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霁本是没看到她来的，见她来了，赶忙把手里的书本收了起来。

林明霁道：“读书使人明智，我们虽在江南，但也听说过京城现在还有女子学院呢，只要女子，皆可进入学校读书，家庭困难者，束脩全免。女人都能上学了，想来科考入仕，也不是遥不可及之事。”

林明霁向来少言，不肯多说一句，今日居然说了好长一段，陆知曛颇为新奇。

陆知曛道：“亏你还说，读书可以明智，你刚才这番话，便是大大的不通。创立女子学院的人你难道不知道是谁吗？那可是河东双明珠之一的小山氏。山氏姐妹都是有名的红颜祸水，大山氏谄媚嵇氏，河东因她而亡。小山氏贪生怕死，大敌当前，怂恿卫公不战而降，一世英名尽毁。非但如此，她为妻子不能为丈夫诞下一子半女，还不许丈夫纳妾传承香火。这样的女人，创立的书院，能教出什么正经女人？”

林明霁反问道：“三小姐平日不是最讨厌庶子庶女的吗？小山夫人既然为正室，那其余女子生下来的子女当然为庶子庶女，说起来她倒是和三小姐你理论相同，不知你为何不赞同她还要横加指责？”

陆知曛噎了一下，嘴硬道：“那能一样吗？我母亲子女俱全，又不要别人来绵延子嗣。”

林明霁笑道：“这么说来，正夫人如小山夫人做不了主，侧室姨娘都是贱籍做不了主，庶子庶女都是天生的低人一等，自然也做不了主。那么错的到底是谁呢？”

陆知曛微微一想，旋即大怒：“你敢说我爹爹的坏话！好啊，我要告诉母亲，让她也把你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赶到庄子去！”

林明霁早已经摸透了她的性子，色厉内荏，像个纸糊的老虎。她笑着躲开：“奴婢可不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只是愚笨，不像三小姐你，家学渊博饱读诗书的，才想着多多请教你几番。不知道三小姐怎么突然发起火来？”

陆知曛被她气的跺脚：“你！你！等我明天就卖了你！”

说罢掀帘子自己走了。

阿闲怯生生的望她一眼，林明霁总是笑眯眯的，她也不是很怕她。阿闲道：“清明姐姐，三小姐不会真的去和夫人告状吧？”

林明霁笑着说：“我又没说什么，夫人最是明理，绝不会冤枉了我去的。”说罢，又掏出出来书本细细研读。

江夫人只在子女的事情上犯糊涂，早知道陆知曛不喜欢她，就算陆知曛去告状了，江夫人也不会是以为是真的。林明霁现在无论氏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是三小姐房中的人，本来就不比以前自由，幸好陆知曛被孙妈妈教的主仆不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倒是便宜了她。

女子科举还有几年的功夫，林明霁虽然在现代读过许多年的书，但那和古代科举又不相干。她现在基础实在薄弱，需要好好努力一番。古代常说，少年的秀才，白头的举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榜上有名可比高考难多啦。林明霁现在也不知道，科考到底要考些什么，只能广撒网，凡是书都看些，这总不会出错。

夏日正盛的时候，就是安乐侯世子江宴赴任之时。安乐侯夫人早亡，安乐侯沉迷玄黄之术，不理事多年。

江夫人是世子的亲姑母，陆家又是各大世家之首，这欢迎第一宴，就是由陆家来举办。

沉寂了许多时候的陆知曛终于鲜活起来，她欠了官中许多的债也顾不上了，提前好几天就挑挑拣拣的选首饰，势必要艳压群芳，拔得头筹。

这位江世子书中只是几笔带过，在男主贺霄读书期间受人欺负的时候给予了帮助，之后就没有多少戏份了。林明霁只知道书中的形容“鹤骨松姿”“光风霁月”，其余一概不知了，只是前期的一个小配角，因为众多腐女直呼好配好磕，作者直接不写了的一个人。后期朝堂线不知道有没有再出现，林明霁觉得后来都是套路，凡是个长得眉清目秀得小姐姑娘都要对男主暗送秋波投怀送抱，她实在看不下去就弃了，这本书真正的结局，她也不知道。左右不过是佳人环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陆知曛满脸都是少女怀春，林明霁在旁边慢慢给她摇着扇子，也不知到底这位江世子是什么神仙似的人物，能把陆知曛迷的这么神魂颠倒。

没想到陆知曛兴高采烈地出去，满脸怒火的回来了。

一进来就又砸了一个花瓶。

可惜可惜，陆知曛现在是欠债七百两了。她这债估计是永远没有还清的一天了。

林明霁默默地把碎片打算干净，盘算着要不把陆知曛房内的摆设都换成木头的吧，那样就算是力大如牛也摔不坏。

她不想触霉头，陆知曛却不放过她。陆知曛眼里像是有喷着火，一把抓住林明霁的胳膊：“清明你说，是我好看还是陆凛月那个贱人好看！”

林明霁被摇晃的几乎眼冒金星：“哎哟你先放开我！”

陆知曛忍者一口气，放开了林明霁。

林明霁，心里暗暗嘀咕，陆知曛深闺娇养，不知道吃了什么，力气居然这么大。她得了自由，敷衍道：“三小姐与四小姐一个父亲生的，自然都是雪肤花貌，不分伯仲。”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陆知曛满意：“谁要跟那贱人不分伯仲！”

她重重地坐在椅子上，一口喝了一盅茶，但这也浇灭不了她心中的怒火。

林明霁明白了大半，恐怕在这特意为江世子设的宴上，江宴对陆知曛不假辞色，反而对陆凛月青睐有加。

这也怪不得江宴以貌取人，莫说是在这礼教森严的古代，就在现代，在男人心里受欢迎程度陆凛月也肯定多过陆知曛。

别的不说，就陆三小姐这花瓶砸的，一般人家肯定是负担不起的。

她冷眼看着陆知曛一连灌了好几壶茶水，悄悄退了出去。

今日是去取月钱的日子，若在往日，这些跑腿的活儿自然不用她，可如今陆知曛是个欠债的人。徐管家肯定只把这当作玩笑话，她是江夫人的陪嫁，自然是仰江夫人鼻息过活，怎么可能真不给陆知曛月钱，所以林明霁少不得亲自跑一趟。

正是炎炎夏日，徐管家理事的地方，在外院，离明珠阁很有一段距离。林明霁靠着绿荫边儿走，也是满头大汗。

临近外院的时候，她远远的看着一个人影儿，好像是鹤霄。她本来是想当作没看见绕个路的，没想到鹤霄眼神好使的很，早已经看见了她，朝她跑过来。

林明霁暗叹，这么多年挑灯夜读，居然没读出来个近视眼。鹤霄已经看到了她，林明霁不好再跑。他肯定不依不饶，要是被别人看到，拉拉扯扯的成个什么样子。还不如两人规规矩矩说会话，反正她只是个婢女，见到鹤霄行个礼问好也是正常事。

林明霁道：“鹤公子安好。”

鹤霄脸上都是汗，往日白玉一般的肌肤染上了一层绯红，颜色夺人。林明霁想，挺不正经的。

鹤霄道：“阿晴，我们才分开多久，你就和我如此生疏了吗？”

林明霁道：“你是主，我是仆，哪有什么生疏不生疏的呢？”明珠阁是陆知曛的院子，贺霄一个外男，自然不可能轻易进出。他现在是想见林明霁一眼都难上加难。

鹤霄今年不过才十六岁，半个月不见，就又长高了些，林明霁现在看他，需仰着脖子了。

鹤霄果然露出来一副受伤的神色，林明霁不为所动，她知道的，贺霄最擅长装可怜，她才不会轻易被他糊弄到。

鹤霄道：“我不管，等我中举人了，我就跟江夫人说我要娶你。”

江夫人虽然答应了林明霁，等到陆知曛嫁人就会放她出府。但是贺霄要是真的去提，保不准江夫人会同意，比较自己再能干，在江夫人眼睛里也不过是个婢女，能有什么分量。

鹤霄装作要走，林明霁着急起来，她可是预知未来的，若是她不知道将来女子能科举，嫁个人过日子做些小生意也就认命了，可她既然知道了，又怎么可能甘心如此。慌忙之中，她不由拉住贺霄的袖子：“别。”

鹤霄见她神色生动，两人好久没有如此亲密接触过了，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苦涩。

他握住林明霁的手：“阿晴，我当真就如此不堪吗，你为何偏偏不愿意嫁给我？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实话告诉我，我保证改的一干二净，一点错处也不留。”

林明霁想挣脱手，却怎么也挣不开，索性这儿人迹罕至，她只略微放下心来。少年一心赤诚，明亮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她，林明霁也有些招架不住：“说的好听，你现在才多大，什么世面也没见过，自然是觉得我好，等你以后中了举，当了官老爷，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婢女出身的小女子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山妹客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