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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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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花不觉一凛,正要追问,却听他又道:“你可知,这对琉璃瓶正是刘太妃自己做的。”

惜花诧异:“啊……”

“当年她精心挑选,自己选定了样式,亲手绘了花样,烧制出来后,亲自献给了当时的皇上——也就是先帝。先帝颇为喜欢,摆在御花园的主殿内。”

惜花屏息往下听。

“这对嫔妃是一种恩宠。事实上当年刘妃本就受宠,她出身书香门第,能诗善画,素有才女之名,先帝十分欣赏。却唯有一样……她入宫多年,总是没有身孕,自己也十分着急。可求遍了名医国手,试遍种种良方,就是不能有孕。大夫们说了,她身体无恙,大概是缘分未到。”

“好在,有一个好消息传来,堪能抚慰她心中愁闷……她弟弟中了状元。”老太监道,“刘公子聪明俊秀,天资过人,年方十九就中了状元,光耀门楣,极为给刘家长脸。一时朝野内外都在赞颂刘氏姐弟这对才子才女,先帝也是龙颜大悦,厚赏了刘家。刘妃出身高贵又得宠爱,弟弟又中了状元,真是锦上添花,一时风头几乎越过当时的皇后,奉承投靠的人络绎不绝。恰逢皇后的兄长短短时日里两度糊涂犯错,被先帝斥责,闹得灰头土脸……两厢对照,众人便议论纷纷,说刘妃兄弟是国之栋梁,而皇后的兄弟则不成器,枉食君禄……议论多了,便越来越难听,甚至扯到了皇后和刘妃两家的家教家风,逼得皇后的父亲不得不主动入宫请罪。”

“而刘妃,在一片赞颂中也格外看重弟弟,言谈中屡屡提及,引以为傲,有时在后宫众人面前也不避讳。刘公子也的确勤学上进,在翰林院就任两年,成绩斐然。先帝有心提拔他,恰逢江西举子闹事罢考,便委任刘公子为钦差前去安抚。刘公子也信心百倍,他是举子出身,做官还没几年,自认对读书人十分熟悉,承诺必定平息风波。”老太监话音一转,感慨道,“可谁知,他此去不但未能平息事端,还闯了大祸,致使两派举子当街殴斗,死了十五人,受伤百余人……一时间物议沸腾,震动朝野。”

“刘公子身为钦差,不能推卸责任,参他的奏折如雪片一般,他一下子由青年才俊、国之栋梁成了误国误民的昏书生,人人唾骂。刘妃天天以泪洗面,恳求皇帝宽恕。先帝虽然恼怒,到底还是念刘公子年轻资历浅,只把他削职为民,没有额外治罪。我猜先帝的意思,是先令他沉寂几年,待时日远了,再重新启用,可这刘公子……”老太监摇摇头,“刘公子从小顺遂,哪里经过这样的重击?他备受指责嘲笑,心灰意冷,天天借酒浇愁,吃也不吃,睡也不睡,整天醉在酒馆里半死不活,不消两个月就病倒,心病加身病,来得格外重,再一个月就撒手人世了。”

“刘妃悲痛不已,先帝知她爱花,便往御花园添进许多名种,又布置了名家书画,嘱咐她常去散心。那天皇后,也就是当今太后,领着后宫嫔妃游赏御花园,又进主殿观赏书画。她忽然拿起殿上的琉璃瓶,对众嫔妃说这对瓶子“美则美矣,却中看不中用,干占地方。它若是有灵,只怕也要羞愧死,宁愿自己碎了,免得占据高位。”

惜花一激灵,顿时懂了。

“有心人都听得出,皇后是含沙射影,用这对琉璃瓶讥讽刘妃这对姐弟,说他们一个无孕,一个无能,皆不中用。之后刘妃便大病一场,半年后才渐渐缓过来,后来又收了个皇子做养子,风波才算过去。”

惜花不由问:“既然过去了……为何太后此时又再将这瓶子送来?”

“刘太妃的养子顺王,自然与母亲一条心,与太后的娘家郦氏作对。我听说最近顺王接连得了皇帝嘉奖,力压郦氏一头,恐怕是惹了太后不痛快了……”老太监看向惜花,“这事虽然过去多年,却是刘太妃一生最痛,刺骨剜心一样……那丫头竟敢声称这对瓶子配得上太妃,太妃没把她碎尸万段,已算涵养好了。”

惜花倒抽一口气:“……可是,怀月又如何能知道这背后的事呢?”

“那就是她的命。”老太监冷冷道,“宫中奴婢,做了糊涂鬼的比比皆是。贵人们的理由用意,从来不必让下人知道。”

他又叹道:“那丫头不是不聪明,而是还不够聪明……懂得夸赞是要的,但夸赞得不对,就要惹来杀身之祸。最稳妥的,是夸那贵人本身……至于外人外物,哪怕是贵人们的亲戚和宝物,摸不准的,最好谨慎,宁可闭口不言。谁又晓得哪一回他们脸上带着笑,心中却在恼恨呢?”他抬起目光,神色忽然无限感慨,“……就像我,那时候一门心思想爬上总管的位子,使尽浑身解数讨先帝欢喜,后来才领悟到,我自以为机灵能干,能把总管比下去,其实比总管还差得远,至少闭口修心这门功夫,就没学到……否则,也不会……”

惜花心中一动,问道:“公公是为了什么受罚?”

老太监瞥向她,目光锋利。

惜花微微一惊,一赌气索性敞开来说:“你都问了我受罚的缘由,我就不能问么?公公又怕些什么,怕我害你么?”

老太监笑了:“你这个小丫头,倒是能说会道。我当年是在先帝面前说错了话,与那个怀月丫头倒是差不多……还好,这条老命还在,算来倒也比她强。”

他又道:“你也是,一个奴婢哪有自己说话的份,竟然不听主人的话。别说让你讲怀月摔了东西,就是要你讲怀月杀了人,你也不能有半分迟疑。”

“我……”

“第一回你不懂也就罢了,”老太监皱眉看她,“第二回人人都附和了,是个傻子也该懂了……何况,人也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没用了,你怎么还不开窍?”

惜花沉默不语。这是继掌事姑姑以后,第二个这样说的人了。她的确知道怀月已经救不回来了,可是……自幼学到的礼法里,都讲死者为大……她也知道应该附和太妃,可当时偏偏就是张不开嘴……是吓呆了意志不清?还是不敢往死人身上泼脏水?她不知道,也记不得了……那一幕实在太可怕了……

“罢了,这样做也未必牢靠——你先前已有说辞,人死后说辞又变,未免太过见风使舵,这样的奴婢,说不定也会惹来主人厌恶,罢了。”老太监又自言自语道。

他看惜花不说话,以为她疲倦,便道:“走吧,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明日我给你几十两银子,你拿去还了债,再打点打点掌事太监,认他做个干爹,今后就不必做这累活了。”

惜花道:“多谢您。打点是自然的……爹我却不想认。”

老太监道:“给了钱最要紧,认不认倒其次,不过……这番遭遇,还没磨好你的性子啊?”

惜花道:“我听说,宫里的规矩,宫人认爹,认了一个就一辈子,没有见一个认一个的道理。”她进宫不久,便听到了这规矩,权宦却可以有无数干儿子干女儿,宫人却只能认一个干爹。认了干爹就是绑上一辈子的前程,不能再认,即便再认,也绝得不到新爹的信任和重用。

“不错。”老太监微微笑了,“怎么,嫌他位子不高,要寻机会认个大的?”

惜花摇头。“如果非要认一个……那我情愿认您。”

老太监笑容消失,盯着她:“别以为我是先帝身边的人,就了不起。我是一辈子出不了头的,没权势照应你,你也不必打我的主意。”

惜花迎视他道:“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不需您用权势庇佑。我只想能有人让我放心说说心里话,不会告发我,能像今天这样……跟我说说话。”

当初怀月在时,她们晚上睡觉总会聊聊讲讲,高兴的、不高兴的,都说一说……诚然她们都是聪明的姑娘,都懂得拿主意,可这有人陪伴劝慰与否,却是有大差别的。在这御膳房里,她能吃苦,能受罪,可日日夜夜里满腹疑团和惊惶无人能诉,却令她倍觉孤独寒冷。

老太监盯着她看。眼前这名小宫女,眼神明亮、坚毅,是个有胆气、有头脑的人,但她……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而已。

他神色渐渐缓和,低声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又自嘲地笑了笑:“说什么权势,倒不如顾好眼前,过一日算一日。当年我春风得意时,也收过不少儿子女儿,有的年纪比我还大……都鞍前马后地争着孝顺我。后来我倒了霉,他们起先还观望,还托人捎个话,等过得久些,看我没有起色,也就不理不睬了。我不怪他们,谁能为了所谓的干爹触怒先帝?便是亲爹,也不能。只要不落井下石,我都不怪他们。反倒是我,误了他们的前程。”

他看向惜花,摇头苦笑:“也只有你这么个奇怪的丫头,说你傻,你明明又很聪明;说你聪明,你又在些简单事上犯傻……罢了,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女儿,我也只有你一个女儿!”

惜花也不禁心头一热,故意调皮说:“那我将来挨了打骂,公公可要像亲爹一样安慰我!”

“安慰人我可不擅长,训斥挑错才是我拿手的。”老太监微笑地看惜花苦下脸,“行了,先把你爹的名字记下——常宝春。”

惜花问明了是哪三个字,点点头:“爹爹既然早知我的名字,那我就不用费事了。”

“正是如此,走吧,再不然天亮了,我们就得再等一日才能回去歇了,你扛得住,我这把老骨头可吃不消。”

惜花扑哧一笑,搀着他一道站起来。

不知不觉又是四更天了,可她精神却好,一点不像前两晚的疲惫。

作者有话要说:太后的蠢材兄长没少拖累太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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