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气恼跑去了屋，水边亭子便只剩了陆凛月一个人，她摇了摇扇子，今日江宴能见到她，自然不是巧合。

这世间本也没那么多巧合，果不其然，陆知曛看到了，又气的跳脚，只是没有和她预料的一样，大闹整个宴会。没看到这种好戏，陆凛月还是有些失望的。

至于江世子，她其实不怎么放在眼里，金玉其外，其实难副，她只不过多与他说了几句话，这人就一副面红耳赤的姿态，还没陆知曛大怒的样子来得有趣。

到了晚上的时候，没想到霜降却捧来了一个锦盒。

陆凛月狐疑地看着这东西：“这是何物？”

霜降笑道：“小姐只管打开看看。”

陆凛月便打开了，居然是一只琉璃簪子，比之前太后娘娘赏下来的也不差什么。

她捏到手心，自信看了看，琉璃易碎，簪子却雕琢成了莲花的样子，连花瓣儿都清晰可见。

陆凛月赞道：“好精巧的首饰。”

霜降得意道：“我就说小姐一定会喜欢。这可是江世子特意儿送来的呢。”

陆凛月脸上的笑容一小子收敛起来，她淡淡道：“霜降，这叫私相授受，你难道不懂吗？”

霜降道：“私底下偷偷送的，才叫私相授受，若是过了长辈，那就是明面上的礼了。江世子的东西，可是由徐管家亲自送来的呢。”

陆凛月半响无言：“知道了，你先好好收着吧。”既然东西是经徐管家的手，那江夫人是肯定清楚的了。

只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江宴不是江夫人给陆知曛挑的女婿吗？这么一出又是个什么道理。

她思来想去，又向霜降道：“这礼物呢，是单我一个人有，还是大家都得了？”

霜降笑道：“少爷们都得了，小姐中只您有，还是徐管家亲自送来的，应该没入官中的账。”

陆凛月没再说话，这江世子可见是个庸人，为皮相所惑，只见过一次，就弄出这些动静。她现在更在意的是，江夫人如何看待这件事。

庶女抢了亲女儿的心上人，除非江夫人真的是个绝顶菩萨心肠的大好人，否则怎么能不往心里去。

思来想去，陆凛月觉得还是要见江夫人一趟，她改了主意：“霜降，那锦盒不必收起来，拿着去见母亲去。”

霜降嗔道：“小姐，我都已经放好了。既然夫人也知道了这件事，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好好收着就是了。”

陆凛月道：“快去拿来，少说些话吧，大热天的也不嫌弃口渴。”

霜降只得又翻了出来，跟随陆凛月往江夫人住的院子去了。

天气炎热，只路上走了一会儿，就出了好多汗。陆凛月刚进正房，一股凉气扑面而来，江夫人丰满惧热，应该是用了不少冰。

有婢女忙给她递帕子：“这么热的天，三小姐怎么眼巴巴的跑来了？”江夫人怕热，夏天也懒得让她们请安。

陆凛月道：“许久没见母亲了，让人怪想的。”这话就说得假了，今天刚在接风宴上见过，只不过没说话罢了。

那婢女只是笑笑，引她进去了。

江夫人正坐在椅子上吃酥山，这是今日流行的新吃法，冬日存冰，夏季将冰磨碎，浇上鲜牛乳或者酪浆，清甜爽口，在闺阁之中十分流行。

江夫人见陆凛月来了，向婢女吩咐道：“快去给你四姑娘也盛一碗来。”又问：“凛月喜欢吃什么味道的？”

陆凛月低头含笑：“母亲爱惜赐食，感激不尽，哪还敢挑三拣四的呢？”

江夫人道：“那就鲜牛乳吧，我记得你不爱吃酪浆。”

陆凛月道：“难为母亲还记得。”

陆凛月落了座，江夫人看到霜降手中捧着锦盒，心中已知她来意十之八九，但仍装作茫然：“这大热天的，你不在屋子里消暑，日头还没落下去呢，跑到我这里来是干什么？难不成就是为了讨我这一碗酥山吗？”

陆凛月道：“母亲就爱说笑，女儿哪就馋到了这个地步。”

她示意霜降把东西递到江夫人面前：“这个……恐怕是于礼不合吧。我与江世子只略微说了一两句话，当不得这份大礼。”

江夫人笑意未敛：“你放心，这个我也知晓，是过了明路的，算不到你头上。宴儿既然有心，你也不必太过计较，拿着就是了。”

陆凛月还是笑道：“平白无故的，怎么好拿人家的东西。”她虽然是想气一气陆知曛，可绝无半点把自己搭进去的意思。安乐侯府这种人家，哪是她这种小庶女能进得去的？无丰厚嫁妆，又无显赫家世，如何能在世家大族立足。

江夫人道：“这送礼的人不在这，我虽然是做姑母的，也做不了他本人的主。你若是实在不想收，阿宴正好也住在我们家，多跑一些路就去了，你亲自给他送过去的。或许你觉得收礼不好，不拘是块帕子，还是香囊，打发他就是了，也算是礼尚往来。”

陆凛月看江夫人打定了主意不替她做这个传话筒，只能起身告辞。她怎么可能自己去找江宴。江夫人说的让她回礼，更是绝不可能的。手帕香囊都是私密物件，常常在戏文里出现，都是私密之物。

她心乱如麻，真不知道这姑侄俩是怎么想的。

＊

江夫人斜靠在塌上问话：“三小姐是回自己房了？”

大丫头雨水忙答应道：“四小姐从夫人院内出去，就回青莲居去了，并未去过其他地方。”

江夫人眼睛闭上，道：“这丫头聪明是聪明，只是不够有野心，天天只知道和阿朝胡闹，大事儿不放在心上。”

雨水道：“江世子不是您给三小姐看中的吗？这被庶女截胡，恐怕是不太好听。”

江夫人叹了口气：“就阿朝那个性子，不说阿宴看不看的上她了，我也不能让她去京都里面勾心斗角。在这江南，有陆家，我我在，她自然是一等一的地位。那些人背后说她不好，可哪个见了她，不还是得低头哈腰的哄着？若是到了京都，一块牌匾掉下来都得砸死两个贵人，陆家一个不得用的世家，又算得了什么呢？”

雨水道：“就算不是三小姐的良配，但这四小姐终究是个庶女，又与三小姐不和睦，夫人也不怕生许多事端。”

江夫人冷笑道：“她虽是个庶女，这也是她的好处，我活着一日，她便要尊称我一句母亲。我那侄子好久不见，往日倒不知如何，今日一见，便知道也是个有主意的。自古少年爱嫦娥，若能笼络到我这侄子，也是她的造化，平白给无晦添些助力。更何况，我儿明年也要下场，圣上都能起用无晦，我儿也有望得用。都是一家子的血肉至亲。阿宴现在虽在江南，但又岂能一直在江南，让四小姐跟他回京城去，阿朝在江南继续当她的小霸王，也是两处相谐。”

雨水笑道：“还是夫人思虑的周全，不像我眼皮子浅的很，只看得到眼前这一尺地。”

没人是不爱听恭维话的，江夫人脸上笑意盈盈。

雨水道：“只是这四小姐看着，不是很乐意的样子，不知道是欲擒故纵还是真心如此。”

江夫人道：“她心中如何想又有什么要紧，最重要的是阿宴心中如何想的。我这个嫡母做的也算是仁至义尽的，哪有一点儿对不住她的地方。女人嘛，都是要嫁人生子的，何况阿宴这般品貌，是她几辈子求不来的福气吧。”

雨水笑着称是。

江夫人又道：“过几日，就是阿绛的生日了吧？这次趁着长明和阿宴都在，好好大办一次，让我们都尽兴乐一乐。”

雨水忙应是。大办是真，为江世子制造机会也是真。

江夫人说得没错，这桩婚事能不能成，全看江宴心中如何想。

陆凛月虽然是庶女，但是怎么着也是陆家的姑娘，论身份，也是配得上的。

江夫人是真心想结这门亲事。

＊

今年暑天热的过火，书院也早早得放了假，让学子们在家消暑。

江夫人一共有三子一女，长子陆曜，次子陆霆，三子陆绛，和小女儿陆知曛。

三位公子都是在读书的，只不过最年长的陆曜，是在江南最负盛名的大同书院读书，不能像其余两位公子一样自由，一年在家呆的日子总共加起来连一个月都不能到。

陆知曛向来最喜欢这位大哥，他每次回来，总会给她带来一些新奇的礼物，陆知曛喜欢得不得了。

她一阵风儿似的飘进陆曜的院子，林明霁在后面追的费力。

陆知曛道：“大哥，又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林明霁紧跟其后，努力平静下来气息，避免发出太大的动静。

陆曜房内的侍从自然不会拦陆知曛，一路畅通无阻的很，林明霁站在陆知曛身后，低着头，这毕竟是成年男子的房间，按照规矩，她并不该抬头看。

这屋内布置阔朗，虽是长久无人居住的，但书香墨香之气经久不散，向外来人昭告房间的主人是个读书人。

看陆知曛没大没小的跑进来，陆曜训斥了几句：“整日里跑跑跳跳的，哪有一点儿大家淑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