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透了。”阮灵无趣的扯着路边的桂花叶子。

这不是路边栽种的，而是之前修完路灯后，又开了辆平板卡车，搬来的，似乎这几个镇子都有，每个路口摆几颗，那些工人说是为了迎接国庆用的。北方桂花稀罕些，在南方，这就是路边绿化树，皮实又好看，只不过小镇子本来也没多大地方，除了人行道上挖些树坑种绿荫树，一般没计划种别的花草植物。太碍事。但上面新来的官员喜欢，办事的人还不赶紧置办上？

这用车拉来的桂花树，都是重在绿漆木头的大盆子里，等节日过后，还搬走呢，全程只是花个租金。

阮灵听那些街坊问工人的时候，就撇了撇嘴。呵，还挺会过日子，又看了花，闻了香，装点了节日，还不用花费精力日常养护，也不用买苗子，省事多了。不过，在她们这儿，桂花种地上就活，也不用什么费力养护的。

瞧瞧，打听的那几个街坊，不就是惦记着若是摆这里就不搬走了，他们就要偷偷把树挪回自己家呢。这小算盘打的，真精。一盆花也惦记上了。

看着这些人，阮灵觉得这些人整天看都看腻了，还不如之前那条狗有故事呢。

也是，小镇子人口流动小，来来往往的就那么些人，夫妻店的两口子，小超市的老板和员工，烟酒店的男人，还有经常来这边的那些人，每日盯着，不出一个月都变成脸熟了。

唉，不用上学的日子没想到这么无聊呀。

不过，今天中午，破布娃娃在阮灵第23次叹气后，告诉了她个新消息。

顾名思义，十字路位于两条街中间。今天，其中一条街上来了个新鬼，是通往河边的那条。破布娃娃从别的鬼那里听到了，告诉了阮灵一声，避免她见到了一惊一乍。

阮灵觉得，和刚死的比，自己怎么也算个鬼界老玩家了，应该进一下地主之谊，见见新手鬼。太远了她去不了，只离一条街，她还是能飘一趟的。

街尽头，一个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影子呆呆站着。阮灵飘近一看，是个水溻溻的初中女孩。

“你多大了？”

“14。”

嗯，小姑娘还挺乖，一问就说。

“今天开始，你就是鬼啦，有何感想？”阮灵摆着长辈的谱，好奇的问。

14岁的小姑娘扬着嘴角，笑着说：“做鬼就不用来大姨妈啦。”

这还真怪异，本以为就是紧张啦，无措啦，害怕啦，之类的，或是惦记什么人啦，后悔没做什么事，没想竟然得到个如此惊人的答案。

“咳，不用这么讨厌月经吧……”虽然阮灵死时还小，没想过生育的事情，但月经代表生育能力，是优势呀，就算不想生，也没什么坏处。

“哎呀，别说的那么难听。你不懂。”

月经难听？哈？阮灵觉得自己跟年轻人已经有了代沟，虽然她们只差4岁。“为啥？”

或许阮灵的样子的确比较善良大姐姐的样子，或许是这些话跟同样是女孩的人比较好开口，女孩小声说：“我想买卫生巾。”

“哦。但你现在是鬼了，用不到了，鬼不需要日用品。”

“不是，我是因为这个才……”

因为这个想死？不是吧？

“为啥？”阮灵觉得今天自己特蠢，怎么都听不懂，交流障碍啊。

“我家穷。”

哦，这句一说，阮灵脑子里灵光一闪，懂了。

小城，人均收入不高，卫生巾还是比较奢侈的，尤其那些进口的，名牌的，一包二三十，大多数人家是不太舍得买的，多是买一些国产便宜的。

当然，还有一些年纪大的女人一直用那种成人尿垫，不是纸尿裤，那个贵，而是几层粗糙廉价的卫生纸下面一张塑料膜，缝一起，不透水，杂货店有卖的，一包十片，3块，比普通卫生巾便宜不少，这种还长，适合晚上用，但一湿就烂，吸水性也差，所以，女人大多还会自己在上面多加几层卫生纸，凑合能撑够一夜。

但白天，大家还是普遍用卫生巾，方便活动，毕竟，大家还是要赚钱、上学的，为个卫生巾影响工作可不行。国产3毛一片的，是小镇的人普遍选择。这是日用的，夜用的要贵1毛，但这种夜用可没进口货粘的那么牢固，也没那么长，大多是会弄床单被子上的，因此，一些年轻女孩会省钱买进口货，年纪大些的就是刚才说的尿垫上面加个3毛卫生巾，穷点的，就是尿垫加卫生纸。

总的说来，卫生巾还真的是小镇女人的奢侈品。很多女孩都不舍得换，阮灵看网上说该2小时一换，否则血液滋生细菌的时候，直嘬牙花，这太浪费了吧，她跟朋友们半天一换，一天4片，已经被妈妈骂了，班上有的同学也说她用的多，她们都是白天两片，晚上就在白天的卫生巾上垫些纸，凑合一下就行了。这是量多的日子，量少的日子，女生们普遍1天1片。总之，就是吸满才换。

真没钱吗？也不是，男人买的烟，早几年就都换成10元一盒了。

卫生巾一包20几，不是买不起，但长辈们不会额外给这个钱，小镇女孩也没什么零花，每月可能会有几十块钱的饭钱，但不吃会饿。长辈们就是认为这个不需要买好的，更不该多花钱，就像卫生纸，买最便宜的，能擦屁股就够了，卫生巾，不漏就行。因为漏了，太丢人。

是的，所有人认为卫生巾的用途似乎只是——不丢人。

阮灵脑子里叽哩哇啦脑补了一堆，小姑娘清脆声音说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我每月要洗月经带，洗完不能晾在阳台上，要在厕所里。昨天，上课漏了。我想用卫生巾，班上其他女生就有，我每次都好羡慕她们，但卫生巾太贵了，一包19，我说能用半年，我妈也不给我买，我爸说这种事别跟他讲，不害臊。”

小姑娘说的有些乱，似乎情绪还有些激动，刚死，没完全从生前那些纠葛中解脱出来，阮灵没乱接话，只给小姑娘一个鼓励的眼神。

姑娘接了眼神，继续说：“班上的人都嘲笑我，男生说我流血了，在黑板上写大姨妈、月经、例假、小日子，还跑到隔壁班说我来大姨妈了，他们围着我，说我身上有味儿，上课时候，笑着跟老师说班上有血腥味，问是不是发生命案了。这些，我都忍了，以前有女生卫生巾上垫的纸掉了，被男生捡到了，放在她课桌上，大家嘲笑了一年。”

小姑娘停顿了一下，声音温柔了几分：“……隔壁班，我喜欢的那个人在。他也听到了。在走廊上，我听见他跟别人笑着说我这几天吃不了凉的，得特殊照顾。他知道了……”

阮灵想说，知道了也没什么的吧？虽然很讨厌，但每个女生每个月都会来呀。但转念又想到这是14岁的女孩，不像她都18了，接触网络，看不惯老一辈思想，很多事也看的开了，不会在意男生的那些幼稚的欺压女生手段了，可她初中时候，也是每月羞耻的厉害。

女孩已经死了，自己这时候劝她不要在意，有点说风凉话的意思。

小姑娘自己说：“这样挺好的，我当时在河边就想，死了就不用烦恼了，就能过新生活了。现在……做鬼果然比做人好。”

小姑娘眨眨眼，笑了。

阮灵拎着布娃娃，微笑说：“没错，鬼没有月经。欢迎你，我叫阮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