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似乎走不通了。

齐喑唤醒智脑又搜索韦航，那些看了多遍几乎都能背下来的报道看得她头疼，她百无聊赖地翻了几页后又在韦航的后面加上迟薪的名字，看了若干篇韦航在索菲亚礼拜堂商业展览的报道后，一份八年前的简讯映入她的眼帘。

齐喑简单扫了一眼刚要翻过去，却猛然腾地坐起来，反复认真地看了几遍那篇报道的文字和图片，确认自己没认错，这份韦航在江尔开的首家画室的宣传稿中，那张韦航给画室学生指导的配图里，远处靠窗的画板后的人，正是年轻版的迟薪。

与顾冽录综艺时的偶然入镜不同，这次照片里迟薪应当知道自己是背景板的，但当镜头拍过去时，他还是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画板，手里的笔尖还在画板上。

一个荒谬的想法冲进了齐喑的脑子里，她再次搜索韦航的信息，搜到的信息似乎没有打破她脑子里那个荒谬的想法。

也许这个案子查下去未必会有好的结果，但是，齐喑还是想试一试，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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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长风醒来时头痛欲裂，他勉强撑着身体起了床，简单地洗把脸，去敲隔壁齐喑的门，听里面说了句门没锁，他推门进去，只见齐喑坐在窗边，看着对面还没到营业时间的索菲亚礼拜堂。

任长风走到她对面坐下，“抱歉，我昨晚失态了……我们今天回去吧，阮奇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齐喑转过头来看着他，“关于这个案子，我有一个没有任何证据支撑的纯主观猜测，你想听吗？”

任长风对这个案子已经死心，听到齐喑的话也没有什么波动，但还是比了请的手势。

齐喑清清嗓子，道：“《沉默的海》不是韦航画的。”

“哦，”宿醉让任长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点点头，习惯性地问出下一句，“那是谁画的？”

齐喑抿抿嘴，道：“迟薪画的。”

大脑开机迟缓的任长风足足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齐喑说了啥，“你说《沉默的海》是迟薪画的？”

齐喑点头。

任长风皱着眉想了几秒，“理由呢？”

齐喑拿出智脑给任长风看，“迟薪是会画画的，八年前，他师从韦航，是第一批韦航画室的学生。”

任长风按了按太阳穴，接过智脑认真读着那篇短讯，“这是韦航开的第一间画室的宣传稿？”

“对，估计那时韦航在韦家的地位并不高，画家开张也没有大人物来站台，只能自己宣传，还蹭着韦家的名声。”齐喑放大那张照片，指着窗边的人，“这个，能看出来吧？”

任长风看到齐喑手指的地方突然笑了。

齐喑不知道他笑什么，“怎么了？我看错了，这不是迟薪？”

“不是。”任长风笑着摆摆手，“我只是觉得，怎么你总能从这种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发现迟薪啊，在滨佳是这样，在江尔还是这样，感觉迟薪就是逃不过你的火眼金睛啊。”

“这次不是偶然翻到的，”齐喑让他看正文最后一段，“是搜出来的，正文最后提到了迟薪，虽然只有一句话。”

任长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哟，迟薪还赞美了韦航一句。”他上下划划页面，当时的报道选了几个学员给画室打广告，迟薪也是其中之一，这也是齐喑现在能搜出这篇古早报道的原因。

“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任长风将智脑递还给齐喑，“韦航的画室已经开到第四间了，第一间是八年前开的，这期间不知道会有多少学生，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沉默的海》不是韦航画的，为什么就会是迟薪画的呢？”

没有证据的齐喑一点点叙述自己的逻辑，“我不确定，只是猜测，一方面是昨天迟薪问阮奇有没有和我们提过《沉默的海》，也就是说阮奇是知道《沉默的海》这幅画的，而且这幅画对他们很重要，重要到可以影响迟薪面对我们的态度，那么这个重要程度会仅仅就是因为这是他老师的一幅获奖作品吗？那和阮奇又有什么关系呢？另一方面，我们都参观了索菲亚的画展，迟薪主动找我搭话而没有找你，区别就在于我当时在《沉默的海》面前停留了比较长的时间，而你没有，所以，至少在展览前半段的作品里，《沉默的海》对迟薪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特别到他会主动去和对这幅画有兴趣的人搭话，那这个特别从何而来？这是风景画，画面里没有出现任何人物，画里的海又是公共区域，除了参与画作我想不出其他合理的关系。韦航用迟薪的画获了奖，声名鹊起，身价倍增，迟薪身为《沉默的海》的真正作者却仍然默默无闻，不为世人所知，这会不会就是这幅画一直被放在圣主雕像下的原因？”

任长风不置可否。

齐喑继续道：“当时我和迟薪聊了一会《沉默的海》，我说在这幅画里看到的不仅仅是耳机说的对大自然的敬畏，还有作者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愤怒，被伪装的平静覆盖着的愤怒，还有压抑，迟薪没有否定我的观点，而是说每个人都有解读作品的权利，这话确实是没错，但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的表情也值得琢磨。”

“他可能真的只是尊重你的表达权。”话是这么说，但宿醉大脑此刻才算开机成功的任长风还是翻出了《沉默的海》的图片左看右看，“愤怒？愤怒吗？作者都没意识到的愤怒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齐喑不愿在这种主观感受的分歧上纠结，而是继续论证她的观点，“从公开的资料来看，去年年底郁金香奖才公布结果，而这个奖整个流程走下来大概要七个月时间，所以，从去年五月份郁金香奖开始初评到现在，韦航再没有过新作品，这和他以前每个月都有作品的情况完全不同。我猜测，有可能是他盗用了迟薪的作品去换取名利，由此导致了他们的分裂，那韦航既不可能再拿出和《沉默的海》同样水准的作品，也不可能再拿出之前他自己亲自创作的那个水平的作品，那样只会砸了他的招牌，更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实在没看出愤怒的任长风抬眼看着她，“可能他只是慎重了呢？他突然发现自己以前画的都是垃圾，也可能是他不需要再画画了，毕竟这幅《沉默的海》就已经够他吃一辈子的了。”

齐喑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任长风拍拍她的肩，“艺术这玩意儿对有些人来说是生命，但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只是生意，这很正常。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猜测？”

齐喑无精打采地道：“我本来的猜测就是《沉默的海》是迟薪的作品，但被韦航据为己有并名利双收，阮奇知道这件事后想替迟薪主持公道，但是他失败了，所以他死了。”

任长风想了想，“逻辑是通的，还能把三个人和画串联起来。”

一夜未眠的齐喑此刻泄了气，显露出一丝疲惫，“可是只是猜测而已，没有证据，也都被你轻易地推翻了。”

任长风笑笑，“我用来推翻你的猜测的也是猜测啊，所以没什么推不推翻的，你我都是猜测而已。”

在齐喑看来，任长风这话称不上是安慰，事实上她就是没能说服任长风，所以她也放弃了这不负责的猜测，“那我们现在就返程吗？”

任长风呆了两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昨晚是不是哭了？”

齐喑微微点头。

任长风勉力维持着这个笑容，“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左右摇摆了一夜的心此刻终于落在了一边，齐喑迅速起身，二十秒内收拾好约等于无的行李，看着任长风，“走吧，我们回滨佳。”

任长风好笑地看着她这样动作神速，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他垂下头，用手捂住脸，指缝里传出低低的声音，“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刚刚有了着落的心最终还是被推向了另一边，齐喑无声长叹，放下行李，“要不这样，我们就最后再试一次，反正我们都还有假期不是么？如果这次还是没有结果，我们就回去吧。迟薪是阮奇的兄弟，他知道阮奇的死因也觉得没必要查下去，你作为阮奇的朋友，还会一直记着他，这就够了。”

任长风抬头看向齐喑，“再试一次？”

虽然忐忑，虽然不安，但齐喑还是决定再赌一次，“对，再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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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亚礼拜堂开门营业前，任长风和齐喑就等在了门口。迟薪看到他们时明显皱了下眉，但仍无视他们继续进入礼拜堂打卡上班。

等到了营业时间，礼拜堂的正门缓缓敞开，任长风和齐喑走了进去，却并没有看到迟薪。他们走到《沉默的海》前，只看着那幅画，再没有其他举动，这在本就寥寥无几的参观者中显得极为突兀。

迟薪本不想再和他们打交道，但无奈工作职责要求每半天要进行两次巡场，他不得不又看到那两个一直站在《沉默的海》前面的人，他想着快速经过他们，却被不幸叫住。

任长风看了看另外几位零零星星的参观者，道：“你好，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我有问题，可以咨询一下吗？”

迟薪硬生生按捺住自己拔腿就走的欲望，转向他们，露出营业用笑容，“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

齐喑指着《沉默的海》，“关于这幅画，我有点疑问，您能过来一下吗？我不想影响别人。”

你们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了！

心里这么想着，但迟薪也只得硬着头皮走近他们，“请问是什么样的问题呢？”

齐喑凑近他，轻声问：“这幅《沉默的海》，是你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