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自杀。】

这是脑海里第一次传来系统对他说的除命令外的话语，李涿动作一滞，付过钱后轻轻带上计程车的门，有些不自在地往海边走去。

“是，我想退出这场游戏。”他斟酌着说，“我知道自己不可能获得奖品。强行退场的话，我会因此受到惩罚吗？”

迟迟没有等到回应，李涿也就只好停止脚步呆立在原地。

费曼是个恐怖的人，可是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不过是个逼真些的虚拟次元产物。

世界是个古怪而扭曲的世界，可是同样的，这也不过是个虚拟的、由数据堆砌的、基层逻辑并不严密的空间。

支撑整个体系的系统才是最值得畏惧的存在。

他一时冲动决定以特殊手段退赛，态度果决行为迅速，可是如果系统决定干预的话，他也只能服从，灰溜溜地回去继续给大戏作配。

哪怕现实中还有人在等他，哪怕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能浪费，也……只能服从。

【不。】

听到久等的回应，李涿身体都抖了一下，几乎立刻就要迈步冲进海里。

【但规避惩罚是有代价的。】系统漠然道，【作为交换，你要提供一样东西。】

“……好，我接受 。”

……

程涿是在第二天清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舆论地震的。

他确实在费曼家里住了一夜。

提出那么无理的要求，最初不过气氛使然，他也想知道费曼对他接受的程度在哪个级别。

可后来他再尝试自己打车回家时就发现手机根本没有信号。

费曼给出的解释是附近区域最近在维修，因此晚上会切断信号支持，第二天凌晨恢复。

没有交通工具、对附近一无所知的他硬着头皮在大半夜摸索着回家也不现实，本身也没有那么多讲究，程涿便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

所以当第二天一早洗漱结束打开手机，拥抱阔别一夜的网络，看到弹屏推送出的一连串新闻时，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首先入目的是骇人听闻的当地新闻——“鸿图国际别墅区内惊现女尸，死者曾遭虐杀，十指尽断。”

最让人在意的就是新闻开头的地名了，因为程涿此刻正是在这个别墅区里。

都不用特意点进去，新闻推送里自带一张缩略图，不难发现那是一张案发现场的打码图片，其背后的灌木丛背景程涿也再熟悉不过，他昨晚被费曼拒之门外时在那附近游荡了很久，那些灌木枝叶在他后背上划拉的触感还能回忆起来。

就在他离开不久后，那地方就发现了女尸……

“这个世界总不可能是刑侦副本吧？”程涿拧眉，品味到了些异样的感觉。

确实不可能，从人物记忆接收上看，当前世界的背景设置绝对定位在娱乐圈，虽然是个非典型的娱乐圈，也不至于歪曲到刑侦方向上去。

费曼更是个明晃晃的攻略目标人物，其特殊性毋庸置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炮灰。

倘若是刑侦世界，那攻略人物早该变成“最厉害的刑警”或者“最可怕的凶手”才对吧。

系统没有回答，程涿放下疑虑点进新闻内页。

据报道称死者的身份已经查明，从社交媒体上可以看出她生前是费曼的狂热粉丝，昨夜来到别墅区附近正是蓄意跟踪，采取了不当手段以近距离蹲守偶像，但在此过程中遭遇不测，受伤身亡，犯案凶手还在调查中。

根据评论区所示，众人关于此事的看法大概可分为四类：

第一类是特别针对女子的私生行为表示唾弃的；第二类则是对凶手作案手法之残忍表示惊惧恐慌的；第三类善于归纳总结的网友找出了近年来类似的新闻，表示不是第一回出现这种事情；第四类是一群乐于推理的小侦探家，正在通过云破案来拼凑凶手画像。

有人指出凶手可能也是费曼的粉丝，出于对费曼的极端保护欲对私生起了杀心，还有人认为凶手的手指可能有畸形，所以会对受害者的手部进行惨无人道的处置。

最特别的是还有人提出凶手不止一人的假设，认为胸口的致死伤和断指的虐杀伤是不同的人造成的。

昨晚留宿还真是个正确的决定，想不到附近还有变态杀人狂。

程涿粗略地看过一圈后退出了页面。

这一退就不得了了，自动返回到新闻热度榜首页，榜上的那些字眼重复率极高，每一条都在冲击着他的神经——

“费曼夜会神秘恋人，举止亲昵，状似接吻”

“惊！费曼与陌生男子大尺度亲热导致直播间被封”

“程涿其人——失败选秀艺人勾引顶流上位，娱乐圈的水到底有多深”

“粉丝血书喊话费曼：能把你捧多高就能让你摔多惨”

“费曼青少年粉丝线下约架，致3死5伤”

……

程涿一时目瞪口呆。

都cue到他本人了，显然那个所谓的“神秘恋人”、“陌生男子”指的就是他吧！

确实，不然他的社交媒体怎么会又统统变成了99+。

没想到昨晚竟然开直播了，那群掌管着费曼直播间的明明是他自己团队的人，怎么会出这种纰漏？

直白地涉及到直播间字眼的新闻本不该出现的。

这似乎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公认潜规则。

因为被直播的主人公是蒙在鼓里的，尽管在有心人的刻意控制下，费曼与普通人浏览的一定并非是同一片网络，也难免畏惧东窗事发，通常都默认在明面上不能直接提及直播间的存在。

可如今，发布相关新闻的媒体不止一个，各个用词直白大胆。

铺天盖地的声势，没人再去考虑什么直播间的存在是否符合道德伦理了。

颇有种哪怕当事人因此发现自己被窥视二十年有余的事情也无所谓的姿态。

“……”程涿的脑子一开始是懵的，不过后面他突然冷静下来了。

他越想越觉得现在的时机像个重要的转折点。

费曼个人身上的变故越多，他就越脆弱，越容易被攻破防线吧……

虽然这么想挺渣的，很像个趁虚而入的小人，但他的根本目的不就在于此吗。

程涿飞速穿好衣服往屋外跑，急匆匆地奔着费曼的房间去。

而被他寻觅的对象也恰好开门走出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两个陌生男人。

“我正想去找你。”费曼对程涿说。

他的衣衫整齐，神色如常，姿容依旧优越，不见丝毫颓态，不像是刚得知了关于自己的有悖伦常的秘密的样子。

“啊？”程涿在走廊里做了个急刹车的动作，欲言又止。

费曼向他迎了过来，隔着半步站定，垂眼望着他，眼中竟含有某种歉疚的情绪。

“对不起。昨晚由于我的疏忽，被狗仔拍到了，连累了你。”

“狗……狗仔吗？”

程涿这话说完，费曼身后的高个男人的全身肌肉明显绷紧了，同时上前了半步，凌厉的目光直勾勾地定在程涿身上，仿佛在无声地威胁，威胁他讲话兜着点。

另外那个矮个男人倒是在一旁毫不关心地作眼观鼻鼻观心状。

程涿观察到两人的反应，再回看向他真诚道歉的费曼，咽了咽口水，心态多少有些复杂。

“具体的新闻可以给我看看吗？”他想知道费曼看到的是哪个版本的讯息。

身后的高个男人闻声直接上前给他出示一块平板，平板里正在播放着新闻报道的cut视频。

听着主播的报道，确实是……狗仔啊。

甚至直播间的图片都被P出了另外的角度，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狗仔隔着窗户在外面拍的似的。

饶是程涿仔细观察，也不看出半点破绽。

好诡异的世界……

程涿心中异样感更盛。

他没有表现出来，只点点头，把戏接了下去：“跟我道什么歉嘛，都是狗仔的错！”

“总之，抱歉。”费曼蹙眉，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之后几天，可能要麻烦你跟我在一起了，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程涿完全理解他的用意。

费曼粉丝之执拗疯狂他早见识过，现在他如果一个人现身在大街上，恐怕分分钟要被撕碎。

哪怕在家里窝着避难都不完全靠谱，毕竟没有专业的安保团队保护，疯狂粉丝又各个儿神通广大，思来想去，费曼身边还真是普天之下最安全的地方了。

“怎么会麻烦呢，我简直求之不得。”程涿毫不矜持地说。

没有看错的话那个高个大哥好像瞪了他一眼。

“我就想跟你在一起。”他于是又补充道。

如果大哥再瞪他的话他还可以继续说。

程涿挑衅般地握住了费曼的手。

“这两天还不行。”费曼给面子地没有甩开手，甚至反过来握住，还对他笑了笑，“我需要出面把事情处理一下。”

“那我等你回来。”

顶着高个大哥几欲杀人的视线，程涿厚着脸皮一路把人送到了一楼大门口。

“系统，可以开香槟了。”他高傲道，“你信不信，费曼回来那一刻就是本世界完结的那一刻，我宣布他已经成功爱上我。”

【呵呵。】

——系统一定是笑着表示赞同的意思。

匆匆一别后，程涿有两天没能见到费曼。

他自己则被以保护的名义“囚禁”了起来。

他曾远远地隔着窗户看过外面，房子周围的安保全方位覆盖，但远处依然有大量陌生车辆、人员蹲守。

时不时透过窗帘的缝隙就能捕捉到一些对准着他的“长.枪短炮”。

也算是短暂体验到了一把费曼的日常感受，说实话，不是很舒爽。

一想到费曼家里本身也四处遍布摄像头，且摄像头背后随时可能有人正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时，这种不爽感到达了顶峰。

于是独自在家的那几天，程涿对着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比了无数个中指。

有一天他对着大门比中指的时候，门开了。

一个人走了进来，却不是费曼。

程涿把国际友好手势放下，眯了眯眼。

“上次没来得及说。”他对来人开口道，“谢谢你啊，李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