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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蛮荒霜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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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珑在家里显然积威深重,一句话便将欲言又止的柳慈烟喝退半步。

他抬手示意陈明骏将柳慈烟带下去,柳慈烟嗫嚅片刻,到底没有再出声反驳,似她这般自小唯父命是从的乖乖女,今日举簪反抗,已经耗尽毕生所有的勇气了。

陈明骏看着柳慈烟泪痕未干的脸庞,拿出绢帕想要替她擦眼泪,只是还没靠近便被一把推开。

柳慈烟对着他没有一星半点的好脸色,哪怕眼眶通红楚楚可怜,同他说的话也依旧冷如冰锥:“别再来献殷勤了,我死也不会同你成亲。”

说完自己狠狠抹了把眼泪,转身离去的背影虽纤弱,亦冷酷无情。

陈明骏拿着绢帕的手僵在半空,站在原地对着柳慈烟背影张了张嘴,惯来刻薄的脸上浮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柳珑微微侧身,隔绝了辛昼的视线,道:“恕柳某招待不周,二位请自便吧。”

说是自便,其实就是赶他俩走了,当然辛昼他们脸皮厚,非要留下来白吃一顿柳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主角既已退场,围观的乡里乡亲自然也就散了,辛昼本着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硬是拉着温峫在小孩那桌坐下,看了眼厨子端上来的酱猪肘子,鼻尖微耸,对着温峫道:“还挺香的,吃啊,别便宜了姓柳的。”

他倒是没心没肺,其他人却没他这么轻松。

张莺莺举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扒着碗里米饭,望向柳慈烟离开的方向满脸担忧:“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就连温峫都对他投去了鄙视的目光:“饭桶......”

旁边坐着的几个小豆丁举着鸡腿吃得满嘴是油,听到这话抬起黑亮亮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什么是饭桶呀?”

辛昼面不改色:“哈哈,就是形容一个人吃得多,力气大,英勇伟岸,是大英雄。”

“那我也要当饭桶!”

“我也要我也要!”

单纯无知的小豆丁们听完纷纷眼睛发亮,抱着跟他们脸蛋差不多大的饭碗埋头狂吃。

辛昼对温峫眨巴了下眼睛,脸上居然还有点得意的神色,温峫闭了闭眼,一脸菜色地转开了头。

·

宴罢酒尽,宾客尽散。

庭中弯月挂上柳梢,月光透过枝叶被切割成碎光,零零散散抛在温峫雪雕玉砌的侧脸上。

他站在小径旁等辛昼安抚完张莺莺回家,一袭黑衣长身玉立,低垂着鸦黑浓长的睫毛,神色冷淡。

辛昼刚从柳家院内出来便看到这样一幅活色生香的月下美人图,原本准备高声招呼他,可不知为何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

他莫名其妙站在原地再多看了温峫几秒,才走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问:“想什么呢?”

温峫闻声转头,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关你屁事。”

辛昼:“啊,那就是在想我。”

温峫:“......”

这人总有一句话堵得他哑口无言的本事,温峫败下阵来,脸色变了变,知道自己在论脸皮厚这方面永远难以得胜,到底是憋住了骂回去的冲动,提步朝前走去。

“那个柳慈烟,你不是一直很在意吗,知道柳珑以人炼鬼,为何还任由他将人带回去?”

辛昼同他并肩走在夜晚的小径上,凉风吹拂,蟪蛄鸣叫。

从他们这里的位置举目而眺,能看到千顷良田蔬植丰饶。蛮荒土壤肥沃,灵气充沛,前不久村民刚刚收割了地里丰收的小麦,又开始忙着往里边撒下新的种子,终日为了田间庸事忙碌,可晨起下地的脸上却又总带着满足。

辛昼文不对题地回了句:“今年是个丰年。”

温峫驻足,侧头看了他一眼。

柳珑潜入蛮荒多年,真实目的无人能知。虽然一直老老实实当着他的蛮荒村长,从未兴风作浪,可真要温峫辛昼他们相信这人进来是为了赎罪改邪归正的,就凭他在外边动用禁术私自炼鬼这一点,就必不可能。

辛昼又不知从哪咬了根狗尾巴草在嘴里,温峫心道这人好像路过田边不薅点什么东西就浑身上下有蚂蚁爬似的。

就看到他挂着一副吊儿郎当的脸色,噼里啪啦来了一顿不知真假的埋怨:“早上还说蛮荒适合养老呢,转眼就给我来这么一出,我还想着赶紧寻了灵泉修复了灵脉好逍遥自在,又给我来个居心叵测的柳珑。哎你说他会不会已经变成鬼修了,要是到时候咱们揭开了他的真面目,是不是还得跟他打一通?村里全是老弱病残,咱们能打得过他吗?能不能喊云静起那只老狐狸来帮帮忙啊,温峫,温临崖——”

他跟蚊子似的在温峫耳边答非所问嗡嗡一通,比和尚念经还让人心烦,温峫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话多的人,被他搞得心烦意燥:“要打你打,关我屁事!闭嘴!”

辛昼就真的安静了下来。

以往叫他闭嘴,他要么变本加厉,要么阴阳怪气,总之是死活不会遂了温峫的意,所以这次四周寂静降临的时候,温峫反倒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看着辛昼,怀疑这人心里又在开始憋什么损招,眸中浮上警惕。

辛昼却忽然勾唇一笑,认真道:“临崖,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没有自称本座呢。”

人在气急的时候难免容易说错几个字,不过就是忘了自称本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辛昼的表情和语气却让这原本微不足道的细节,也莫名增添了几分似有若无的异样感觉。

温峫扭过了头,侧脸在昏暗月色下看不清表情,冷哼了一声:“你有空琢磨我的废话,不如想想怎么救你的红颜知己,柳珑装得温和亲善,实际手段毒辣,就算柳慈烟真是他女儿,也未必会手下留情。”

辛昼对温峫这番话深以为然,柳珑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心疼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可哪家父亲会不顾女儿意愿非要将她嫁给一个哑巴?

不过——

辛昼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淡然:“柳珑又不知道我们查到了他的往事,还以为自己面具在脸上戴得稳稳当当。他还要维护自己好父亲好村长的形象,就不可能对柳慈烟下手,咱们静观其变就是了,要是今日非要把慈烟带走,那才叫打草惊蛇,而且。”

他话至此处转了个弯儿,歪着头去捉温峫冷淡的眼神。

月辉洒落在他形状勾人的桃花眼里,荡出一泓晃悠悠的秋水。

辛昼在温峫居高临下投射下来的目光中弯起了眼睫,轻声道:“她可不是我的红颜知己。”

·

那日婚宴上一场闹剧,不过好像朝湖面丢入了一颗小石子,荡起一层涟漪之后便又重归了平静。

村民茶余饭后虽也还是会将此事当作八卦凑在一起谈论几句,但时日一长失了新鲜,就渐渐淡了下去。

温峫院中的仙植灵花开得如火如荼,吸引而来的灵气结为灵烟缭绕在庭院上方凝聚不散,自远方看去,仿若一处得天独厚的仙境福地,再也瞧不出当初那个破落小院的影子。

因种植濯音芝有功,温峫胸口刺青也早已自动化为了“玄”字,某日烧火之时曾问辛昼这玩意儿要如何才能去掉。

彼时辛昼笑嘻嘻地回答:“那可去不了,就算把胸口那块皮肉剐下来也不行。”

气得温峫脸色铁青,整整三天没跟他这罪魁祸首讲一个字。

柳慈烟自从被柳珑带回去之后就被关了禁闭,其实蛮荒就这么点大,她也跑不出去,关着她的原因也不过是不想让她和辛昼见面罢了。

辛昼派了张莺莺去打探柳慈烟处境,听得柳慈烟吃好喝好,就是心情不佳,那陈明骏明知道自己碍眼,还天天围着柳慈烟转,让她烦不胜烦。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异常,就放下了心。

十月份正是冬小麦播种的季节,辛昼终于搞来了他心心念念的小麦种子,使唤了温峫跟刀疤张学种小麦,自己却一天到晚跑到村里瞎逛。

从早上逛到晚上,从东边荡到西边,日日都跟小姑娘们凑做一堆。

若不是生得俊俏,跟那些游手好闲不干正事的街溜子还真没什么两样。

这日他又抱着针线与布料,跑到村西的姚娘子家学制衣。

天气渐冷,眼见着便要入冬,虽然不是肉体凡胎,但灵力大削,霜天冻地中就裹那么薄薄一层料子难免还是冷。

辛昼一个大男人和几个妇人家坐在一起轻手轻脚拈起绣花针不仅看着不突兀,反而还十分的和谐。

自然,和大娘们一起嚼舌根聊八卦也就同样十分熟稔了。

“这过冬啊,还得让我家老张去山里猎几只畜生回来剥了皮做裘。去年那只小白狐制成的狐皮领子,就又好看又保暖,我家莺莺可喜欢了。”

“你可别年年都惦记着人家了,那山里的小狐狸生一窝被你们剥一窝,都快绝种了。”

众妇哈哈大笑起来,张大娘也不恼,一脸傲色:“未开智的畜生,能被我拿来做狐裘都是它的福气,想当年老娘在外边呼风唤雨的时候,九尾灵狐的皮毛我都看不上,哪轮到这些野畜。”

姚娘子掩唇一笑,纤纤素指上下翻动,料子上就出现了一排整齐又细密的针脚。

“蛮荒里不也有灵兽,那头霜狼,皮毛可堪上等,你倒是敢去猎么?”

辛昼听到此处抬起眼:“霜狼?”

张大娘一边缝着衣服一边挑起了唇,笑了:“那我可不敢,我有夫有女,还是惜点命罢。都传霜狼内丹能重塑灵脉,你们谁要是心思不安分想逃出蛮荒的,倒是可以去试一试。”

辛昼这下是真的起了兴趣,放下手中针线问道:“一颗内丹就能重塑灵脉,真的假的?那得是何等上古灵兽?”

姚娘子道:“是真是假,谁知道呢,都只是传闻罢了,毕竟蛮荒里的人都没见过那头狼。”

辛昼:“为什么都没见过?”

姚娘子:“当然是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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