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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和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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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是这时,众人纷纷望向一旁持刀的小二,小二则是满脸惊恐,面色苍白,手染鲜血似不知,仿佛刚才一切皆是恍然一梦。

当他回意过来自己杀了人时,抛下刀落荒而逃,也顾不得一身血迹,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还不忘喊一声让开。

何少霁比齐白玉先转过神来,一跃踏上木栏处,身轻如燕,在上面奔走不见影,不过一念之间,何少霁凌空微步,只差半步就能抓住小二的衣领,却不料小二将一旁的女子推向何少霁,见此状无法,他便赶忙扶住了那位女子,轻声安抚,行礼致歉过后就赶忙追上。

拂袖之间,小二朝齐白玉的位子奔来,而座上那位病弱公子却还在悠闲品茶,正当小二以为齐白玉手无缚鸡之力,想要一搏之时,却对上一双满是寒意的双眸,心中被这突然的冰霜一击,随后一声轻脆的响声,茶瓷顺带着盏中热茶掷向小二。

小二的额角因此被砸出血来,但步伐并未停下,反而加快,齐白玉想上前阻拦,却不想小二从袖口飞出刀片,瞳孔紧缩间后仰躲过一劫,而刀片险些与双眸擦过,等他反应过来时,小二已经逃脱出去。

齐白玉和何少霁两人并肩去追,脚步轻盈,却也敌不过小二的纵身一跃落下,从碧云轩内闯了出去,随后涌入鱼龙混杂的人群灯火中。

何少霁见状跃上阁道,乌靴点滴凭栏处,纵身一跃乌瓦上,在鳞次栉比的房檐上穿梭,步于正脊之上。

齐白玉则是在下方轻巧越过人群,不沾一点灰尘。璞玉摇晃在此间,为纸醉金迷的长安添了一丝清净。

直至黝黑的小巷处,小二见没了退路,本想跃起翻越坊内,怎知那玉竹折扇如刀锋划过炎热天,玉兰方*上的玛瑙配饰和流苏带起一缕冷风,随后向小二脖颈驶去,正当小二回首时,正好击中。

随后小二一阵吃痛,撞上了石墙,跌坐在旁,而玉竹折扇挽了个弯,重新回到主人的手中,随后就是一声轻笑,惊醒了差点昏厥过去的小二。

“……你,你是什么人!”小二忍着疼痛,手撑着地上,面上咬牙切齿,扶着脑袋抬首望去,正好后方的灯火阑珊处让他瞧明白了眼前这个男子。

清风一晃,勾勒出阴影披在这人身上。此人身子高挑,但瞧着是个诙谐的人,随后宽大的衣袍随动作而前拂,清爽声传出。

“在下柳暗明,”柳暗明执着折扇谦逊行了一礼,面上的笑未减去,“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柳、暗、明。”

小二瞪大了眼,是啊,望见这把扇子他就该明白了,全大周像他这般喜爱扇子的人,除了他柳暗明还能找出第二个人吗?

“哎呀呀,你也是,偏生在碧云轩里行刺,不知道那是王氏的地么?”柳暗明摇着扇子嗤笑道,“他王子珺什么人啊,握着世家命脉还把世家玩得团团转的人呐。”

“还是说,就是王氏派你来得不成?”柳暗明蹲下,两肘放在膝上,忍不住猜测道,“诶不是,王氏干嘛要这么干呢,还派个不靠谱的,这年头当世家走狗的门槛都这么低了么?”

“算了,饶是骂你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话音刚落。柳暗明便用扇子打住了小二穴位,小二还未从惊恐中反应过来,就“哐啷”一声晕倒在地。

齐白玉和何少霁正巧闻声寻来,见柳暗明靠在一旁事不关己的样,刚想问他怎么回事,柳暗明就先向那旁的小二抬了抬首,何少霁便将目光转向那头,见状便皱了皱眉,上前伸出手指试探鼻息,好在还有气,不过晕厥过去。

两人都抬眸望向柳暗明,柳暗明笑嘻嘻地行礼后便将刚才所发生之事尽数道了出来。

“就是这般了。”柳暗明用扇柄挠了挠后颈,摆摆手道,“哎呀,本来就奔着碧云轩那把扇子去的,结果摊上这么个事,我只好见义勇为喽。”

“柳尚书这么闲情?”何少霁挑眉抹出一声笑,“竟还有时间去碧云轩内?”

“何尚书也不差啊,”面对言下之意,柳暗明神色自若,“刑部那么多案子还没处理完呢,怎么就来碧云轩了?”

“不是在处理吗。”何少霁侧身靠墙,向柳暗明宛出一笑,似清风明月间,“鸿胪寺的事情没完呢,崔氏子本就有嫌疑在身,但如今证据不足,上书没法过门下省的眼啊,那只好何某自个儿来寻了。”

似是针锋相对,但齐白玉不闻不问,在沉默与后方繁闹声中轻声问道:“柳尚书如何可以断定此人是王氏派来暗杀崔氏子的?”

“猜的呗。”柳暗明笑笑,手中扇子轻轻摇晃,发丝因风而起,“毕竟要是我,杀人绝对不会在大庭广众下杀,何必是碧云轩这么引人注目的地方?除非能有人收拾烂摊子,如果是这样,那自然是自家的地盘最好了,处理也蛮方便。”

齐白玉只是瞧了他一眸,随后神色转向何少霁:“何尚书,既然凶手已经落网,也该叫人来了。”

其实这是个两难的问题,齐白玉不说清楚来人应该是谁,便是要何少霁自己做出选择,如果他叫的是离这较近的京兆衙门或大理寺,那便是将事抛在明面查了,也代表着他不能再从暗地知道他所需要的东西;倘若叫的是刑部,那就是要当私事理了,如愿以偿,却要受其猜测,毕竟刑部一连接了这么多案子属实让人怀疑,何况何少霁竟这么巧就撞上了这事,说其中没有什么,旁人定是不信的。

矛盾。

何少霁只是轻笑一声,眸如弯月,侧头望向柳暗明:“啊,何某作为此案第一目击者,自然是不能脱离案场的,不然就难以自证清白。不如柳尚书代我一行,可好?”

他这话说的有理,柳暗明自是无处反驳,叹了声气,行礼后便灰溜溜找人来了。

碧云轩内。

平息下来的人群随后又涌向跌坐在高台的惜玉,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些个在碧云轩购的东西都不能带走了,需要留在这儿当物证处理,换谁谁都愤懑。

既然掌柜的不来,那他们就是找其他人泄气,又看惜玉孤零零一个,便在她身旁围个水泄不通。

一旁的侍女想要拦着,却被一把推开,那群人刚想揪着惜玉的领子讨个理,就被一只苍白的手一把捉住手腕,瞧着病气,却没想力气这般大。

“要理,审案结果出来都会给,如果有什么不满,你可以找官府讨明事理,而不是找个姑娘发泄怨恨,难不成你一个男儿,就只会以强欺弱,出手打人而不明事理?”齐白玉寒眸紧盯为首那人,冷声质问,“无论是京兆衙门,大理寺,刑部,亦或是御史台,都是由门下省和圣上制可后按正常流程走的,如今在场器物无一不用检验,即使是百万银两,也抵不过一个公正廉洁。”

人群瞬间鸦雀无声,为首那人也羞愧得红了脸,齐白玉也顺势放下了手。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这些人中不乏有名门少爷,官家小姐,都是些个气头上的,要讨个理,也不过是跟着人附和的,真明白还是假明白也不重要。

何少霁将惜玉扶起来,让一旁侍女扶人去茶阁里吃吃茶,安安心,也好过站这儿尴尬不知如何。

“诸位皆是明眼人,怎么个回事大伙儿都看到过了,既然如今凶手落网,我便代衙门官司传个话,就问问各位看官有谁知死者生前到碧云轩后见了什么人,把那些个人留下就行。”何少霁言笑晏晏,向人群行了叉手礼,恰是温润如玉般,“至于他人,可先行离开,但若是说不出,也莫怪衙门留人下来了。”

人群立马喧哗起来,就是想揪着人出来,突然一个小沙弥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脸都因此红了,随后赶忙举起手来,稚嫩的童声从高台下方传来:“是,是小僧!崔公子生前见的便是小憎!”

人潮退去,碧云轩内便得冷清起来,阁道上只剩月光。繁闹声已歇,连同烛光也暗了几分,倒恍人心。

“我竟没想到,与崔氏子攀谈的居然是个小沙弥。”何少霁俯下身来望着那小沙弥,温和笑道,“莫不是因为佛心,想要众生安平,才来恍骗我们的?”

“不,不敢!出家人不打妄语!”小沙弥名叫和弭,不过八九岁罢了,被何少霁这么一说,赶忙急着为自己辩解道,“小僧确确实实与崔公子见过,而且就小僧一人而已,决不是施主所说这般!”

“诶,小沙弥,你可知他是何人?”柳暗明拍了拍和弭的肩打趣道,“这可是那位十七中榜眼的何尚书啊。”

“原来是何尚书!失礼失礼。”和弭赶忙又行一礼,无处不是天真,倒把柳暗明逗笑了。

坊外马蹄声突袭,随后又顿停,遂即便是马鸣声,翻身下马,脚步声逼近,上了石阶,后方的苏渠直打哈欠,嘴里还不停嘀咕着,但揉了揉眼后,又是神采奕奕的模样。

谢清空上前向三人行礼,而夹在中间的和弭则是向谢清空行了一礼,令谢清空注意到这个小沙弥,事出有因,谢清空也马上心领神会。

齐白玉见来人是谢清空,心中便开始摩挲着柳暗明这个人在这方棋局所饰演的角色,倒像是个突然闯进众人视野的一枚推局的棋子。

刚才那个问题,何少霁没有答,而是抛给了柳暗明,不是因为他真的不能去,而是在试探柳暗明到底是哪一方的人。倒是出乎意料,无论是大理寺还是刑部,柳暗明都没有选任何一方,而是选择了御史台。这瞧着像是只受命于天的臣子样,但偏偏却让谢清空来,如今谢氏最不想和其余世家纠缠上,柳暗明这是硬要谢清空掺和进来,何况谢清空还处理着甘州的案子,倘若处理不好,那左都御史这个位子,便要换人了。

谢清空看着像是毫无怨言,但仔细一瞧,就能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愠色和微微的蹙眉,单从这点看,也是百般无奈的了。

“叨扰御史台,何某代刑部向御史台致歉。”何少霁两手交叠行礼,瞧着诚意十足而不露,“还要麻烦谢御史帮忙看一下死者和碧云轩,至于这小沙弥,便我来审就好了,不用再让御史台担责了。”

谢清空眸色微沉,本意想说什么,但又意识到了刑部如今之境地,便不好再一争其职,答应过后,便抓着靠在木柱上险些睡着的苏渠和其他御史上楼要将悬在房梁上崔氏子弄下来。

一行人上了楼后,何少霁便俯身轻声问道:“你一个小沙弥,崔氏子为何寻你,还非要在碧云轩。”

“嗯嗯,师父前几日圆了寂,留下遗物和信笺托小僧去寻人,却没有说是何人。就在这时,崔公子找上了小僧,让小僧来这里找他。小僧原以为崔公子就是师父所托之人,便应了崔公子的要求。但没有想到是崔公子想要买下这些遗物和信笺!小僧自然不敢答应,连连婉拒,便看见崔公子脸上愠色深重,正当小僧难堪时,那位施主便来帮忙解围,小僧才得以解脱,结果没想到啊。”和弭连连感叹,双手合十,阖眸虔诚祈祷,“希望这位施主后辈子行善积德,莫要再犯下杀生之罪了吧,阿弥陀佛。”

“但如果小二没有替你解了这场围,那今夜出血的怕就是你了。”何少霁轻声道出,“崔氏子可不是什么好人,世家手上的鲜血无数,他们根本不在意再搭上一条命,就算你是神,他们也要弑神,因为你违背了他们的意愿,世家从来以利益为生。”

和弭被吓了一跳,嘴微微张大,随后冷静下来道:“哎,那希望崔公子下辈子放下屠刀,不要为这暂时的利益所困吧。”

何少霁没有再去与和弭谈论这件事,正当开口时,清冷的声音却打破这一场询问:“你能将信笺和遗物让我们瞧瞧吗?”

闻言和弭使劲摇了摇头:“不成,不成。师父只是托我寻人,并没有允许我去看那些东西,既然没有,就不能随意看,也不能随意交给他人。”

齐白玉随后话锋一转:“那崔氏子没有告诉你为何要来碧云轩谈事吗?”

“没有。”和弭依旧摇了摇头,“小僧也不知道为何要小僧来这。”

闻这一言,齐白玉大抵明白为什么了,加之柳暗明先前那一番话,也晓得了崔氏为何这么做了。

崔聿夜明面上说是不再与王氏交往,实则背信弃义,崔氏子依旧在王氏的地讨要东西再交于王氏。说来也意思,王氏并没有明目张胆的要,而是借崔氏这把刀,崔氏却也毫无怨言,真如柳暗明所说一般,王氏握住了世家的命脉,就是当王氏走狗也不为过。

但齐白玉在意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和弭的师父到底留下了什么遗物和信笺,让王氏这般想要讨来一瞧,只怕是什么不可言说之事。

“小沙弥,你是哪个寺庙里的?”齐白玉蹲下来,他身上檀香味重,和弭一下子就闻到了,但这檀香又不似寻常檀香,而是入了几分清香,只要闻过了一次,就能令人念念而不忘。

“慈,慈恩寺,”和弭才回应过来,赶忙答道,“施主想问的是小僧的师父吗?他的法号是惠清。”

“惠清大师?!”正在吃茶的柳暗明闻言呛了一声,茶水也跟着撒了一些出来。

倒也不能怨他这般惊愕,只是这惠清大师乃是慈恩寺的住持,在众僧之中威望极大,圆寂翌日几乎长安城内所有僧人都前来吊唁。仁慈于心,清净宁神,代代慈恩寺住持与李氏皇族来往深厚,惠清大师就曾劝导过顺德帝与顺德帝的父亲长延帝。但因为顺德帝的昏聩,终究没有阻止凌烟阁前那桩血案。

柳暗明作为礼部尚书,自是要担此重任,却没想这和弭就是惠清大师的弟子!此番一想,竟生出了蹊跷之意,世家需要慈恩寺的什么?还是说,惠清大师留下的遗物和信笺里面有什么?

听此,齐白玉也不由得重新思索起来,更笃定了心中想法。

何少霁则在一旁观着,并不言,仿佛事不关己,而又在后却听柳暗明这般言起:“世家纷争已定,但要说有什么,还能将他们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东西,倒也是奇了怪了。”

摆手之时,手中玉竹折扇扇柄将要敲到和弭的脑袋之上,和弭见状暗自吸口凉气,禁闭双眼,却没有等来疼痛,随后再抬眸一瞧,竟是何少霁握住了扇柄,也连带着手腕的佩珠露了出来。

“谁知道呢?”何少霁面上温润如清风拂杨柳,“柳尚书下次小心些,莫打着了孩子。”

顾不得这番,望着漫漫长夜,齐白玉抬步先行离去,见状柳暗明也跟了上去想着离开这地赶紧回府,边行边转身向何少霁行礼,然后就跟紧了齐白玉的步伐,正想勾肩套近乎,就被齐白玉躲了过去,随后两人陷入人群灯火之中,向另一番长夜而去。

等两人走后,出来楼上脚步声不断,中庭便只剩和弭和何少霁两人站于其中。

“何尚书和佛祖有缘。”和弭双手合十感慨道,“善哉善哉。”

“你瞧错了,不是有缘,而是警示。”何少霁倒不介意这个,温声温气,“我不信佛,佛门清净,而我手上沾满鲜血。在我手里死过的人无数,刑部每夜都是喊叫声,这番罪孽,我可洗不掉。”

“佛祖普度众生,但却对每个人都心怀慈悲,杀人者可以放下屠刀成佛,但被害者的亲人却要忍受一辈子的苦痛活着;名门贵族只要交足了钱财就能拥有度牒在寺庙渡过一生,不用交税;而真正穷困潦倒的百姓无家可归,面对暴利的赋税最后饿死在街头,无人问津。”何少霁望着长夜漫漫而道,“世上本就没有决对的公平,就算是神也会偏心。刑部是全大周最权威的审判处,每天都有数不胜数的案子堆积在案牍上,案子里有鸡皮蒜毛的小事引发的悲剧,有本该幸福美满的家庭无辜而死的惨案。刑部是他们最后的曙光,如果连我们都不救,还有谁来救他们?”

就像他忘不了二十年前那一天,无助,悲痛,最后在风雪中呐喊,奔赴长安。

“刑部本就是一条血路,踏上去的人就没有一个是能回头的。”何少霁莞尔一笑,“脚下血斑斑,苍穹清如镜。”

总要在长夜中,杀出翌日的黎明来。

拂袖间,何少霁侧身而走,敲响茶阁,没有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玉兰方,扇头的一种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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