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京城燕侯府内，万花谷的杏林高手裴沅正在替燕侯爷号脉。这是一位年纪不到三十已经名满江湖的大夫，尤其擅长医治各种疑难杂症，是万花谷杏林一脉最为杰出的弟子。

“从脉象看，你体内原本龙火燔灼，现在暂时平息，胸前桃花闭合，确实是桃花蛊。”裴沅收起扎在燕辞身体几处大穴上的银针，赞赏道：“侯爷身体里的蛊毒确实被人刻意以温和的方式压制住了。不仅如此，侯爷经脉无损，武功未失，不发作时与常人无异。这是哪一位精通蛊毒的高手所为？裴某真想要向其讨教一番。”

燕辞又向裴沅问了一些关于桃花蛊的问题，裴沅的解答印证了曲长歌的话的确可信。他稍稍安心，转头问起了杨毓秀的病情。原来裴沅就是几日前长歌门请去看病的万花谷大夫，那日离开长歌门后就收到燕辞的传信，来了京城替燕辞看病。

裴沅叹了口气摇头道：“杨公子也是中了某种奇蛊，裴某才疏学浅，看不出是哪一种蛊毒，只能暂时压制毒性散发。解蛊还需要精通蛊毒之术的人才行。传闻江湖上流传的所有蛊毒皆源自五仙教，若是找到五仙教弟子就有解蛊的希望。”

“今日多谢裴大夫了。”燕辞示意左右，“你要的东西已经备好。请便。”

裴沅笑呵呵地曲身行礼，脚步轻快地跟随燕辞的手下离开。

燕辞思索片刻，心中已有决断。待暗卫告知今日曲长歌的动向后，他找来管家秦叔附耳嘱咐一番，管家秦叔睁大了眼睛，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燕辞嘱托完毕后，管家秦叔激动地掉泪了。他自小看着燕辞长大，自从家中发生变故，老侯爷夫妇不幸离世后，侯爷性情大变，再也不怎么笑了，在外对谁都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将近而立之年，身边只有护卫相随，别说红颜知己了，连能说真心话的朋友都屈指可数。

他家侯爷样貌是一等一的好，金发金眸如天神下凡，京城里虽然爱慕者众多，但几乎没有人受得了侯爷冷冰冰的性子。

除了曲公子。也幸好是曲公子。

老爷夫人，少爷长大了。

管家秦叔抹了把眼泪，挺直身子，喜笑颜开地走出去，接下来要好好的忙一场了。

此刻被燕侯爷惦记上的曲长歌正待在城北一处名为“掩翠居”的宅子里。这是他自己花钱购置的宅子，位置偏僻，方圆二十里内荒无人烟，但胜在价格便宜、环境清幽。宅子后院靠山临水，草木繁盛，还有一处地热温泉，无论种植药草还是养他的蛊虫都很方便。

昨日他收到五仙教的回信。师父在信中点名，无论桃花蛊还是美人蛊，都惧怕他体内的金蚕蛊，可以毒攻毒。但即使成功解蛊，蛊毒对身体造成的伤害依然很难恢复，除非用凤凰蛊或者重明蛊，置之死地而后生。

师父最后叮嘱他量力而行，莫要因为救人赔上自己的性命。

曲长歌心中明了。他体内的金蚕蛊，是阿娘留给他最后一样东西，相当于苗疆蛊王一样的存在，他也确实知道并成功炼制出凤凰蛊。

天意……如此。

一只红色蝴蝶忽然出现，落在他伸过来的手指上。蝴蝶翅膀扇动，两根长须抖动着，向他诉说着外面的动向。

“有人来了？”曲长歌心中一动。一只蓝色相思蝶出现绕着他转了一圈后消散，他喜上眉梢，“阿辞来了！”

掩翠居外，十几名护卫护送着一辆黑色的马车在大门口停下，车门一开，下来一位器宇轩昂的金发公子。他头戴暗红色玉冠，金发金眸，面如美玉，一身玄色金纹锦袍，衬托的整个人俊朗出尘。此人正是燕辞，特地换了一身打扮来到这里。

示意身边的护卫退下后，燕辞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宅子的大门打开，白衣如雪的曲长歌出现，他神色冷淡，“侯爷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寒舍简陋，唯恐怠慢侯爷，还请侯爷离开。”

燕辞愣了片刻，眉毛一挑，伸手将人扯到怀里后，附耳说道：“来找我的凤君。”

凤君？！这是世人对以男子之身成为正妻的这类人的尊称。

“你要娶我？”曲长歌晕乎乎的，歪头看着对方，嘴角不自觉的弯起，那张明明看起来美艳刺人令人望而生畏的脸，此刻却流露出一股憨傻纯真之气。

燕辞眼神一软，温声道：“今日特来求亲。现在还要赶我走吗？”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的很顺利，曲长歌晕乎乎地就答应了。等他回过神来，燕辞连婚期都定下来了，就在三个月后的六月初六，正好是一个黄道吉日。

这是不是太快了？曲长歌总有一种做梦的感觉。多年的单相思，他已习惯被燕辞拒绝，如今忽然得偿所愿，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燕辞对亲卫嘱咐完三书六礼之事，回头就见曲长歌眼神涣散，似有心事，随即走过去端详曲长歌的脸色，半晌之后问道：“反悔了？不愿嫁给我了？”

曲长歌回过神来，收敛心绪，凝视燕辞，“侯爷为何娶我？是因为如今只有我能替你解了桃花蛊吗？”

燕辞眉毛一挑，像是重新认识眼前这个人一样，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曲长歌片刻，淡淡道：“不全然是。你我已有夫妻之实，你于我又有救命之恩，我当以身相许。”

然而，曲长歌垂下眼眸，神情倦怠，声音低沉：“侯爷可知，如今我在京城名声扫地，又是一介白衣，无任何功名在身……娶了我，侯爷可想清楚了后果？”

“世人非议，与我何干？是我娶亲，不是他们。至于功名利禄，本候不在乎。”燕辞嗤笑。

“侯爷的同僚、师门长辈恐怕对我颇有微词。比如在下贪图侯爷权势，贪慕侯府富贵。侯爷相信吗？”曲长歌直视燕辞，追问道。

看来还是心有疑虑，燕辞暗忖，他必须取得曲长歌的信任。

燕辞伸手抚摸曲长歌的脸颊，凝视对方惊讶又害羞的样子，“你若贪慕荣华富贵，今日站在我面前就是温洵，而非曲长歌了。我要娶的人是曲长歌。”

曲长歌心中大动，心噗通噗通跳地越来越快。

自他叛出温家，与温氏决裂，他就变成了京城里人人避之不及的怪物，他们说他忤逆父母，忘恩负义，是个不忠不孝之徒。有些人见了他捂着鼻子面露嫌弃之色，有的人更是破口大骂。

除了上官翎，现在又有一个人相信他，而这人即将成为他的夫君。

他踮起脚来在燕辞嘴上落下一个吻，“阿辞，你这般信任我，我必定不辜负你。能做你的凤君，真是我前生修来的福气。”

燕辞心中一动，忽然问道：“你为何心悦我？我这性子并不讨喜，此前对你更是百般拒绝。”

曲长歌捂嘴轻笑，看着他像是回忆什么一样，柔声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何况，侯爷性子虽冷，但为人正直而不迂腐，行事自有章法。战场上出生入死不求名利，惟愿天下太平的高义令人心折。”

“侯爷美若冠玉，俊朗不凡……金发金眸更是如金乌一般璀璨生辉，教我如何不心悦？”

燕辞睁大了眼睛，瞳孔里金色忽然亮的惊人，竖瞳再现，脸上血线浮动。

曲长歌一愣，桃花蛊居然提前发作了？这倒是罕见，是因为什么？

他这一愣神，下一刻就被燕辞抱起转身进了房。

窗外春雨忽至，院中池塘里两只红鲤鱼在雨滴落下的一层层涟漪中嬉戏，好不快活。

这场春雨不知下了多久，等天放晴时，曲长歌刚刚醒转，一转头，枕头边是空着的。他起身穿衣，瞥见燕辞站在窗边，眉毛紧皱，神情忧虑。

他从身后抱住燕辞，轻声问道：“阿辞，你有心事？出了什么事？”

燕辞转身将他拉进怀里，摇头道：“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师门长辈有事相求，此事倒也不急。你不用担心。”

你都愁眉苦脸的，让我不担心？

曲翻了个白眼，还是问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来听听？”

燕辞点头，向曲长歌一一道来。燕辞曾经向一位长歌门出身的老先生学习兵法，此次少主杨毓秀身中奇毒昏迷，长歌门上下遍请名医过来诊治，仍未有进展。老先生希望他能向圣上讨要一份皇室秘药回春丹，以救治杨毓秀。

传言这回春丹乃是太上皇在位时，苗疆五仙教献给中原朝廷的宝物，具有生死人而肉白骨的神奇功效。只是从来都是皇室赐药，还没有人去向圣上讨要的例子。况且他现在身体康健，也无求药的缘由。

这位老先生算是他半个师父，曾对他有雪中送炭之恩，他无法拒绝。

曲长歌听完一笑，“杨毓秀的病，我能治。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我必定尽心竭力早日治好他。”

燕辞喜形于色，那笑容如清风入怀、明月相照，甚为动人，“如果是你，我就放心了。”

曲长歌呆住了，捧着燕辞的脸问道：“这么高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笑。”

燕辞笑容淡了下来，将长歌搂进怀里，“我的凤君如此体贴，我不该高兴吗？”

二人相拥，曲长歌默默偎依在燕辞怀中，燕辞抬起头望着窗外青色天空，表情恢复了冷漠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