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州位于A市郊区，距市中心差不多一个小时车程，高山耸立，风景秀丽。

那是孟家曾经给孟炫之买下的别墅，作为他的生日礼物。孟炫之平时鲜少去，就此闲置下来，作为偶尔聚会的场所。

内里装潢并不十分富丽堂皇，总体走的是简约风，低调内敛。

人群中，林竟思落到了最后，他将别墅外观上下扫视片刻，才跟着喻黎的脚步进入。

喻黎看上去对房子的结构十分熟悉，应该是经常前往。面积足够庞大，可以轻松容纳十几人。

孟炫之的酒友们刚进入就各自占了沙发角落，东倒西歪地躺下来。

“昨天晚上喝多了，酒还没醒，我先睡会儿。”其中一个男人打了个哈欠。

周越锤了他一拳：“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偷懒，快点给我起来，还要布置现场，这些事情难道要交给女生做?”

男人假嚎一声，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仅仅布置派对现场就花费了约莫半天时间，起先孟炫之的朋友非要弄炫酷风格，想把房子装扮成酒吧风，被周越一票否决。

最后还是喻黎拿定主意，敲定了最终的格局。

篮球队的男生年轻有力气，重活大多分给了他们，孙瑶瑶几人就负责轻松的工作，诸如贴气球、拉横幅等。

唯独林竟思，跟现场格格不入。人数已经足够多，主动凑近也不是他的风格，帮不上大忙，索性从书柜里取了本书，斜倚在窗前翻看。

甚至连喻黎忙起来的时候，都会忘记他也在现场。

如果不是为了喻黎，林竟思绝对不会参与进今天的活动，不过如今既然已经到场，他不能让自己的糟糕心情显露出来，平白给其他人添堵。

安静地站在一旁时，往往自发与外界隔绝开来，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影响。

白衬衫被风吹动，时而向上飘起又倏地落下，规律难寻，让人无法琢磨透。

喻黎挂断蛋糕店的电话，转过身，目光在热闹布置着的人群处停顿一二，才开始向四周游离。

在这个超过两百平米的别墅一楼，如果有人真心想要躲起来，也并非难事。

兜兜转转，林竟思的身影终于在角落被发现。

有时候她会恍惚，觉得现在的对方跟以前的自己很相似，都对外界非常排斥。喻黎的脚步滞了滞，继而从容地抬起，向前走去。

她将右手伸出，有恃无恐地挡在书页，直到林竟思抬起头来，看见了喻黎略显骄矜的脸。

“你也学会偷懒了？”她揶揄道。

林竟思浅浅地笑了，没说话，任由对方取走自己手中的书。

那是本国外名著，大概是孟炫之留着显摆用的，书脊的崭新程度，一看就是买来就没再翻过。喻黎看上两眼，就不感兴趣地合上，放回了原位。

她转过身，隐约察觉到林竟思的不自在，索性手指微曲，勾了勾。

“跟我来。”

喻黎压低嗓音，十足隐秘和蛊惑：“我偷偷带你出去玩。”

林竟思几乎不假思索地点头。

别墅后山建有一个宽敞的高尔夫球场，孟炫之玩过几次，觉得不怎么有意思，就此搁置下来。

球场每年有专门请人维护，因而现在看上去较为整洁，见他们到来，管家也迎上来，恭敬地叫了声：“喻小姐。”

看起来十分熟络的模样。

见喻黎点头，他便继续道：”需要我将球杆取来吗？

“不用了。”喻黎摇摇头，客气一笑，“我们随便走走。”

等管家离开，她才堂而皇之地牵住林竟思的手，解释道：“我也不怎么会打，就不误人子弟了。”

比起打高尔夫，林竟思更乐意与她独处闲逛，自然不会拒绝。

“下学期就是大四了，有什么打算，需要我安排你进喻氏实习吗？”

喻黎对恋爱对象一向大方，这些在旁人眼里无比丰沃的提拔，她毫不吝啬。如今换作林竟思，不出意外会更加大方。

毕竟那可是喻氏，许多人削尖脑袋却连网申都过不了的公司，就算只是个实习岗位，也颇让人眼红。

没成想，林竟思闻言，却微微松开了她，眉头轻蹙，再次澄清：“我不是为了这些东西才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喻黎嘴角微扬，散漫地凑近，重新将他的手握紧，故意道，“是我利欲熏心，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包养’你。”

林竟思不语，无奈地看着她。

“所以要不要？”喻黎摇了摇他的手。

男人叹了口气，将她作乱的手指捏在掌心，一根一根地轻揉。

他对待这种事情总是很认真，此时也毫不例外：“我一定会用我自己的方式配得上你，不要着急。”

于是喻黎不在多言，面上应承鼓励，心里的期待却不值一提。

说到底，男人这种东西，还是只适合被她握在掌心。

……

视频通话只响了两声就被对面接起。

入目是孟炫之睡眼惺忪的脸，装满整个屏幕，他揉了揉眼睛，问道:"芋泥啊，什么事？"

看周围的环境，灰黑色的被褥颜色明显，明显就是躺在床上没起。

“你要不去洗把脸？”喻黎将屏幕转了一圈，提示他，“大家都在呢。”

对面沉默几秒，镜头被猛地扣下来，屏幕内化作一片漆黑。

紧接着就是孟炫之抓狂的声音，渐行渐远。

“……靠，你怎么不早说！”

众人哄然大笑，更有甚者吹了个口哨，戏谑不已：“感恩喻姐，让我们能在今天看见孟哥的睡颜，不是我说，孟哥这皮肤真是吹弹可破啊。”

“滚！”镜头后方隐约传来怒骂。

嬉笑声经久不绝，唯有林竟思一人，显得与热闹无关。

他就坐在喻黎的身边，旁观了刚才所有的笑话。孟炫之对喻黎熟稔的语气，甚至彼此能用最真实的面容相见，足以见得，两人关系确实很不一般。

林竟思不止一次告诫自己，没必要因此心生醋意，但心脏处总会有块碎片，时刻提醒，喻黎拥有他无法探知的曾经。

窸窣动静过去，孟炫之重新接起电话。他明显好好打理了头发，也换上日常服装，让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上许多。

“芋泥，你就这么敷衍我，哪有人打视频过生日的啊。”孟炫之嘴上抱怨，表情却仿佛乐在其中，甚至因为对面都是自己熟悉的朋友，没有纠结刚才的小插曲。

喻黎催他：“你在国外，我能有什么办法，你抓紧点时间，快点把流程走完，待会儿不是还有课吗？”

“对啊，孟哥。快许个愿，我馋这个蛋糕好久了，看上去真的好好吃。”张烽点燃蜡烛，连声附和。

孟炫之骂他：“吃吃吃，就知道吃，迟早吃成个猪头。”

话虽如此，却还是听话地远离屏幕，双手合拢，闭上眼睛。

屏幕这头，由周越起头，大家都默契地唱起生日歌。男音女音交叉其中，热闹非凡。

他许愿许得很快，不一会儿就睁开眼睛，做出个吹蜡烛的动作。见对面人不上道，眉头一挑：“愣什么呢，帮我吹啊。”

离得最近的张烽连忙凑上前，将燃着“20”字样的蜡烛吹灭，众人这才一拥而上，开始瓜分蛋糕。

蛋糕就要争抢起来，才显得好吃，你一块我一块，不出一分钟，三层蛋糕就直接没了两层。

众人一边吃着蛋糕，一边疯玩。

看得孟炫之既羡慕又嫉妒，偏偏只身在大洋彼岸，只能看着屏幕解解馋，甚至连番“恶语相向”。

“尽吹些口水，你们还吃得下去。”

张烽捧着分来的蛋糕，得意在屏幕前来回地晃，那叉子放入嘴中，都是细嚼慢咽，回味无穷，模样极为讨打。

看得孟炫之太阳穴突突直跳：“你给老子等着，看我回来不好好收拾你。”

喻黎看着他们闹，半晌，才将屏幕转到自己这方，单独跟孟炫之聊。

“过得怎么样，还习惯吗？”她问。

孟炫之总算把怒火收敛下去，见对面剩下熟悉的人影，这才重重地叹了口气：“不习惯又能怎么样。”

“幸好只读两年，真折磨死我了。”

喻黎安慰他：“没事，回来就能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了，现在先忍忍吧。”

他们旁若无人地交流，分明没有丝毫暧昧的气氛，但莫名地，任何人都无法参与其中。

仿佛有道无形的屏障，将其阻隔开来，容不得其余人窥探。

林竟思从始至终都只能沉默，尤其是在听见喻黎对孟炫之说的话时，胸口没来由地轻轻地刺痛了下。

他忘不掉喻黎之前对他说过什么。

要给他帮忙，还调戏地说着“包养”。可一旦对象换成孟炫之后，就尽数更改为支持对方的梦想。

其实林竟思明白自己几斤几两，孟喻两家，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疑是难以高攀的存在。

但这不代表，他会就此低头，接受来自爱人的救济，或者施舍。

施舍。

当这个词汇窜入头脑之时，林竟思忽地发现，自己长久被遮蔽着的视野，终于像是拨开云雾般清晰起来。

他终于明白自己与喻黎的感情之间隐匿着什么，从头到尾，包括他求来的爱情，都是源于对方的施舍。

像一场终于醒来的梦。

那方的孟炫之大概还在和喻黎交流，镜头前，他微微站远了些，侧着身子，露出那张锋利的侧脸。

林竟思安静地看上几眼，忽觉孟炫之的侧脸异常的熟悉，仿若曾经多次看见。

刹那间，一股凉意从尾椎处上升，让他整个人原地僵硬，动弹不得。

——纪望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