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裴哥？”

沈默霎时间闯入那双朝思暮想的眼眸，还有些如梦似幻。

好半晌，他终于回神过来，噌地一下站起来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一起身，突然得紧。

得亏面前的裴铭反应及时，直起了微俯下的上半身，二人才没撞上。

沈默这时也意识到自己动作的唐突，下意识朝后轻退了半步。

这一小小的步子自然没能逃离裴铭的眼。

他薄唇旁明显蕴着笑意，没说话，只挑了下一侧的眉。

似乎是在询问沈默后退的动作。

沈默也不知道明白了他的意思没，只觉得同他对视时好像被什么东西蛊惑住了一般。

眼神是无论如何也移不开。

但脚下的半个步子几秒后还是不动声色地收回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收回了。

那动作暗搓搓，轻悄悄的。

落在裴铭眼里，活像是一只呆愣愣的小企鹅，停步时缓慢并腿。

他眸中的笑意更盛。

忽地，只听不远处的副导开口了：

“裴老师，贺成瑞就这么定下来了，您没异议吧？”

沈默闻言，大脑处理了一下副导的话语，下一刻，一双杏眼立马微瞪了。

惊诧的眼神投向面前的裴铭。

《红舞鞋》的选角，问裴哥做什么……莫非是裴哥会出演？

不，如果是裴哥有意出演的话，贺成瑞的角色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轮到自己啊。

那还能是为什么……

沈默的一举一动似乎都稳稳落入裴铭的视线之中。

“选角由程导全权负责就好，我不做过多干预。”他说。

语落，沈默的疑虑更甚。

然不待裴铭做出什么解释，副导就已走上前来。

似乎是没怎么弄明白二人的关系似的，面对过去只会在舆论中心同时出现的这俩人，副导还是有些紧张。

声音就明显听得出来在字斟句酌：

“沈老师，还没给您介绍，裴铭老师是我们片子的投资人兼制片人，《红舞鞋》筹拍能动起来，多亏裴老师。”

“……投资？”沈默的目光从副导身上落回裴铭，“制片？”

裴铭弯着一双眼，轻轻颔首。

–

“转型？”

沈默重复了遍裴铭的话，好一会儿才跟刚反应过来似的：“可是你……怎么会？为什么……”

裴铭斜倚在窗旁，静静听着沈默有些语无伦次的发问。

“可是我，怎么了？”他声音沉沉的。

深邃的眼眸就跟羽毛似的把目光落向沈默，轻轻淡淡的，却极富他的那抹个人气息。

不说话时有种面冷的忧郁，让沈默觉得倘若此刻给他手里插根飘着白雾的烟，下一秒就能直接进米高的新文艺片镜头了。

他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就是因为这样。

因为你，你是裴铭啊。

这样的裴铭，天生就该活在片场的灯光之下，活在镜头之中。

怎么能够转型呢……

他在心底想，却不知如何说出来。

“就，再也不演了吗？”

沈默默了好久，才发出一句问。

裴铭摇头，缓缓答：“当然没那么绝对。”

语罢，他顿了一下，轻声道：“你想看我演么？”

这话挺暧昧的。

可沈默就跟没察觉到似的，下一秒就抢接上，生怕晚一秒裴铭就彻底退圈一样：“想！”

有些着急，声音也大了点。

此刻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显得沈默的话像有余音似的，说出来久久回荡。

他似乎意识到了，一如既往薄得要命的脸皮子又不负众望地红了。

纵使如此，他依旧小声又补上一句：

“你不能不演。”

裴铭闻言怔了一下，轻轻笑了：“为什么不能不演？”

那语气，就跟故意逗小孩一样，带着些明显的宠溺，更多的是说不尽的温柔。

沈默不说话了。

耳尖上的红云却没掉下来过。

“逗你呢。”裴铭眼底的笑意根本就没藏，语气却刻意扮得很嫌弃，啧了声，“怎么这么容易脸红，这样的演员，还怎么面对镜头？”

沈默还真吃这套。

被那语气给唬住了，终于抬眼要去看裴铭的反应。

裴铭和他对视上，纵使装得再像也一秒决堤。

语气恢复了温柔：“有特别喜欢的剧本肯定还是愿意留下点自己的痕迹……会演的，不过不会再做主演了。”

他从窗台上收回重心，站直了些。

身子一侧，离沈默也更近了。

窗台正当面就是扇不透光的木质屏风，因为周遭摆放了许多道具，便用屏风来遮挡。

沈默站在原地，看着裴铭的眼，愣住了似的。

即便他们之间的距离此刻已缩小到只容得下两掌，甚至是只要任何一方再向前一步就会摩擦在一起，沈默也没动弹。

不知他是在出神想些什么，还是故意的。

下一刻，眼神终于和裴铭错开了。

裴铭却忽道：“你想看的话，我会演的。”

他轻轻上前一步：“你想看什么，我就演什么。”

脚尖再差半步就相碰。

“想看什么？”裴铭的声音极沉，“嗯？”

沈默没后退，却也依旧没说话。

他重新抬起了眼，和微微低首的裴铭交接上视线。

这举动看起来大胆极了，眼眸里却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清澈的试探。

就像一只自愿靠近猎人的鹿。

明知他有枪。

忽地，一阵解锁声从屏风外传来。

是有人回来了！

沈默当下兀然一退。

跟被花茎刺了一下似的。

然而这一退，便会彻底暴露在屏风之外。

他反应过来，立刻又朝屏风内更进了一步。

进得突然，与裴铭间的距离瞬间消逝成零。

脚下成堆的杂乱设备逼得裴铭没有后退空间。

不过他也只身形不稳了一瞬，下一刻，伸臂揽过沈默。

调转方向，直当当将其抵上了窗台前。

沈默的注意力此刻却全然集中在屏风外。

“诶，他们人呢？”副导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

“刚刚他们在这里面？”

一个男声问。

沈默一下就听出来是陈越。

应该是来找自己的。

“是的。”副导答。

陈越：“……就他俩人？单独的？”

副导不明所以：“是啊。”

陈越：“……我知道了，我再等等他们吧。”

他的话还没落地，沈默就听见裴铭身后响了一声，吓了一跳。

他侧首看了看。

就在裴铭脚畔，似乎是有什么纸盒子之类的东西掉了。

“什么声音？”副导声音明显惊了下，“……好像是屏风后面的？”

陈越没说话。

房间里静了一下。

忽地，又响了一声。

副导：“……我去看看？”

“不用了，”陈越说，“咱们……出去等吧。”

门锁咔擦一声响。

副导和陈越离开了。

沈默终于放下一级戒备。

直到他停留在屏风上的目光移回，自然而然地落在眼前之人身上时，才惊诧地发现一个事实——

自己整个人，此刻都被裴铭环在窗台前。

他立刻没有头目地动了一下。

不知道究竟是想挣脱禁锢，还是想要如何。

然而，只听裴铭闷哼了一声。

似乎是吃痛。

沈默立即停下动作，着急地关切道：“怎么了？”

“手。”裴铭说。

沈默立马低头去看裴铭的手。

左手撑在窗台之上，没有大碍，右手……

右手，从自己的腰后穿过。

整个臂此刻因自己的后退动作而紧紧抵在窗台陡然折下的角上。

手臂夹在腰后与窗台之间，唯留下一只掌，揽扶在腰侧。

沈默惊了一下，立刻向前迈了半步，要为裴铭的手臂收回留足空间。

不料，那臂骤然紧随其后，裹紧腰侧。

沈默瞬间被揽腰落入身前之人的怀抱。

“裴，裴哥……”

沈默的心跳顿然在耳膜上奏鼓。

“嗯。”

裴铭的左手也从窗台上抬起，抚上沈默的后背。

一个环抱的姿势。

下巴顺势轻轻埋上了他的肩。

沈默霎时抖了一刹。

裴铭似乎察觉到了，轻声说：

“抱一下。”

声音落在沈默的耳畔，还带着丝呼吸的热气，洒在耳廓。

他下意识朝那一侧倾了下耳，又即刻反应回来：“越哥，还在外面等着……”

声音小小的，像耳语，又带着几分乞求的意味。

惹人怜惜极了。

裴铭的身形不知由何僵了一瞬。

下一刻，他叹了声，语气中有些许无奈：“只是抱一下。”

语罢，他就松下了揽着细腰的手，似乎真的要松开怀抱了。

然而，沈默却在这时忽抬手抓住了他的臂。

“那，”他错开和裴铭的视线，脸扭到一旁，轻轻说，“就再抱一下。”

裴铭笑了。

他重新抬起手，揽了下沈默的腰。

一个自然的拥抱。

不过这一次，他没再停留多久，只抱了一下就松开。

沈默终于扭回了侧过去的脸，疑惑地看他。

“够了。”裴铭笑着说。

沈默无言了两秒，问：“……够了吗？”

这就……够了吗？

裴铭即刻理解到了，无奈道：“只是今天，够了。”

沈默又侧开了头。

裴铭就那样看着他。

两者都许久没说话。

片刻后，沈默被看得哪哪都有些不自在了，转移话题似的，生硬地问：

“你……为什么要转型幕后。”

裴铭似乎是没想到沈默会在这时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他朝后退了两步，给沈默一个舒适的空间，然后才答：

“因为……”他思考了好一瞬，面色平稳，“因为我追求不是表演。”

“是电影本身。”

裴铭答得很认真，令沈默不由转回了头，看他。

他觉得这个回答有些似曾相识。

似乎过去，有人也说过同样的话。

裴铭见他就看着自己，迟迟不说话，笑了一下，问：“我的话是不是太奇怪了……”

“不，”沈默忙道，“我能理解。”

追求的是电影而非表演。

这样类似的话，过去沈默曾在另一个人身上听到过——

“我追求的，也许一直都不是成为明星。”

病床上的彭瑜飞笑着说：

“我追求的是掌声，为我而来就好。”

那时的他，经过治疗，已经可以站立、行走。

只是，不能够再唱跳。

陈越说，瑜飞你还能往演员发展，这没影响的。

彭瑜飞却摇头。

他决定离开娱乐圈，去进修从小学习的小提琴。

沈默哽咽着在床边问为什么，他就说了这样的话。

后来逐渐长大，逐渐成长，沈默才能略微理解到当年的彭瑜飞一些。

尤其在再次复出后，他真正地接触到了表演，某一些瞬间里，似乎终于懂得了彭瑜飞在两个看似相似的事物间做出的抉择——

只有自己，才能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裴铭也是这样吧。

“《红舞鞋》的剧本，其实最初我遇见它时，它是没人要的。”裴铭说：“就连程恩尚那时也想放弃。”

他走到沈默身侧，和他并肩站着。

窗台外是开阔的天。

裴铭转首，看向沈默：“其实我看到那个剧本的第一瞬间，就想到了你。”

沈默有些犹疑：“为什么……是看到贺成瑞，想起的我么？”

“你和贺成瑞并不像。是这个故事。”

裴铭缓缓摇头：“我读完后就觉得，你一定会喜欢它。”

沈默颔首：“我确实很喜欢。”

他想了一下，道：“只是太过遗憾……不过这也正是我喜欢它的原因。”

裴铭侧首看他，递来一个虚己以听的眼神。

沈默便继续道：“倘若过于圆满，那就有些美好得超出现实了。”

他笑了笑：“程导应该是更喜欢这样现实的作品，我也喜欢。”

裴铭默了一会儿，轻轻说：“是，如果最终贺成瑞和徐晗走到了一起，我也不会投资。”

然而，沉吟片刻后，他却又说：

“可是这样的遗憾，我不想它存在于现实。”

沈默闻言将视线从窗外移回，扭头看他。

“如果两方里的任意一个迈出了第一步，结局就会更改。”

裴铭说：“这一步，我希望现实中的贺成瑞来迈。”

沈默从窗台前直起身，有些微怔地看着裴铭，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却只裴铭抢声说：“他先离开的首都，这是他的后退的第一步。”

他的声音平静，没有过多波澜：

“也他先杳无音信，他先逃避，他妄自菲薄，却没想过再去了解一下现实——”

沈默似乎明白了什么，打断道：“不是，这是双方的，徐晗也有错，哥，你不要……”

裴铭摇头：“在徐晗和贺成瑞的关系里，这一步应该贺成瑞迈。”

他轻声，缓慢却坚决：

“在沈默和裴铭的关系里，这一步，应该由裴铭来迈。”

沈默闻言，滞在原地。

“我先离开你，是我先杳无音信。”裴铭说。

沈默急忙摇首：“不对，你当时是情况特殊，而且我……”

“我找人恢复了那时的聊天记录，”裴铭打断，“小默，我知道你给我发了什么。现在，这句话换我来说。”

他寻上沈默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记得吗？我总是说你像小狗。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我才像，像你的一只小狗……你只用站在那儿，我就已经忍不住向你摇尾乞怜了。

“沈默，我喜欢你。

“能不能……带我回家？”

语未落地，脖颈便被人忽地勾过。

裴铭头一次有些震惊地瞠目。

唇瓣被另一对唇瓣轻轻贴上。

有些迫不及待似的，却一触即离。

勾上脖子的那双手的主人缓缓将手收回。

脸颊绯红，那双杏眼却亮得像有星点。

这是他等了很久很久的一天。

“好。”

沈默望着裴铭浅棕的眸，说。

作者有话要说：怪不得我悲哥这么爱贴贴，原来他不光狗塑小默，还狗塑自己啊

下章可能来点悲哥外婆老家的特色，比如法式湿吻之类的（勾手指）

还有，最近又是暴雨又是地震的，大家注意安全！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