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具被助理送到了董事长办公室。伊然放松身体靠向椅背，觉得总算舒心了不少。
李秘书敲响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
伊然问他，“人送回去了？”
“是，已经把他送回江大了。”李秘书回道，然后接着补充道，“我按您交代的和他聊了聊，钱他也收下了，就是……听了那些话，他脸色不大好看。”
“意料之中，”伊然接道，“家境贫寒却能考上国内顶尖学府，要么是智商傲人，要么是毅力不凡，这样的人必然有着极强的自我意识，我们这些话对他算得上侮辱了。”
李秘书也不理解，“您知道他……为什么还要让我那样说呢？”
她没有给李秘书答案，转而说起了其他话题，“你帮我把陈经理和徐特助叫过来吧。”
“好。”
……
伊然今年27岁，从大四实习到现在，她已经在陆氏干了将近七年时间。
这七年让她从一个小实习生成为了如今的副总，也让她在公司内培养了自己的心腹，陈世杰和徐林就是其中的最重要的两个。
二人坐在她办公室内，面色都很不好看。
“那个项目我们出了多少力，从图纸规划到联系开发商到买地，全是我们解决的，现在却要白白送给别人做嫁衣。”
徐林皱眉道，“是呀陆总，难道就没有转圜的可能了吗？就算董事长一意孤行，难道其他股东也没有意见？”
伊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股东们最关心的是分红多少，而不是公司内的经营，你们火气也不要太大，都先喝杯茶冷静冷静。”
陈世杰历来是个急性子，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也不管到底是什么味道，眉头紧锁道，“这个项目要是做成，无论公司内外都会备受瞩目，股东们虽然不在意公司的具体经营，但必然会在意谁能给他们赚最多的钱，谁能给他们赚钱，他们的票也就会支持谁。”
说到这里，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董事长必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把这件事交给陆闵航，他资历浅又没有基础，只有做成这样的大项目，股东们才会倾向于他。”
陈世杰算得上是公司元老，对形势看得很透彻。陆泽厚着脸皮也要把市郊的项目从伊然手里抢出来，根本不是为单单为了个项目，而是为了股东们手里的票，为了公司下一个接班人的人选。
伊然这些年的工作成绩有目共睹，如果只凭陆闵航自己，很难动摇股东们的立场，这种时候陆泽只能使出一些“非常”手段来帮他助阵。
同样都是他的子女，区别对待至此，实在让人心寒。
不过陆闵航……
伊然开口，“你们了解陆闵航吗？”
“他刚来公司不到一个月，我们还没接触过。”
“他是个蠢货。”见两人都诧异地看着自己，伊然解释，“别误会，我不是在骂他，只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在描述一个客观事实。”
“他从小生长的环境很矛盾，一方面是他母亲对他的极度溺爱和放纵，而另一方面又是他爸对他的严厉要求，所以养成了他懦弱又自负的性格，本身没什么才能，又听不进别人的建议，这个项目交给他会出大问题的。”
毕竟是顶头上司的家里人，陈世杰和徐林两人都不好接这个话。
徐林清咳一声，“所以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等，”伊然言简意赅，“这个节骨眼做多错多，我们什么都不做。”
徐林低头思考，似乎已经明白了，但陈世杰还是云里雾里，“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茶香扑鼻，鲜醇甘爽，伊然悠然露出了些许笑意，“陆闵航是个蠢货，这件事自然不能只有我们知道，要让公司内的其他人，尤其是股东们也了解清楚才好。”
陈世杰终于明白了，恍然大悟道，“所以现在我们什么都不做，只需要等到陆闵航犯错，然后宣扬的人尽皆知就好了。”
茶已喝完，事情也聊的差不多了，伊然站起身整了整衣服。
“昨天董事长给我放假了，我接下来会休息一段时间，公司里就麻烦你们多盯一下，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陈世杰也跟着站了起来，大笑道：“对对对，这时候您可不能在公司，不然他那边出了问题一定第一时间来找您，那公司其他人还怎么知道他的真实水平？”
伊然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二人来时忧心忡忡，走的时候倒是心满意足，陈世杰还不忘要了二两茶叶一起带走。
“这茶，香！”
伊然目送二人离开，脸上笑意渐渐消失，在离开琰城之前，也许她还该去个地方。
……
另一边，楚嘉言握着厚厚的信封，回想起那位李秘书的话。
“这钱你还是收下吧，昨晚事发突然，多亏了你送我们老板去医院。我们老板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这钱只是一点谢礼，聊表她的心意。如果楚先生连这都不肯接受，我们老板肯定会过意不去的……毕竟，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束不是嘛？”
话虽客气，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担心他不肯收钱，反而张口要其他东西，不想跟他有更深的牵扯，只想他识趣收下“谢礼”，以后再也不要找他们。
还真是……傲慢。
室友拍他肩膀，“楚神，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楚嘉言回过神来，“没什么，就是有点没休息好。”
室友点头，“对了，你昨晚干嘛去了，一整晚都没回来？”
“谢礼”还握在手里，楚嘉言莫名笑了笑。
“昨天店里关门太晚了，我就没回来，在那睡了一晚。”
“哦哦，”室友不疑有他，“我说楚神，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丘赛了，你不全神贯注冲刺，还要去餐厅那边打工呀？要知道去年丘赛咱们可是被帝都那边的压得死死的，一枚金奖都没拿着，今年咱们学校从上到下都狠狠憋着一口气，指望着你在丘奖上替咱们翻身呢！”
身后有人不赞同。
“老张，你这就是纯属瞎操心了，楚神怎么会被这么一点小事影响成绩？他可是大一就直接把研究生课程里的高等数值分析和最优化方法考了满分的神人，隔壁物理系的林师兄不都甘拜下风了嘛，这次拿下丘奖肯定是小菜一碟，我们等着到时候吃院里的庆功宴吧嘿嘿。”
之前说话的男生点了点头，深表认可，“你说得对，我等凡人确实不用瞎操心大神的事，还是该担心担心复变函数要怎么考及格吧。”
说到最后，他已是满脸忧伤。
没办法，像江大数学系、物理系这种大神变态辈出的地方，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狗都大，有的人大一直接碾压全系，研究生的课程也能自学满分，有人还要担心考试不及格。
哎，差距呀！
他一脸感慨的摇头。
楚嘉言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顿觉好笑，“你们俩要是把斗嘴的功夫拿来看书，肯定不用担心考试不及格了……另外，林师兄只是邀请我和他一起写论文而已，什么甘拜下风，别再造谣了啊。”
身后那人胡乱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对了，楚神，我有一哥们过两天来琰城看我，要是你五一回家的话，我能不能安排他睡你的床呀？你放心，被褥我这都有，就是借你个位置，不会动你东西的。”
楚嘉言自然应允，“没事，你们用吧。”
被称作“老张”的人闻言诧异，“楚神五一还要回家呀？不是前两周刚回过吗？”
“老张，你怎么忘了，我们楚神除了周末其余假期可是必回家的，更何况这次五一还放四天，他肯定回去！”
老张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要说他这个室友呢，长得好人聪明脾气好，哪哪都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公认的男神。可偏偏有个“怪癖”，就是回家格外勤。
男生上了大学，那都是能不回家就不回家，就连他们另外一个本地的室友都得两个月回去一次，只有楚嘉言，风雨无阻一个月至少回家两次，也不知道家里有啥吸引他的。
想不明白，老张摇摇头很快重新投入到了复习大业中。
而另一边，楚嘉言望着手中的信封，打开手机，搜索爱心捐款通道。
……
伊然将车停好，只身站在一座三层小楼前。
小楼是典型的新古典主义建筑，门前几根粗壮的大理石柱子挺拔威严，它们共同支撑起了上方一块大理石牌匾——义和精神疾病疗养院。
这是一家私立的精神病疗养院，器材完备、照料精心，就是每年的住院费用着实不菲，不是普通人负担得起的。
疗养院的大门半关，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形，只是那漏出来的缝隙里面黑洞洞的，似乎隐藏了太多的秘密，仿佛只要人一踏入，就再也无法出来。
伊然盯了那黑洞洞的入口许久，眼神淡漠，抬步走进了不可知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