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尔顿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问：“那里是隐藏了什么秘密吗？”

伊恩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教会一直在隐瞒矿井下发生的事，我们得亲眼确认过才能确定。”

“既然是这样……”弥尔顿低头思索了一阵，“我想，我能从电厂找到挖掘的设备。”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既然教会和矿产公司都想隐瞒真相，那我们就潜入进去看个究竟。”伊恩对弥尔顿的话毫不怀疑。

他顿了顿，在脑海里仔细思索了一番，接着说：“昨天夜里矿上出了事情，这两天应该会停工。我们最好明晚就行动，免得夜长梦多。我会跟电厂联系说教堂的电路还没修好，这几天，你都可以随意进出矿区。”

弥尔顿闻言点了点头。

伊恩来到窗前，不远处矿区的住宅在黑暗中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他看了看浮在住宅区上空的灰云，说道：“事不宜迟，你在这里待了太久说不定会引起别人的疑心，还是早些回去吧。”

弥尔顿连忙起身：“那我就明天晚上过来。”

伊恩想起还在地下室里的赵博士他们，补充说：“你不必再叩门，入夜之后，我会在后门那儿等你。”

“好。”与伊恩说定之后，弥尔顿便利落地拿起雨衣，转身离去。

伊恩将他送到门口，叮嘱了他几句，看着那个墨绿色的身影钻入夜风中去，距离他们再次相见还有二十多个小时，而在那之前，他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去做。

第二天一早，晨雾还未散去，伊恩就来到了城中的主教座堂。

散落在环网中各处的分教会大多都是万城之城玛米亚的复制品，迈锡尼的主教座堂也未能免俗。

伊恩绕过入口处金狮围绕的白色大理石喷泉，沿着正对主教堂的宽大阶梯拾级而上，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他成长的圣域。只是迈锡尼的天空阴云密布，不像被赐福的玛米亚一般一碧万顷。

主教座堂存放卷宗的位置在后方院落的侧翼，伊恩需穿过金碧辉煌的主教堂方可到达。

在领主建立起环网的几百年后，遍及环网的教会已是百足之虫。伊恩走在正厅闪闪发光的顶层壁画下，看着饰满雕刻与塑像的立柱间来来往往的各阶神官。他们仿佛是成群的无头苍蝇，争相撞向坠满漂亮金饰的座椅和大门。

人群之中时常有人以不善的眼神看向伊恩，而他对这些同胞的反应置若罔闻，直直走向卷宗陈列室。

卷宗陈列室的光子存储件中的记录比伊恩通过公共网络获得的信息详尽得多。伊恩查阅到了二十年前，关于地下矿井事件的详尽记录。

当时那些矿工留下的口述记录与前一日哈里斯告诉他的差不多，不过其中大部分都只停留在了看见独眼生物的阶段，只有少数人声称他们见到了地下的另一重空间。而这些少数的“幸运者”，全部都经过了哈里斯所说的半球形空间。

伊恩的视线快速在一条条记录上掠过，这些高度一致的言论证明，矿工们的经历绝非分教会和议会所说的幻觉。

伊恩仔细翻看了当年环网的科考团队对矿井地下空间的调查报告，这些记录详尽说明了地下矿井的空气成分以及密闭环境对人脑的影响，并给出了考古挖掘出的独眼生物谱系的重构模型。一切看上去滴水不露。

不过，伊恩还是心有疑虑，他将这次考察的结果导入了自己的光脑里，以备之后查证。

光子存储件中的资料显示，二十多年前的这场波动涉及了众多工人家庭，不过那些年间并未出现伤亡人员，出现幻觉的工人在短暂的休养后大多都重新回到井下工作。这件事引发的唯一可能的遇难者，便是出现在布劳恩主管口中的艾莉森教士。

伊恩在光子存储件中同样找到了关于艾莉森教士的记录。资料显示她在圣域边境的神学院毕业后便在环网内四处游历，在三十四岁时来到救世者教堂，意外发生在她在此任职的第五年。

医疗记录称她死于急性心力衰竭，这在如今的环网中并非什么不可治愈的急症，可记录中并未给出艾莉森死亡的其他原因。

记录显示，这位艾莉森教士在圣域并没有其他家人，因此教会未能得到尸检许可，教士真正的死亡原因便连同她的尸骨被埋葬在了主教座堂后方的墓地中。

伊恩在医疗记录里找到十年前对艾莉森的救治过程，记录称教会的医生到达教堂时教士已经生命垂危，那时她已经由矿区的医生进行过急救处理，但病势汹汹，几位医生皆无力回天。

矿区的医生……伊恩突然回想起斯科特医生的话，他说他在矿区行医已经超过三十年，却在他询问矿上是否出现过类似事件时犹豫了片刻。

如果按照记录所言，矿区的工人并没有过和哈里斯二人相同的经历，那么斯科特医生的回答应该十分果断。除非，斯威特的惨状让他想到了曾经医治过的另一位病人。

伊恩若有所思，他将艾莉森的医疗记录一并存储到光脑里，决定带着这一疑问回到矿区。

作为矿区唯一的教士，伊恩从任职的第一天起就获悉了矿区各位职工的住址，斯科特医生的自然也列在其中。这位医生没有选择在工人公寓居住，而是在附近另建了一栋小屋单独居住。

离群索居者往往暗藏着秘密，伊恩已经亲身证实了这个说法。

他没有回教堂，而是直接来到了医生家门前。在这个矿上停工的日子，医生自然也赋闲在家，伊恩很快便在小屋门口看到了斯科特的身影。

“伊恩教士，”医生沙哑肃穆的声音响起，“您来是要告知我关于斯科特的消息吗？”

伊恩回答道：“斯科特正在教堂的地下室隔离，赵博士目前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隔离舱。我过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另外一件事？”医生眯起眼，似乎想不出自己能和这位圣徒有什么别的牵扯。

“是关于十年前……”

伊恩才刚刚开口，斯科特医生就打断了他：“教士，恕我直言，我只是一名普通医生，与教会的事情并不瓜葛。您要问什么话，还是向您的同胞讨教吧。”

这下伊恩心下了然，斯科特果然知道艾莉森死亡的真相。见医生立马就要关上门，伊恩赶忙伸手挡住了门扇。

“等等，”伊恩急切地说，“我知道您对教会没什么好印象。但经过昨天的事，您应该也能看出来，分教会的人并不把我视作同袍。”

听到这话，斯科特医生一时也无法否认。

见他态度松动，伊恩接着说：“实不相瞒，我本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到迈锡尼的。抛开立场不谈，现在弗洛伦斯他们显然已经放弃了斯威特，只等他生命耗尽，把秘密带进坟墓去。之后，哈里斯的命运如何也不好说。现在，能救斯威特的或许只有我们了。”

听他这么说，斯科特的眼光逐渐黯淡下去，他长叹了一口气，最后说：“好吧，你进来。”

伊恩跟他走进狭小的客厅，坐到医生对面的扶手椅上，那椅子比他想象中柔软舒适得多。斯科特没有要给他倒茶的意思，只把桌面上的棋盘推到一边，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十年前那件事，艾莉森教士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他的问话，斯科特医生动作一滞，他将双手放到椅子扶手上，看起来仿佛苍老了许多。

“昨天斯威特身上的状况，并非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一点你大概已经意识到了，”他缓缓开口，“艾莉森教士是个好人，我一向对光明教没什么好印象，但我必须得承认，艾莉森是个好人。但或许就是因此她才……这世上好人总是不长命。”

斯科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纸烟，在问过伊恩是否介意后点燃了烟卷。他沉沉地吸了一口，然后在烟雾中开口：“我从不信任教会，和教士们一直没打过什么交道。但那天早上，威兰德家的小子突然跑过来找我，说教堂的艾莉森教士有危险，让我去看看。”

医生叹了口气：“一开始我直接拒绝了他，我说教会有自己的医疗官，不需要我们插手，这是事实……可那小子坚持说情况危机，等教会的人过来就晚了，总之他一路把我拽到了教堂。一路上，威兰德告诉我，他母亲让他给教士送点家里种的番茄，可他到了教堂后，却看到艾莉森跌倒在楼梯上，浑身抽搐不已。他一时惊慌，连通信志都不记得用，直接跑到了我家门口。”

“我跟着他来到教堂里，看到艾莉森躺在圣坛上。威兰德说，是他把教士拖到了那儿。我靠近过去，那时艾莉森已经停止了抽搐，发起高烧。我看她浑身带着从楼梯上跌落的伤痕，神志不清，想起前几日人们口中传说的预言，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艾莉森卷进了教会的纷争之中，这是有人要害她。”

“我与教士交情不深，但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那卷入这件事的我和威兰德就有危险了。我是医生，不能见死不救，于是我让威兰德自己回去，早上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如果有人问起我，就对他们说我抱病在家。他离开之后，我锁上教堂的大门，开始给艾莉森做检查。而检查的结果就像昨天斯威特一样，环网科技查不出任何异样。”

伊恩想起卷宗中对艾莉森死因的含糊其辞，问道：“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