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莲舟 > 第57章 死局

第57章 死局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朕问你,到底有没有与叛党勾结。”

徐衾跪在殿前,盘旋的龙柱森严,威于天,地如尘埃,他不敢吭声,直流汗水落地,齿间打颤,胡须掺杂着几缕银丝,却有奸相。

“臣不曾与叛党勾结,三十万石粮皆是钦点好派旁人传李尚书的旨送去的,并未与逆贼接触,宋县丞洞察秋毫,斩下逆臣,但粮食之事也当问甘州才对。”徐衾平复内心波动,语平不敢颤,“倘若要直言,李尚书当为第一者,应该更明白其中原委,臣三千忠心,只为大周啊!”

“皇叔已与朕阐明过了,送去懿旨从未提及彭豫二字,期间交于你手,罪责难逃,但朕不想此时发怒。”李珏批着文书,抬眸看了徐衾一眼,徐衾未抬眸便能感知冰冷的神情压在自己的脊背上,“甘州,叶澜属于反贼之首,千刀万剐也偿不尽他的罪孽,你将粮食交于他手,莫不成是觉这天将崩了?”

李珏既然唤李策皇叔,便是要当家事处理,意味着徐衾无权干涉,不得糊弄,否则就是欺君罔上,罪上加罪,他的头也保不住了。

“臣,臣不敢。”徐衾尽力遏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严将军要粮,臣不是不给,只是国库不可能撑着轮台阴山一脉至明年开春,调粮一事也因扬州阻隔,苏、杭二州非是出不起,只是秋收收成便会少上一半,冬日饥者便会多上许多,倒是疫病又起,恐怕,恐怕……”

徐衾的声音渐弱,直至殿内一片寂静,从此着威严压抑的气息。许是心慌,徐衾面露恐惧,冷汗不停直流,连笔尖与奏折的摩挲声都一清二楚,却也拿不定面前这个帝王的心思。

正当徐衾要继续为自己辩解之时,一封奏折从帝王手中扔出,狠狠地砸在了徐衾的肩上,连带着擦过了他的脸,一片赤红。

奏折落地,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从上方传出:“你说你不敢,那这是什么?”

徐衾不敢怠慢半分,手虽惊得颤抖,却还是赶忙将奏折执了起来瞧,上面赫然是弹劾他贪污的内容,细细汗珠落下,他刚抬了头随后又想起龙颜不可直视,慌忙低了下去:“一派胡言!邓松就是在排除异己,见风使舵!圣上,如果臣真的与叛党勾结,更不会留下痕迹来,何况臣一片赤子心啊!”

“御史台此次接受甘州的案子,明摆着要反咬一口!就算要查也应该是应芝而不是谢碧落!何况谢清风是世家子……”话音未落,案牍上架着的笔就突然掉在地上,打断了徐衾的话。

“御史台乃是朕的眼。”李珏微微敛了眸,撑着,首居高临下看着徐衾,“徐衾,你这是在质疑朕的懿旨。”

每个字咬得重,令徐衾不敢再多说一言,头便压得更低,李珏凝眉冷声:“如今扬州的案子已经结了,甘州那里很快就会查明,徐衾,朕劝你最后这些日子安分守己,办好你应该做的事,兴许还能保你全家一命。”

徐衾还想再自证一番,李珏已经乏了,起身要回宫中,延喜眼挺尖,弯腰将礼都做足了,然后回头瞥了那几个小太监一眼,随后就跟在李珏后头离了殿内。

小太监心领神会,上前劝说一番,但言语之下更多的是紧逼徐衾回府,徐衾无法,只得起身向李珏离开的地方行礼,随后不得已了去。

“你说,宋县丞到底有没有和叶澜勾结啊?”孟晔摇着扇坐在石阶上,裤腿儿都卷了起来,“我瞧着不像,宋氏满门忠烈,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肯定没有,宋县丞为民为国,贞洁如松,我不信有佞臣会真的守着黄沙十年,任劳任怨。”韩喆摇了摇头,手靠在美人靠上,望着烈日,“所以她肯定不会这么做。”

“我自然信宋县丞不会这么做,但是有句话你说错了。”孟晔回首看着韩喆,“吉吉,不是所有遭受过苦难的都是好人,也有人为达目的毁身舍命,明面上的不算数的。”

“甘州现在已经派人过去了,之前老师同明修王一道去往都不曾想到这般。”崔朔靠在柱子上,手里还捏着稗子草,“倘若是我,我便不会这么快查甘州。”

“为何这么说?”两人皆扭头望向崔朔道。

“这瞧着像终南山之线已断,只得甘州寻,实则终南山才是关键点。”崔朔抬眸看向前方,“倘若甘州结果是勾结,那之后呢?岂非终南山不得查?就算甘州结果不是这般,那就可以断定他与终南山身后人是同一人吗?”

“那若是先查终南山,也不一定能认同背后之人便是甘州操弄啊!”孟晔皱了皱眉,“你这逻辑都不通!”

“所以现在就成了死局。”崔朔丢弃手中的稗子草,眸光一冷,“此人就是要我们这般做,无论我们从终南山开始找,还是甘州开始寻,都会将线断开,因为他们自己就单独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局,无论入哪个,都会周旋在里面,久久不得出。”

“那甘州可能性更大啊,终南山都找不到线索,那就只有甘州了。”韩喆挑了挑眉,有些不解,“说不定甘州还能再挖出一点线索呢。”

“和我刚刚说的一样,此人就是要我们这么想。”崔朔叹息后垂眸望着地上的稗子草,用力踩了下,“他会将线索尽数垄断,就算最后能查出甘州此事是他所为,却也不能断定终南山与他有关,只要他一口咬死,随后自刎,就再也翻不出真相,只能石沉大海。而我们就像这稗子草一样,最后被宰割,在局中一分线索都捞不到。”

“既然如你说的这般,那御史台还要查干嘛?”孟晔咂咂嘴,“干脆大家都别查了,一起摆呗。”

“御史台是圣上的眼,直命于圣上,他们既然这般做,就是圣上想要这么做。”崔朔顿了顿,抬眼透过倒挂楣子望着苍蓝的天,“圣上是真的不想查凌烟阁吗?”

甘州、扬州定会牵扯此事,现下扬州事毕,便是等甘州结果,之前说圣上不想查凌烟阁可是摆在明面上的,可不知为何似乎又动摇了,像是有什么稀奇物一样令人好奇。

天依旧如蓝,长空万里飘着云,却又在不见影的风尘中,挪动了一枚棋子。

“我瞧崔右丞红光满面,可是有喜事发生?”祁颢替崔聿夜斟了茶,儒和笑道。

“不瞒明修王,确实有喜事发生。”崔聿夜如今躬谦,却也掩不了心中之喜,索性道出,“小儿如今入了鸿胪寺,接待使臣商人,也算是升官利禄,这也多亏了您的提点啊。”

祁颢手里捏着崔氏铺子的账,既要崔氏安心,戏便要做全。崔氏的那个小公子原先是不能升上去的,经祁颢一番周旋,入了鸿胪寺,胜在这人嘴巴利索,有一套与商人交道的法子,私下银子也来得快。虽说崔氏现在在账上不能够出问题,可这东西却已经在祁颢手上了,那点儿担心也就灰飞烟灭。

他莞尔一笑,捏了捏茶盏,面上温和,却暗暗嗤笑崔聿夜,在此人面前,利益大于一切,如今他家小公子帮忙打点崔氏,就将崔文宇那事给抛之脑后了。

“嘶,就是不知这银两如何处理为妙,倘若圣上明了,您岂不是遭了殃?”崔聿夜摆出一副关心的神色来,“不如下官点几个账房伙计给您打点打点,也可安心。”

“谢过崔右丞的好意,只是此事并非无计可寻,不是什么困难事。”祁颢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银两如何处理我心中自有数,账本上如何记也有法,就是圣上搜出来了,也定不了什么罪。”

他还不知道崔聿夜那点心思。人心诡测,狼顾狐疑,崔聿夜要顾大局,哪怕他祁清绝再怎么解决妥当,也不可掉以轻心。常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了卢氏杀鸡儆猴和崔文宇惹出的祸端做例子,总是疑神疑鬼,生怕祁颢设计谋害,总要留几个心腹在那儿盯着,自己才肯安心。

见崔聿夜仍犹豫不决,祁颢也不好浪费时间等他,回首对朝阙道将书房里的账本拿来。

一盏茶后,朝阙拿着那几本账放在茶几一旁,祁颢眉眼带笑,将上面的账本递给了崔聿夜:“还是要崔右丞自己看看才好,到底是崔氏自己的铺子,只有拿得紧了才好安心啊。”

崔聿夜听了祁颢之言,接过账本翻阅了几页,面露惊愕,这些乱七八糟的账竟然都被祁颢给整理好了,有条不紊,秩序井然。他抬首面露喜色,赶忙起身作揖:“在下真是佩服,替崔氏谢过明修王之恩。”

祁颢赶忙扶人坐下,是一副谦谦公子之态。崔聿夜算是将崔氏的铺子抵给了他,原以为祁颢不会多加理睬,竟不想如此井井有条,心中贬低着崔氏的账房,却又更加敬畏祁颢,也就不再提银两之事。

两人再商讨了一番崔氏的账本,见天色不早,崔聿夜将茶饮尽后便起身行礼告别,而祁颢则让朝阙将人送回去,相谈甚欢。

等门关上后,祁颢起身绕过屏风,见齐白玉执着笔作画,案上的檀香快燃尽了也没有注意,只顾沾着墨,在画卷中落笔。

他的书画不算太好,只能称得上中上等,不如祁颢画技来得精,偶瞥见一副莲花图,心中觉得此画设色淡雅,笔锋不偏不倚而正好,便心血来潮,想着摹一副。

“凡画,人最难,次山水,后狗马”*,而画山水需神韵,画花鸟要情趣*。二者间山水最难绘,两者兼学若非心境平缓者则容易瞻前顾后,齐白玉见过很多祁颢画的花鸟图,他的山水图甚少,但每一幅都足以让人为之一叹。

正当齐白玉不知如何落笔时,一只手从后圈住了他,齐白玉心里一惊,欲要扭头之时,却听身后人吐露二字:“静心。”

祁颢左手撑在案台上,右手握着齐白玉的手带着他描摹此幅莲花图。笔尖滑过画卷,花瓣有紧有松,边实内虚呈现在画卷中则疏密有序,花淡叶淡,梗便也要淡,倒与那幅临摹作花重叶重梗便重不同。

浓与淡恰到好处,墨韵生动淋漓。搁笔之时齐白玉沉溺于其中,祁颢帮他找到了这个意境,但似乎如此涨高的情趣,还未停下。

不过眨眼,齐白玉就跌入祁颢怀中,跨坐在人身上,垂眸看着满眸笑意的祁颢,就如同那天车内一般氤氲。

红潮翻涌,热气骤升。不等窗外蝉鸣声,在齐白玉还未反应过来时,祁颢就依了上去,揽住身前人的腰,手轻轻揉着,诉说着诗情画意。

皓齿被舌尖撬开,直驱而入,两人缠绵悱恻间,桃儿尚红点耳尖。寒眸迷离意,唯闻清香扑衣襟。此番像是要把那点儿墨韵尽了,连同竹影清风皆不闻。

相离之时,齐白玉觉得脑袋昏沉,倒入祁颢颈窝中。祁颢见状心头一颤,将手抚上齐白玉的额头,好在并没有发热的迹象,应该是昨夜的原因,所以有些发晕。

齐白玉埋在祁颢怀中,像只病了的小猫,恹恹欲睡。

“困了吗?”祁颢拍了拍齐白玉的背,在耳畔轻声问道,“去床榻上躺一会儿吧。”

齐白玉轻轻摇了摇头,墨发蹭着祁颢,让他饶有兴致地把玩起来,缠绕在指尖,也不再问齐白玉想要做什么,而是静静地陪着他,直至他舒缓为止。

日光顺着竹子透了进来,纸窗上的竹影深浅不一。已是午后,昏黄的光在屋内石地上,案台上的书籍画作堆在一旁,砚台上的墨水已经用完,临摹的那副画上的墨也已经干透,案前两人相依,却愿时光漫长,不要就此分离。

“崔聿夜想要借商贸之手,奉承圣上,好替崔氏躲过这一劫。”齐白玉觉得舒适多了,缓缓而言,“那位崔氏的小公子入了鸿胪寺,常与这些外商打交道,银两自然而然落到了崔氏身上,可他们想把这个问题抛给你。”

“嗯,既然他们想让我承担,也就需要相应的条件。”祁颢将缠绕指尖的墨发抵到唇边,“如果不能让阿玉满意,就算是黄金千两,我也不要。”

“他们已经把崔氏的铺子抵给你了,”齐白玉有些困惑,抬眸看向祁颢,“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是抵给你,而且这些是先前的筹码。”祁颢眸中温柔缱眷,“一物抵一物,他们把崔氏的铺子给我,但前提是让我打理;可如今他们要我替他们藏好这些银两,也应该有东西给我才行,既然没有,那也休怪我将他们踢下。”

“这么快?”齐白玉蹙了蹙眉,“我以为你会留他们一段时日,好抖出更多的东西。”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祁颢勾起唇角,揉了揉齐白玉的墨发,“崔氏这步棋本就不在我的盘算之中,不过是外加的筹码,一枚废子罢了。倘若我真留着他们,事情败露,届时他们便会临阵倒戈。旧士族都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只要将两臂膀斩下,剩下的群龙无首,作茧自缚,何乐而不为?”

齐白玉思索一番后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朝上之事便道:“今日朝上,邓主事与应芝一同弹劾徐衾,与劫粮一事有关,徐衾似乎与叛党勾结,人是他钦点的,粮食也早已被长春侯抽掉了,但严将军前去阴山之时途径河东道,便顺势去寻粮,可是将折冲府和长春的府邸找遍了也没有,粮仓内的米皆是收上来的,并未多或少。”

“我疑心徐衾从一开始就没有将粮完好交出去,但如果说他与叛党勾结,两者便相互冲突,毕竟运粮过去才是最好的方式。”齐白玉垂眸看着祁颢握着自己的手,耳尖有些泛红,“所以徐衾应该是有投靠他人,但不是投靠长春侯。”

“也许他投靠的是叶澜,而他正是朝中替叶澜做事的人。”祁颢打趣道,“因为叶澜死了,所以他才乱了阵脚。”

“不是,他不是投靠叶澜。”齐白玉轻声道,“原因有三。首先,在甘州案子中,叶澜充当的角色是长春侯的幕僚,与长春侯是一路的,投靠他就相当于投靠长春侯,这根本说不通;其次,在朝中替着叶澜做事的更有可能是终南山、甘州、扬州案后的操控者,而叶澜也不过是那人的一枚棋子而已。这人需是世家子弟,而徐衾不过平民百姓一个,沾不上边;最后,徐衾性子胆小,吃软不吃硬,这样的人叶澜根本无法利用,旁人吓唬一下就自乱手脚,在朝中根本站不稳,能够操控全局的必然不是这么一个人物,所以徐衾不可能投靠叶澜。”

“你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投靠的是操控者?”祁颢偏了偏头,在他耳畔道,“所以这些粮不见是因为这个操控者所下达的指令。”

“嗯,既是世家子弟,又需要粮……”齐白玉正思索着,突然电光火石之间,他与祁颢同时开口“倒卖!”

崔氏现下尚能勾结外商插手商贸为自己博利,其余士族只要不怕死,怎么不敢做?不过眼下正是关键要头,除去崔氏,没有任何一个旧士族敢凑到圣上跟前摇头晃脑,自寻死路。如果此人就在崔氏之中,那必定是整场局的操控者,倒卖这个法子太熟悉了,就跟终南山倒卖私盐一样,分毫不差。和扬州案一样,此时又牵扯回了终南山,回到了原头,这就是一切事情的导火索。

可终南山里却没有任何线索可寻了,齐白瞬间明白了,终南山和甘州都是死局,进哪个查都不行,那么就只剩下凌烟阁。

齐白玉凝眉不解,凌烟阁到底发生了什么必须隐瞒尘世的事?或者更准确点来说,章太傅的死到底与现在的局势是非有关?不然为什么叶澜、韩颉、罗阡、潘渊以及身后那个操控者身上所发生的事、自身的所作所为都将矛头指向了这场文人的灾难?而祁颢又为何不让自己查?

一时间,这些问题冲击头脑,齐白玉不解却又不能问祁颢,只能草草了解话题,心中埋下搜寻的棋子。

夜色悄然而至,钟磬声响,低沉缓和的声音散至由朱雀大街分隔开来的长安、万年两县,在寺里的佛像前,老僧敛眸盘坐,在慈悲的注视下,圆寂于这个夜里。

作者有话要说:*取自东晋画家顾恺之的《魏晋胜流画赞》

*化用黄宾虹先生曾说过的一句话:画山水要有神韵,画花鸟要有情趣。

有兴趣的友友可以去网上搜搜明朝陈淳的《荷花图》进行欣赏_(:зゝ∠)_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