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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辛克利托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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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森回到房间里,走到窗前。

外界就如安娜刚刚所说,风势缓和了许多,可南方的天空依旧阴云密布。闪着孤灯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一片浓雾中只有远处的巡逻艇在缓慢移动。

距离通信志中给出的风暴平息的时间还有近六个标准时,尤里森此时本应十分疲惫,可事实上他却毫无睡意。

他在脑海里回想刚刚和安娜的交谈,他终于向她讲述了他的故事,虽然过程中隐去了很多细节。不过他想,在这个时节,不必把过去说得这么详细,让安娜因此感到负担。

如果暴风雪过后,他们真的能找到弥尔顿,结束这一切,那么他们还会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回顾过往。

尤里森靠在铺着厚毛毯的椅背上,窗台下的加热隔层正源源不断地向外辐射出热量,驱散了他从外界归来时身上带着的寒意。

他是第一次来到代达洛斯,但那种刺骨的寒冷早在多年前,他便已经熟悉了。

那是在辛克利托斯,深藏在极地下的实验基地里,一个个无机物构成的纯白方格里禁锢着年轻而弱小的生命。

那就是尤里森在七岁之前的全部世界。

那时他每天待在两米见方的盒子里,饮食、呼吸、睡眠、排泄,所有的生存活动都在这里进行。

他从未像一个正常孩子那样尝试过奔跑和跳跃,因长年囚禁而严重萎缩的肌肉也无法支撑他进行这些活动。

每周两次,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会来到他的房间前,一个拉住他的双臂,另一个在一旁警戒。他们把他带到实验室里,那儿身穿全套防护服的研究者会将一套电磁设备接入他的大脑,进行融合实验。

那种感受就像是有人用千万根针从他的身体内部往外刺一样。他每每想奋力挣扎,可却被控制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年幼的尤里森就从这种痛不欲生的体验中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除了他居住的那个,基地里还有其他许多个盒子。尤里森每次从房间里被带出来时,那些小隔间的门都紧紧关闭着,但他知道那些盒子里关着许多和他一样的生物。

基地的大人从不让他们看见彼此,但有些孩子会发出声音。有的时候,尤里森能听到远处传来痛苦的嘶吼,那声音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

这种声音一般不会持续很久,但只有还有人在发出声音,尤里森就知道这世上不止他一人在受此磨难。

慢慢地,他学会了通过声音的方位和大小来辨别他周围有多少同伴,这些同伴又身在何方。

学会了这个方法后,他才意识到周围的同伴常常会增减变化,有时候不远处传来的还是这个声音,到了不久之后又变成了另外一个——盒子里的人被替换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尤里森第一次感到恐惧,他第一次发现他连这种被困在盒子里的生活也有可能失去。

为此,他一连多日生活在恐惧里。他在房间里时总是不敢入睡,害怕那两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把他带走。可当他们真的来了,尤里森又不敢惹怒他们,只是在被带进实验室时更加战战兢兢。

尤里森从不发出声响。一开始,这是一种本能,而后来则是出于恐惧。那些发出过声音的人,没过多久就会彻底消失在基地里,无一例外。

周围一片寂静时,他为了让自己不至在恐惧中陷入癫狂,会观察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瘦弱苍白,时不时会出现淤青和红斑。因为肢体太过纤瘦,关节处的骨骼就像是肿胀的畸形一般,泛出包裹其上的紫色的血管。

尤里森观察自己的每一处关节,皮肤的褶皱,然后去看他的指甲,薄薄一片指甲长得很长,总是在他不知道时断裂开,露出一道血痕。

每当他觉得精神要陷入极端的疯狂时,就会有一个穿着白色外衣,笑容腼腆但亲和的女人来到他的盒子里,让小房间变得更为逼仄。

她的身边总会跟着那两个负责安保的男人,但她从不让他们跟进房间。在尤里森更小的时候,她教他如何读写,然后她给他一张写满字的表格,让他在其中做出选择。

后来尤里森会知道,这些表格是某种心理量表,这个女人帮助基地监控这些实验体的心理状况,以便筛选出那些过分脆弱或出现精神失常迹象的实验体,在他们扰乱实验室秩序之前先行处理掉。

这个女人的到来帮了尤里森大忙。那时候,他还没有名字,甚至也不清楚自己和这些肆意摆弄他的人是不是同一物种。但他的左手手腕上印着一行字符,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是唯一一个真正属于他的东西。

在那个女人第一次到来之后,尤里森试着按她教的方法在心里读出那行符号。

A-0137,他想,这或许就是他的名字。

同样是在后来,尤里森会从伯特兰那里听到关于预言者计划的信息。他会知道其中涉及的所有实验体是以预言者伊森的名字进行编号的。

E-T-H-A-N,而A意味着在他之前,已有三倍于他这一批次的胚胎被放弃。

不过,还在盒子里的尤里森并不知道这些。在学会阅读手上的编号之后,每当他想要言语却不敢出声的时候,他都会用右手小心地拂过那行凹凸不平的文字。这种触感让他的心平静下来,每次疲倦时,他便握着自己的手腕入睡。

在那个女人又来了六次过后,尤里森在一次躺在地上时,突然听到从一侧墙面传来细微的闷响。

他赶紧凑到声音传来的地方,趴下身去,将耳朵凑近墙边,仔细听着。

那个声音虽然不大但极为清晰,每隔几秒就传进尤里森的耳朵里。他全神贯注听了数十下,意识到这是在他隔壁的房间里,有人在距他仅有一墙之隔的位置用手敲打墙壁。

这个人拍击墙面的方式非常巧妙,恰好将力道控制在声音可以穿透隔音层传到尤里森耳边,却又不会引起其他人注意的范围内。

尤里森经过常年训练后极为敏捷的听力让他意识到,与之前那些痛苦的叫喊不同,这声响是为了他发出的,隔壁的这个人渴望同他交流。

这种想法让尤里森瞬间兴奋了起来。他意识到这是个和他一样一直保持沉默,却从未放弃聆听的人发出的讯息,只有像这样的人才能在脑海中构架出这些房间的构造,才能恰到好处地控制拍打墙壁的音量。

他很想立刻回应那个人,告诉他他听懂了。可当他的手举到墙边,却又迟疑了。

在尤里森此前的一生中,他从未尝试过发出声响。虽然他从未不受束缚地走出过这个房间,但他知道那些发出声音的人下场如何。他不想和他们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因此,不能发出声音这条规则就像是他心中的一条铁律,他不敢打破。

可是,拥有一个可以交流的同类,这种可能性的诱惑力太大了,尤里森无法抗拒。但他也能像那个人一样,安静地传达信息而不招来杀身之祸吗?

尤里森的心砰砰跳个不停,他觉得自己在被带进实验室时也没有这么紧张。

他找准了墙壁那侧声音的来向,手指并在一起,用四根手指的指腹轻轻拍了一下。

随着那道细微的声响传进他的耳朵,他吓得赶紧放下手,重新将耳朵贴在墙壁上,渴望听到来自对面的回应。

可他等了几十秒,对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是他用的力度太小了,尤里森意识到。如果他想和对方交流,那他就得付出和对方同样的风险。

想到这儿,尤里森紧张地攥紧了拳。他下定了决心,重新松开手,将手掌放回刚才的位置。

他在脑海里回忆刚刚听到的响声,闭上眼,试图将那种振动感注入自己的手掌中。然后,他用更大的力道拍上那片墙壁。

声音传出之后,尤里森的心紧张到了极点,他焦急地等待着,又害怕自己因为太过紧张错过那个人的回应。

就在他屏住呼吸等待了十几秒后,对面终于传来一声和之前相同的闷响。

尤里森因为这一声惊得跪起身来,他一只手扶住墙,另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巴,害怕自己因为太过激动呐喊出声。

为了确保这不是巧合,尤里森再次俯下身,用和刚才同等的力道对着同一个位置拍击了两次。片刻之后,从对面也同样传来两声闷响。

他成功了,尤里森意识到,他成功地和对方交流了。尽管他们的对话中没有任何信息,可他却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激动。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无声地哭泣起来。

自他有记忆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品尝到泪水的滋味,也是第一次体察到心上酸涩的感觉。

他蜷缩在一起,努力让呼吸平静下来,可心脏还在疯狂跳动着。

他伸出手,来回抚摸光滑墙壁上那个供他传递声音的位置,那里传来的温度来自他自己的体温,却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欣喜。

有生以来第一次,尤里森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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