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曛刚醒来就急急的去找孙妈妈：“母亲，你把孙妈妈卖到哪儿去了？”

江夫人看女儿醒过来，本来是大喜过望的，没想到刚开口就是找那个乳娘。她话语里也难免带了些酸意：“哎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你亲娘呢。”

又看着陆知曛头上还裹着纱布，之前打定主意的铁石心肠也软和下来：“别找了，那老东西在你院子里关着呢。”

陆知曛大喜：“我就知道母亲最疼我了！”

江夫人道：“你若知道，就应该少给我惹些麻烦。”

她们俩在这母慈女孝的，这可愁坏了林明霁。

孙妈妈不走，她怎么把陆知曛劝回正道，她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歪理邪说，怎么可能教的好陆知曛，江夫人也太不坚决些，就这么被乱了阵脚。

还得让她亲自想个法子。

可孙妈妈年事已高，陆知曛对她又感情深厚，到底该想个什么筏子呢，这可要让她好好思量思量。

陆知曛这一闹后，徐管家跟江夫人讨了赏，把拙言叫出陆府，放了身契，去外头招女婿。

林明霁心里敞亮，徐管家可是个聪明人，把女儿拙言放在三小姐屋子里，是看中了小姐的贴身侍女也比其他丫环高贵些。

可是三小姐也太不着调些，这不到一月，就闹的家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又如何能放心将女儿放在陆知曛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像被卖出去的迎春她们一样，落得个被牵连的下场。

现在外边有个不成文的说法，叫宁娶大家婢，说是上等人家的丫环，都比寻常的小姐要强些呢。

所以拙言镀了一层金后，在外面的婚假市场还是很抢手的，她本人模样儿也周正，性子虽寡言少语，但也担得上一个贞静。

拙言走的时候，林明霁去帮着她收拾东西。不看不知道，拙言还是个爱书的。

林明霁夸赞道：“拙言姐姐这么多书，可是都读遍了？我看论学问，离外面那些秀才老爷也差不了多少。”

拙言苦笑道：“读书再多又如何，心如天高，命如纸薄。外面的秀才再不济也能抄书度日，我为女子，读书万卷又如何，只能整日柴米油盐罢了。清明若不嫌弃，这些书便蹭给你吧，省得搬来搬去也重得很，家里娘也不喜欢我弄这些。”

林明霁从善如流：“既然如此，却之不恭。”

拙言刚走，林明霁继承了她的许多书，还没收拾整理好，就又听到忙中在帘子外喊她：“清明姐姐，夫人传你去见她呢。”

林明霁忙放下了手里的书，回道：“来了。”

她急匆匆的去见夫人，走得满头都是汗。

去的时候，江夫人正在屏风前面坐着，有两个婢女给她扇着风，评分后面隐隐戳戳的两个人影，好像在抄书林明霁寻思着，江夫人最近不知道怎得，也和老妇人一样，开始信起佛来，后面那两个，估计是认识字的婢女新提拔的差事。

林明霁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夫人。”

江夫人还没说话，便先叹了一口气：“好孩子，你来了。拙言可收拾好了？”

林明霁道：“一切都收拾妥当了。”

江夫人点点头：“我想着，拙言既然走了，阿朝屋里面就有个空缺儿。你现在虽然在明珠阁听差，但照旧还是我这儿的人，领的是我院子里的份例。趁着这个缺儿，我把你正式给了阿朝，你以后就好好听她使唤吧。”

林明霁低头道：“清明晓得。”

江夫人看她乖顺：“阿朝这两天怎么样，我不能时时刻刻看顾她，总要劳烦着你的。”

林明霁想起三小姐刚醒时候的光景，心中一动。她道：“孙妈妈看得紧着呢，一个人能当五个人用，我们这些小丫头片子，都没有活干了呢。”

她话努力说得俏皮，江夫人却不甚高兴：“她到底年纪大，不如你们手脚灵便，你要多上些心才是。”

林明霁忙点了点头。

江夫人道：“你也忙活一天了，赶紧去歇息吧。”

林明霁退下。

屏风后面的陆凌霜耐不住，忙出来道：“婶母，我已经抄完了，还请您过目。”

陆老夫人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给她们，把她们赶来江夫人这受罚了。

江夫人接过来，粗略扫了一眼，点点头。

她又问：“凛月可抄写完了？”

陆凛月方才从屏风后面出来，她恭敬的双手奉上，笑道：“女儿愚笨，比大姐姐慢了许多，紧赶慢赶才抄好了。”

江夫人接过来：“慢些也妨事，你比你大姐姐多得是时间呢。”

陆凌霜羞红了脸，陆凛月但笑不语。

陆凛月长的这样一副好相貌，字却不太配得上，只能算的是是工整而已。

江夫人一眼扫过去，只看到一句话：

生我者，断指可报；养我者，舍命可报。（原文《史记》我改了一下）

江夫人心下大乱，强做镇定道：“时间不早了，快些回去还好歇歇吧。”

陆凌霜和陆知曛都道是退下了。

江夫人想起陆知曛当日的急态，她一个千金小姐，愿意为了奶娘死，这算什么道理。醒来不问候母亲，反而急匆匆的去寻奶娘。

陆知曛虽然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可要论相处的时间，亲母女也比不上奶娘。

她本来已经是软了心肠，答应女儿不再处置孙妈妈的，这一刻却又悔了。

若孙妈妈得用些，也罢了，偏偏是这么一副不中用的德行。

她打定主意，送孙妈妈回家养老也罢，把她送去哪个荒僻庄子也好，总归不能再让她留在陆知曛身边。

这次江夫人倒是雷厉风行，直接把孙妈妈赶到了郊外的庄子上。

陆知曛又闹了好一会儿：“母亲为什么骗我，你之前明明答应过我的，要让孙妈妈一直留在我身边。”

江夫人道：“孙妈妈年纪大，也是时候该回家养老了。”

陆知曛道：“比她大得多的婆子也还留在府里，徐管家也比孙妈妈小不了几岁，怎么没听说过她们也要回家养老。”仍是苦恼不止。

江夫人实在烦了，冷笑道：“你以为孙妈妈是真的和你好吗？不过因为你是主子她是奴才讨好着你罢了。这次我本给了她选择的，她早就想把女儿送进你房里，也好松快些，还有银钱拿。我说了她和她那女儿，只能留一个，她亲口要给女儿谋一个好前程，自己要到庄子去的。你倒还埋怨起我来！”

陆知曛哭道：“孙妈妈要想将女儿接来，接来就是了，反正我们陆家也不缺这一口饭！”

江夫人道：“你以为我为的是谁？左右不过告诉你，孙妈妈再如何爱重你，也抵不过人家的亲生女儿去，也只有你这个傻子，为了她口口声声诘难我这个亲生母亲！”

陆知曛心情微妙，也不一味胡闹痴缠了。孙妈妈从她出生起就一直跟在她左右，孙妈妈的女儿她也见过几次，但是在孙妈妈的心中，真的能超过自己吗？

母亲不说陆知曛也知道，最爱的是大哥，长子嫡孙，自然要比她们高贵些，难道孙妈妈也不把她放在第一位吗？

她心里沮丧，越想越气，又砸了个花瓶泄愤。

芒种默默地把花瓶碎片打扫干净，林明霁心情大好：“又是谁惹我们三小姐生气了？”脸上笑眯眯的，心里却盘算起来了，这个花瓶不过是寻常白瓷，值不了几个钱，可惜了。

陆知曛话都不想和她说，又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她：“孙妈妈的女儿，现下在哪儿呢？你去跟徐管家说，把她调到我这里来。”

林明霁暗暗纳罕，领命去了，不知道她心里又想的什么筏子。孙妈妈的女儿进陆府，不过是个托词，江夫人为了不伤及母女情分，随便找个由头把一切都推给了孙妈妈罢了。

孙妈妈的女儿名唤阿闲，性子畏畏缩缩的，倒和孙妈妈分外不相干。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强势的母亲总会养出来懦弱的女儿。

她心惊胆战的来到明珠阁，给三小姐行了礼，陆知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打量着她，一句话也未说。

没有了孙妈妈在身侧，陆知曛消停了好一会儿，莫说她现在负着债，自己也懒得出去玩了。

虽然有些残忍，林明霁对现状非常满意，她也不指望跟着三小姐鸡犬升天，只盼着她安分守己，等到她嫁出去那一天，自己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倒是拙言留给她的那些书，值得她好好研究一番。经史子集，百家皆有，林明霁不由也为拙言暗暗可惜。

大家小姐嫁人晚，贫穷人家的女儿及笄后嫁人是常事。拙言今年冬日便要十七整了，徐管家操持她出嫁也不算早。

林明霁心里想，若是再等等，说不定也能赶得上女子科举，可如今拙言已经嫁了，再想出来也难了。

到明珠阁也有个好处，读书的时间也多了许多。

陆知曛见了，少不得出言嘲讽：“走了个锯了嘴儿的葫芦，又来了个女秀才了，你便是把书读烂了，还想出去考状元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拙言会是女子科举大队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