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到来改变了方晴和江铮的生活节奏。

方晴的孕早期反应重，嗜睡、呕吐，还变得爱哭。

她早上醒来，发现自己一个人在卧室，即便江铮就在客厅，她会哭；看周星驰的电影，她会哭；坐在车上，看到对面人行道上谁掉了两个番茄被压扁了，她会哭；她讨厌自己控制不了眼泪，也会哭。

她一哭，江铮就想办法逗她笑，这么一个不会讲笑话的人，为了让她开心，买了好几本笑话书，每天背几个笑话段子。

方晴向方雨取经，方雨笑岔气了：“我说呢，从小就不哭，挨打也不哭，原来在这儿等着你。怀孕就是这样，感觉自己像变了个人，不要太焦虑了，放宽心，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除了爱哭，方晴闻不得米饭味儿和生肉味儿，煮粥不能煮白粥，要有味道，她一度是靠粥或者鸡汤和外婆做的小笼包撑过来。

为了照顾她，外婆每天都现做小笼包，做三十个左右，江铮来取，回家现蒸。方晴觉得为了一口吃的，太折腾了，她自己来包，结果一闻到生肉味儿，就吐得天昏地暗，酸水都吐出来了。江铮吓得差点抱她上医院。

方晴不愿意整天待在家里，她要去店里转转才放心。她孕早期反应太重，在店里也待不久，每天上午去一两个小时就回家。

知道她怀孕了，宋彩送了她一个十字绣摆件，绣了一个小天使，配上平平安安四个字。

方晴珍重地收下放好：“现在开始流行十字绣了吗？”

宋彩点点头：“负一楼文具店都开始卖十字绣了，学生特别喜欢。”

于雪送给方晴一件她自己做的婴儿服，真就巴掌大，小衣服特别可爱，做工也好，没有线头巴脑。

方晴惊讶道：“你还会做衣服？”

于雪有些害羞，点了点头。宋彩替她跟方晴说想在店里放一台缝纫机，提供顾客改尺寸、钉扣子之类的服务。方晴立马同意，给江铮打电话，中午就买了一台电动缝纫机。商贸城还没有服装店这么做，她们走在前头，这些小细节也有助于吸引顾客。

“在我们店里买的衣服，免费改。”方晴想了想，“如果拿了别家店的衣服，你们要看仔细了，最好不要改，规避风险。”

中午回到家，喝点粥，吃几个包子，方晴就要睡了。江铮坐在床边，数数方晴的眼睫毛，又长又翘，跟小扇子似的。因为睡不够，眼下有点青黑，瘦了，原本脸上有点肉，现在都掉没了。他轻手轻脚地上床，从背后轻轻抱住方晴。

方晴迷迷糊糊醒来，江铮已经出门了，她恍惚感觉到江铮走之前吻了吻她的脸颊，左脸颊上还有触感的余温。

她吸吸鼻子，想哭。

“喝点水。”听到主卧的动静，李婷放下毛线衣，端水进来。

李婷已经办了退休手续，主动来照顾方晴。她来了，江铮才放心出门做事。

方晴喝了两口水，有点反胃，喝不下去了，“小姨辛苦你了。”

“你都是我带大的，我现在照顾你有什么辛苦的，反正我退休了也没事做。你再喝两口。我辛苦什么，你和小江才辛苦。”

有了孩子，家庭的责任更重了，不只是两人吃饱全家不饿，要为孩子创造好的条件。方晴和江铮小时候苦过来的，知道没钱是什么滋味儿，大富大贵他们可能做不到，但至少不能捉襟见肘地养孩子。

方晴的小腹开始凸起，孕早期的反应迅速消失了，她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能吃能睡，不挑食，最好的是她不会走着走着就掉眼泪，气色也好了很多。

他们的批发生意度过了最难的起步阶段后，发展飞速，三江周边的乡镇打通了，傅山、张老板、李老板他们也开始找他们拿货，做他们的二级商。相邻的两个城市也谈好了供应合作。生意扩大，供货量大涨，有一些货是从飞悦厂拿的，吴珍珍加开三条线，跟方晴打电话谈生意都带着笑音。知道方晴怀孕，吴珍珍送了一张美国进口的婴儿床。

江铮谈完生意，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散散身上的烟酒气，方晴闻不得这个味道。他抬头看自家的窗户，黑漆漆的，方晴已经睡下了。他轻手轻脚地回到家，洗头洗澡，确认身上没有酒气，才躺上床。

江铮进到主卧，方晴就醒了。她翻了个身，习惯性地窝进江铮怀里：“少喝点酒，太伤身了。”

方晴穿着衣服，看不出肚子，但一摸，就能摸到小腹凸出硬硬的一块。江铮特别爱摸这块：“你说她什么时候会动？”

医院发了孕妇手册，方晴认真地看了：“五个月吧，现在才一点点。”

“真想快点见到我们的小闺女。”

方晴笑：“你怎么知道是女儿，万一是儿子呢？”

江铮挺有把握的：“我问过了，你怀孕的时候爱哭，多半是个女儿。”

方晴横他一眼：“这是迷信。”

江铮笑：“不管迷信不迷信，我感觉到是个女儿。女儿心疼爹，你一怀孕，我们的生意就做起来了。今天谈了一笔大的，你猜我们能赚多少？”他用手指比了个数。

方晴算了算存折上的钱，兴奋得坐起来，六位数，“真的？”

江铮轻柔地拉她躺下来：“这还是只是开始。”

方晴说：“那你要注意身体。什么都没有我们全家平安健康重要。”

过了三个月，亲戚朋友们都知道方晴怀孕了，贺喜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家里的电话就没停过。

魏三妹打了几次才打通电话，耗尽耐心了，放在以前，早劈头盖脸一顿骂，但是想到方晴怀孕，她还是把脾气收了收。

“鲫鱼汤一定要喝，鱼是补脑的，一定要熬得白白的，生出来的孩子才白净。”

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听的，方晴和江铮就听着，不反驳。

魏三妹跟方晴讲怀孕的注意事项，她生了四个，方晴觉得听一听过来人的经验也好。魏三妹很久感觉到老二夫妻俩这么听话了，她心里得意，到底是年轻人，没经历过，重要关头还不是要靠她指点。

电话两头各怀心思，倒是达成了难得的和谐。

方晴怀孕了才知道从确认怀孕到孩子平安出生，这期间孕妇要定期做各种各样的检查，到了孕晚期，检查还变得频繁。

方晴最怕麻烦，有一瞬想过躲避几次孕检。方雨最了解她，早就跟她打过预防针，方雨以前在棉纺厂的同事怀孕就没有做过定期检查，结果孩子生出来心脏有问题，一大家子都栽进去了，都得围着这个孩子活。

江铮去排队交钱，方晴坐在候诊区，起得太早了，她眼皮子都抬不起来。

“小方。”

听到熟悉的声音，方晴一睁眼，立马站起来：“赵大姐，你这是在医院上班？”

赵大姐穿着深蓝色制服，头发挽在脑后，用发网包起来。

“我在医院开电梯。”赵大姐有些不好意思。

“小方你怀孕了？恭喜恭喜。”赵大姐拉着方晴的手左看右看，啧啧称道，“小方你现在跟罐头厂那会儿真是不一样了，我早说了你们年轻人早点跳出来，外头的日子更好过。”

方晴已经听说罐头厂倒闭了，看赵大姐的情况像是临时出来找工作，她问：“我记得罐头厂有名额可以办提前退，厂里没给你办吗？”

赵大姐说：“别说了，一说就是一肚子气。罐头厂六月份关门，我要到十月才退休，就差几个月，说是办，可以”她比出三根手指，“三万块钱，三万啊，也亏他们说得出口。”

在关门前最后捞一把，肯定是狮子大开口，也肯定有人给得出。

“小方，当时你走的时候，我还为你可惜，后来我才知道，你们这些早先下岗的才好，买断工龄还有钱，我们这些留下来的，一两千打发了，去要，人家就说没钱。没办法啊，舍了一张老脸不要，只能闹，不闹，开电梯的工作都不给我安排。”

赵大姐的苦水十天十夜都吐不完，离她上班还有一会儿，抓紧时间跟方晴诉苦。方晴什么都不用说，带着耳朵听就行。

听着听着，方晴走神了，透过窗看到楼下赵丽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那男的似乎要走，让赵丽松手，赵丽舍不得，拉着男人又说了一会儿。

赵丽谈恋爱了？

“赵大姐，你帮我看看，楼下那个男的，穿蓝色衬衫那个，是医院的吗？”

“看着有点像三楼骨科的孟医生。”那个男人像是察觉到了楼上有人在看，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赵大姐这下看清楚了，一拍手，“孟晓光，孟医生，就是他。孟医生可是万人迷，长得蛮帅的吧，喜欢他的小护士一箩筐。”

7月赵丽大专毕业，原本要安排她到市一院上班，赵德伟找的关系在紧要关头失灵了，没安排进来，魏三妹急忙找人花钱，安排去了市妇幼保健院。

赵丽不愿意去，在家闹翻天。魏三妹给江铮打电话，要江铮去劝，但这回江铮的话在赵丽那儿都不起作用。谁来劝，赵丽都一句话，她要去市一院。

做完检查，上了车，方晴跟江铮讲了赵丽可能谈恋爱了：“这下都能解释了，她男朋友在市一院做医生，又是唐僧肉，她肯定想过来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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