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无恙?
林楚意有些懵,难道两人认识?
林楚意不明所以看向许知安。而许知安也正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许夫人站在暖阁中央,如凝脂的玉手按在颤动的金环上。屋外的光照在她一袭纯白锦缎外衫上,她浑身上下都在发光。
而徐伶坐在主座上,冷冷的的扬起了头。她隐在一片黑暗里,就像一枝开在墙角的寒梅,孤傲冷清,却不失气度。
两人沉默的看着彼此,激烈的眼光交汇在空中,仿佛都能听见兵戈碰撞的声音。
再明显不过了,两人是认识的,而且关系应该很不好。
徐伶似乎很不想瞧见许夫人,沉默良久,只微微欠了欠身,
“许夫人远道而来,喝杯茶吧。”
许夫人也不想瞧见徐伶,鼻孔朝天转过身去,拽住许知安,
“受不起夫人的茶。我这就带犬子回家。”
许知安正思索着母亲和白夫人的关系,忽闻母亲要带自己回去,瞬间回神。
“娘,不是说要来看看林姑娘吗。”
他凑到许夫人耳边小声祈求道。
许夫人瞪他一眼,强忍着不耐烦,走到林楚意面前,眨了两眼,便又回过身去,
“长得如此普通,真不知怎么就勾住了我儿。”
“娘,你这是偏见!”
许知安有些急,凑到母亲身边耳语起来
“咱们在家不是好了吗……”
许夫人不知听到了什么,震惊得一挑眉毛,
“她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她要是知书达理,就该有自知之明,根本不会同你往来。她接近你,本身就不怀好意。”
许夫人越说越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她睨了一眼徐伶,
“行了,她徐伶教出来的儿媳,能好到哪去?你快跟我回家,找四姑娘还在府里等着你的。”
许知安完全没料到母亲会这样评论林楚意,不知该如何辩驳,跌跌撞撞跟着走到门口。
却听林楚意挑高声音,叫住两人,
“许夫人,留步!”
若她真有错,该骂该罚,她毫无怨言。
但无端诋毁,不可以。连累白夫人,更不可以。
林楚意深吸一口气,走到许夫人跟前,
“未免误会,我想有必要同许夫人解释清楚。我并不知道府里有贵客等待,今日也不是我邀许公子前来,夫人若是因此怪罪于我,那真是莫须有的罪名。
”再者,当初嫁给白大公子,非我本意,我和白大公子都是遭人算计。后来白大公子暴毙,也是被歹人所害,并非我处心积虑谋夺家产。夫人凭空诬陷我狐媚勾人,恐怕不是什么磊落的行为。”
许夫人不屑的皱了皱眉,正欲开口,林楚意抢先一步,厉声打断她,
“我和许公子彼此投契,平时闲谈饮茶,并无逾矩行为。我知道,以许公子的才学品行,肯定有更好的选择。我没有怨言,更不会强求。无论许公子最后作何选择,我都衷心祝福。许夫人大可不必强迫于他,也完全犯不着来说教于我。”
一席话说完,许夫人满腹怨词全部被抵了回去,她微微张着嘴,只剩哑然。
临别前,许夫人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阴测测的笑了起来,
“果然是徐伶的儿媳,这自命清高的讨人厌模样,和她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林楚意一边思忖着许夫人话里的深意,一边走进暖阁。
看见白夫人垂目神伤的模样,她有了一些大胆的猜测。
与白夫人有过恩怨瓜葛的旧人,会积怨二十几年、满腔嫉妒怒意的旧人,只可能与情有关。
“白夫人,您说过您在杭州有一个青梅竹马,这位青梅竹马,该不会就是……”
“就是许屿。”
徐伶直接承认道。
她的青梅竹马,就是许知安的父亲,杭州知州,许屿。
难怪许夫人对她怀有那么大的恨意,原来是情敌。
林楚意脑子转不过弯,越想越惊讶,
“我知道许家与白家交情深厚,我以为都是因为白老爷。白老爷曾任知州许老爷的幕僚,和许老爷是拜把子的兄弟。
“没想到,夫人居然跟许老爷关系更深?许老爷,白老爷,夫人,这这这,这难道不是……”
“是很混乱。”
徐伶再次直言不讳承认道。
“我说过,我是被算计了才嫁给白老爷的,就是许屿和言氏算计的我。”
徐伶将羊绒毯子展开在腿上,继续将上次的故事补全,
“许夫人的母家,言家,高门显赫。她在家排行老二,大姐是宫里的言贵妃,三妹后来嫁给了苏槐,他们的父亲先任转运使,后来升任侍郎。
“当时,我满心期待着嫁给许屿的时候,许屿却满心期待着高升。他一边与我谈着婚期,一边攀上言二姑娘。后来,就是下药,污蔑,一些下三滥的手段。
”白翼一直追随许屿,我不知道他是心甘情愿,还是被陷害。那天我被发现睡在白翼的床上。我知道是许屿冤枉的我。我瞬间心死了,我走投无路,也只能嫁给白翼。”
徐伶拍拍林楚意的膝盖,许久没有说话。
或许是故事太过久远,她看起来并没有多伤感,反而安慰林楚意道,
“我虽然恨死了白家,但不可否认,白老爷对我挺好的。这么多年,我其实也原谅他了。包括许屿,我今天看到言氏,她还是那样跋扈、咄咄逼人,”
徐伶垂头无奈的笑了笑,
“但我已经没有当年那股怒气了。”
林楚意呆呆的看着白夫人,她说起这些往事,从来都是那样云淡风轻、不以为意。她初嫁白祈雄时,白夫人甚至不惜撕开自己的伤口,只为安慰她。
但林楚意听着白夫人直白的描述,看着白夫人努力试图说服自己的恳切神情,林楚意知道,白夫人没有原谅。
“杭州这样伤心的地方,当初我说要来杭州,白夫人应该坚持拒绝的。”
林楚意自责抿下嘴唇。
徐伶拍拍她的手背,
“嗐,没啥。不就是杭城么。你看我每天呆在庭院,不与亲眷联系,不去徐家走动,不也好好的。”
“最要紧的是,咱们能把生意做起来,能好好的活下去,咱们楚意能开开心心的,平平安安的。”
听到白夫人努力安慰自己,林楚意更加心疼。
她咬了咬牙关,心想,无论如何,也要替白夫人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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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袖也知道了白夫人的过往,很担心的问林楚意,
“姑娘,该怎么安慰白夫人才好,要不……要不同许公子商量商量?”
林楚意觉得上一代的恩怨,能少一个人知道最好。况且,她并不肯定许知安会不会出卖她。
“我自己想办法。”
林楚意对绿袖说。
“要我说,直接将这件事捅出去,逼得知州和夫人承认得了。”
绿袖一如既往的直率。
林楚意赶紧制止了她这种想法,
“白夫人的性子,根本就愿意大家知道,否则,她自己早年便会为自己争取了。”
林楚意垂头想想又道,
“知州和夫人,八成也不会认。他们都能想出下药推给白老爷这种肮脏的手段,根本不是那种敢于承认的人。”
“那怎么办?”
绿袖没辙了。
而林楚意其实已经有了一个主意,她讳莫如深的笑了起来,
“苏大人给的生意在京淮,我可是听说,京淮最盛产奇灵志怪。”
一个月后,林楚意驾驶着商船靠岸,而苏槐带人早早就等在码头。
“林姑娘,听说你们觅得奇兽,可是真的?”
“正是。”
林楚意微微一笑。前些日子,她写信回来说,遇见一头寓意祥瑞的千年鱼仙,要带回来敬献苏槐。
随着她向船身看去,那尊鱼仙正储在巨大白玉水缸里,被十数伙计抬下船来。
透过白玉水缸,苏槐隐隐可见一条两人高的大鱼卧在里面,通体浑圆,头顶一根通天麟角。
“好,好哇!”
苏槐瞬间眼睛都亮了,
“奇兽出东方,祥瑞兆丰年。”
苏槐说着,便要招呼侍卫上去将水缸接过,却被林楚意打断。
“慢着!”
林楚意左右四顾,不出意外,找见了一同前来迎接她的许知安。
她冲许知安笑道,
“此等奇兽,该请知州一同前来观赏才是。“
苏槐掌管整个江南东路,不过,杭州是许屿的地盘,好歹得给个面子。况且,二人本就亲厚,苏槐转念一想,乐呵呵赞许了林楚意,
“还是林姑娘周到,”
他对身后人吩咐说,
“这样,帮我办一桌宴席,请知州和其他同僚同乐。”
林楚意亦满意的点点头中,所有一切都正中她的心意。
宴席办在苏家别院,厅堂门户洞开,气派非凡。
白玉水缸搁在厅堂门边,一盏屏风挡在门外。
四周围着舞女,水袖浮动,袅娜娉婷。
“吉祥出,如意至,皇天佑我江南,绵延无尽,百岁无倡。”
乐倌唱着祝辞。
厅堂里闹哄哄的,所有人都高兴,舞女乐人、小厮仆从,都重重有赏。
正是这喧哗人声下,绿袖带着徐伶悄无声息出现在水缸边的屏风后。
透过屏风,徐伶瞧见屋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有楚意知安,还有许久不见的许屿。
徐伶颤了颤眼眸,不明所以看向绿袖。
绿袖只是微微一笑,示意她耐心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