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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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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明修王府。

已是六月中旬,荷塘舟楫泛,莲花在苍翠欲滴的荷叶间宛宛挺立,白玉花开绿锦池①,淡红色点缀花瓣尖。湖中凌立着的亭子寒凉,必是避暑好地,可惜崔聿夜没有这个机会,但是在这酷暑难耐六月天中,他却觉身处寒风之中。

“崔右丞,请。”祁颢儒雅一笑,将刚倒好的那盏茶给崔聿夜递了过去,崔聿夜本身前来之时便已慌张不已,见祁颢如此谦和,心里一惊,差点没端稳那盏茶。

“明修王好意,下官心领了。”崔聿夜顿了顿,生怕说错一个字惹得祁颢不快,“下官此次前来,是为犬子一事,倒非什么大事,只是还需明修王能够替下官分分忧。”

“崔右丞这话何意?”祁颢吹了吹茶沫,“不妨仔细说说缘由,我也好替右丞解忧。”

崔聿夜见状便知有戏,心中的石头也缓缓放下,面上略有些心有余力而不足:“明修王有所不知,犬子文宇平日里不喜读书,偏爱些武术把戏,常常弄得人家不大快活。他又与家母亲近,见她老人家独留在博陵孤独寂寞,便陪了他祖母去,没有与我等一同入京城。犬子与他兄弟姐妹们关系好,此次下了扬州去陪他出嫁后许久未见的妹妹,可这一去,便出了事。”

“哎——”崔聿夜叹声,眉头紧锁,“他妹妹家里出了点事,连带着他也牵扯了进去。犬子本辜,又受他人陷害,现下下官也无法抽身出京,实在是天不遂人愿啊!”

崔聿夜将话说得冠冕堂皇,似乎崔文宇真如他所言一样无辜入狱。祁颢心里冷笑一声,崔聿夜人在长安城,却能对远在扬州城中的信息了如指掌,说这里面没有他的人,祁颢自然是不信的。

“崔右丞莫急,既然如今还未有遇害的消息,那便先安心下来,再做抉择。”祁颢似是安抚着崔聿夜,“不知崔右丞可否告知于我,令郎在扬州城内所发生的事情?”

崔聿夜身子一顿,微微张口却又说不出话来,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再三思索之下,才缓声道:“说是犬子友人听闻犬子要下扬州,托他去妹妹的夫家要点东西,犬子心思单纯,又重友,便受他那位友人之托,到了他妹夫家中取物,谁知这一去不要紧,逢人查案,那位人家犯了事,连带着文宇也一起去了衙门用了刑!”

他张口闭口不言那位夫家人是何人,但祁颢心里明白是谁,将茶盏放下,佯装不知道:“不知那夫家犯了何事?需要用刑逼供?”

“说是,说是……”崔聿夜假欲思索,“说是替人瞒了账,利用官职越过了搜查,怎知碰上查案,贿赂之人与贪官一并拿下,可惜犬子口不择言,硬生生被人给拽了去。”

祁颢大抵明白了怎么回事,神色暗沉。成盛提替司珩瞒账保住旧士族,崔文宇应该是受了谁人指使下扬州将那账取走,本欲假借探亲名义,却不想齐白玉先行一步拿下了人,有人通风报信,传于长安城内予崔聿夜,为报旧士族,崔聿夜不得不借他人之手料理此事,毕竟现在他们没有与皇族抗衡的权势,也不能真的与赵郡李氏产生隔阂,待齐白玉回京,他们便真的永无天日了。

只是这崔聿夜却不说崔文宇的“友人”是何人,像是故意隐瞒此人行踪,若与祁颢猜测一般,应是手里握着博陵崔氏的命脉,让崔文宇和崔聿夜乃至这个崔氏上下都听他直言,替他避风。

祁颢不问是何人,毕竟问了也无益,只是将茶瓷一挽,倒了新的茶水来,檀香氤氲,令崔聿夜不由得身躯一颤。

“尚书右丞,能坐上这个位子的人也是不容易。崔右丞这个年纪能做到从四品的官,令在下敬佩。”祁颢眉眼带笑,却犹如寒风般刺骨,令崔聿夜心头一颤,“只是有些东西不是崔右丞能左右的,如此这般着急,反而会酿成大祸,引火烧身,会连带着这一条线上的蚂蚱一起死去。”

崔聿夜知道祁颢在说什么,冷汗直流,衣裳紧贴着背部,湿了一片。额上汗水滑落,让他不觉一惊,却发现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

“下官,下官有些不太明白明修王之言,下官笨拙,还请您说清楚些。”崔聿夜只能装作无事,将问题抛给了祁颢。

“恕我直言,崔右丞能做上这个位子应该没少与人打交道,”祁颢拨了拨茶沫,茶瓷碰撞间发出的响声让崔聿夜更加恐慌,“周旋这种事,崔右丞还不懂得么。”

若非有世家门楣在先,崔聿夜怎得能这般快就坐上这个位子?他到底是从科考中一步步走上来的,自诩比那些靠着祖上庇荫在朝中求官混日的世家子弟来得高尚,却不想今日被祁颢拿出来揶揄一番,若不是为了崔氏,哪里还轮得到他去求那祁清绝?雷霆手段不是说说而已,那谦逊儒雅后面满是阴桀狠厉。

“崔右丞既然如此着急救令郎出来,那么在下倒是有个法子。”祁颢抹出一丝笑来,“崔右丞是博陵崔氏之人,依照如今局势来看,名下铺子皆不如意,上月税收远没有往年来得多。既然如此,不如我与崔氏做笔交易,后年定能翻长数倍。”

崔聿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祁颢说了后年,那么便是会保住崔氏,无论账本如何,李珏都不会追责崔氏。

“谢明修王恩德,下官无以回报!”崔聿夜激动得站起了身,喜不自胜,面上的笑容也更深了些,“明日我便将东西给您,再让让捎份礼来。”

“不必,举手之劳而已。”祁颢扶了扶崔聿夜,“礼便不用了,说到底,应该是在下感谢崔氏才对。”

两人有嘘寒问暖了几句,随后便让暮沙将人送了回去,祁颢送完人后回到屋内坐下,朝阙在一旁皱了皱眉:“主子,崔聿夜这是要将这些烂账都甩给您啊。”

“崔氏虽然庞大,但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之辈,今日崔聿夜寻我,便是想要我插足此事,好以便寻人挡箭脱身。”祁颢淡淡道,“若是我不应,崔氏便只能坐以待毙,但这些账也会收回去。如今我应了,这些账就在我手中,但我要是不想交还回去,也自有法子,一样能让崔氏死无葬身之地。”

“瞎子见钱眼也开,可崔氏既想要账又想要保命,却没有能够真正松手的东西,才会被人拿捏至此。”祁颢微敛双眸,看向对面已经凉了的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崔氏不明白这个道理,自然有人会教他们明白。”

“啊,照如今结果来看,应该是不用再请那户人家来的了。”嵇潭清盘坐在案牍前扇风降火,“啧,案子这么快就解决了,我还以为有多麻烦呢。”

齐白玉站在一旁垂眸看着地上攀着他衣角的幼犬,长睫微颤,并没有说什么。

那幼犬看似白身,实则两只耳朵都是浅黄色的,只是不易察觉。幼犬似乎很好奇齐白玉这个客人,不停向他张望,黑眸中泛着光泽,随后低声叫了叫,等待着齐白玉的回应。

齐白玉似乎自小就很招这些小动物的欢迎,也不知道是为何,也许是身上久而不散的檀香吸引着,也许是因为腰间的璞玉润泽,令它们移不开眼。

幼犬又叫了一声,齐白玉像是才反应过来,俯身时墨发垂下,那幼犬见到不觉眼前一亮,抓着几缕发丝把玩起来。齐白玉将它抱到怀中,揉了揉这幼犬的毛发,这幼犬似乎还听话,随后蹭了蹭他的手掌,又低声叫了一会儿。

“白藏金,过来!”嵇潭清向那幼犬叫张开了手,那幼犬听到自己名字果真从齐白玉怀中跳下,跑到了嵇潭清面前,跳了好几下从连跳带攀地爬上了榻上,扑入嵇潭清怀中。

“真乖!让你爹亲一下!”嵇潭清伸头就要往白藏金脑袋上亲去,结果白藏金见状直接跑了,也不钻齐白玉怀里,跳过木门槛就跑去院里玩了。

“诶臭小子,亲一下都不行。”嵇潭清探头望去白藏金离去的背影,“真是的,这么爱玩,连客人来了都不装一下。”

“嵇潭清。”齐白玉刚刚阖上的眸突然睁开,靠在墙边歪着头看向嵇潭清,眸中皆是寒意,“你为什么要在我去前到灵堂上香。”

烈阳高照,热潮翻涌,却在连廊形成一道风,拂过花草树木与檐瓦,穿堂而过,打响缀着的银铃,在这屋内,将茶香氤氲全然散去,只剩寂静与沉默。

少顷,嵇潭清无奈摇了摇头,面对齐白玉的质问轻声答道:“潘渊……他,插手了这个案子,当我意识到这桩案子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之时,已经……已经无力回天了。”

嵇潭清的声音渐弱,头也随之垂了下来,没有再言。风拂过齐白玉的发丝,却将这一切显得这么的悲催。

齐白玉心里明白嵇潭清这香是上给潘渊的,但他没有说出来,悲切已经随着白布彻底落下,再提起,只会徒增忧愁。

“所以,你知道潘渊在查什么,而你,也跟着查了下去。”齐白玉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说潘渊曾留给你一封信,我希望你能够借我看看。”

嵇潭清没有马上回答,连头都没有立刻抬起来。檀香几乎燃尽,嵇潭清才缓缓抬起头来,咽下了喉间的酸涩:“好。”

像是悲风流于烈日,冰凉紧贴着两人,嵇潭清从榻上离开,扶了扶床沿,等完全从悲伤中醒过来,才快步往书房方向去,将信取出来回屋递给了齐白玉。

“这个就是潘渊生前给我的书信,他……”嵇潭清扯开唇角笑了笑,“他这么一个东西,以前连讨一张纸他都要问我要钱,却在临走写了这么多张给我,我也只能烧纸钱还给他了,起码下辈子要当个富得流油的大少爷,才对得起我的银子。”

齐白玉听嵇潭清说完才接过了那封信,也并没有当着嵇潭清的面拆,而是收进了衣袖中,语气很轻,但声音清冷得让人在昏沉中清醒:“嵇兄,别查了。”

别查了。

像是宣告,嵇潭清才挣脱苦楚望向齐白玉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也知道,再查下去自己便有性命之忧,很有可能和当年的潘渊一般遭人陷害,最后惨死府中无人问津。嵇潭清能放下所有乃至性命,可皦临峤放不下他,嵇潭清知道她的性子,要她孤寂独守一生,嵇潭清做不到。

可是在大义面前,在江山社稷之中,为民请命在所不辞,不谈儿女情长,既然踏上了这条路,嵇潭清就不会再原路返回。

“高泽,不会有事的。”嵇潭清有些哽咽,“我做得到,折返从来不是我会做的事,何况潘渊还在前头呢。”

“但你不成,你还有很多年要过,你既然唤了我一声‘嵇兄’,那我是一定要尽到一个哥哥该有的责任的,对不对?”嵇潭清拍了拍齐白玉的肩膀,“我知道你这个身份肯定没有办法全身而退,但能避的尽量避开,别做傻事。”

齐白玉微微张开唇,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咬了咬舌尖后肃声:“世家上下已经乱作一团,国政上已经陷入僵局,商贸上的路也基本上被掐断,他们现在就是笼中之鸟,就算再怎么挥动翅膀也逃不出这个困境。但你也要清楚,他们不敢动一个宰相不代表着他们还动不了一个中州别驾,何况你没有庇佑,孤身一人只会更快地被捕杀,他们犯的案子数不胜数,根本不在意多一条人命。现下他们只剩最后一击便可以消声灭迹,如今卢氏落败,崔氏受危,李氏牵制,三方对峙局面已经形成,如果让他们察觉出不对,那这天下必定不得安宁!”

“现在蠢蠢欲动窥视帝位者不在少数,若是世家先起兵戈,那必定有诸侯拉拢其势,天下商路要是因此被掐断,国库中虚,仓粮便尽,百姓们都不得安身之处,随后就会重演顺德年间的悲剧。”齐白玉寒眸中神色凄凉,“现下边疆战事紧迫,突厥随时都有可能马踏中原,没钱没粮根本支撑不了将士们继续守着这江山。阴山至今从未被野狼的马蹄践踏过,可他们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越过这座‘不败之山’南下长安,到时山河破碎,苦的仍旧是百姓。”

嵇潭清神色微颤,齐白玉说的这些他固然想过,可是他心中有难言之隐,不能过问。

齐白玉向嵇潭清行过礼后便离开府上,独留嵇潭清一人面对空墙,守着身后无边寂寥。

“谢御史,韩仵作也与你谈过了凌烟阁的事,你完全有权利去四道阁翻阅谢老生前留下的字言,替人瞒事,不大好吧?”王琛弯了弯唇角看向对面斟酒的谢清空,“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里头的关系,你既弄得下刘波,再将此事翻出来又有何不妥呢?”

“王尚书说这话时不会心虚么。”谢清空放下酒盏对上王琛的眼眸,“我没有权利翻案,你也能感受到圣上并不想查这件事,我并不想找死,毕竟家里头还有个弟弟在混日子,我要真死了,谢氏也就真完了。”

“谢御史对自己的身份很清楚啊。”王琛垂眸拿起酒盏抵到唇边抿了一口,“说来你拜在祖父门下,也当喊我一声师兄,我却瞧师弟与我生疏。”

“少套近乎,没这个本事与王尚书称兄道弟。”谢清空靠着身后的木桌前道,“我能与你在这周旋,不代表着我就不会像韩仵作一样直接走人。”

“御史台是个好去处,人人都想攀上前去,只可惜规矩森严,谢御史应该深有体会。”王琛执起偏提*往酒盏中倒清酒,“替人瞒罪,谢御史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有什么难言之隐?”谢清空挑了挑眉,“你说我替人瞒罪,也要拿出证据来,凭空捏造,难道王尚书就会这个?”

“既然王尚书说了这么多,费了口舌,那便我来说好了。”谢清空寒声道,“太原王氏现在处境窘迫,急需找个人来挡箭,毕竟将帽子扣到别人身上这种事旧士族就没有少干过。对你们来说,躲过这一劫,就能死而复生,重兴顺德年间的繁荣,到时候世家只手遮天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有了前车之鉴。”

“所以你先找到韩仵作,想要拉拢他替你们家族挡箭,不过很遗憾,韩仵作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好骗,送‘礼’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情,把账本当‘礼’给他,随后构陷他与叶澜为伍欺君罔上,这样就能躲过一切。”谢清空逐步分析,“他没有接受,按理来说,你们会下毒手,毕竟你都拉拢人家了,人家要反过来把你们告了才是要完蛋。不过你们有更好的人选,那就是谢氏。”

王琛闻言一笑,举起酒盏饮尽,但没有打断谢清空说话。

“谢氏已经被怀疑了,太原王氏便想借此机会先发制人,如果我接了这东西,谢氏必回落得惨地,所以你们想要找到把柄拿捏,让谢氏不得不接过这东西。”谢清空冷哼一声,“王子珺,旧时王谢堂前燕,都说两家交好,但细看才发现倒打一耙的本事挺大。”

“这,”谢清空微敛双眸,“就是你说的师兄弟?”

“谢御史这话实在是污蔑在下了,送礼是真的,要真的参着什么东西,圣上也不可能察觉不到。”王琛呼了一口气,“将帽子扣到谢氏身上不是善举,恰恰相反,是自寻死路,你既然能想到,他人难道就想不到吗?”

“谢御史如果真心不关心当年之事,怎么会替人瞒罪?保下剩余的一脉,也无力回天了。”王琛起身拂了拂袖,“谢御史果真承了谢老遗志,在下也不在阻拦。”随后向谢清空行了礼后将酒钱放下就离了酒楼。

仲夏夜里梦漫长,明月当空照。王琛站在楼前呼了呼气,现在逢宵禁,坊里一般查得不严,不过这里是坊内的边上了,这一边只有这家酒楼还开着,其他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远处有人提灯来,王琛歪了歪头,看清来人后笑了笑,挥手叫人过来。

杜移舟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也大抵查出来王琛是来做什么的。

“子珺兄,收手吧。”杜移舟冷声道,“王氏就不回来了。”

王琛没有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杜移舟,随后笑了笑,走过去拍了拍杜移舟的脑袋道:“走了。”话音刚落就从杜移舟身侧走去。

古钟落在城墙上,寺庙静悄悄,只剩佛像慈悲的笑容和月光。

作者有话要说:①取自唐朝诗人吴融《高侍御话及皮博士池中白莲因成一章寄博士兼奉呈》

*偏提,指酒壶。

王·拿捏把柄威胁他人·琛

啊,突然发现自己的文案真的好……玛丽苏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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