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年多前，大御十八年仲春，就在钱金准备起航前往提旺斯之际，一个叫金木木材的商社从启枝和西乌的西北交界处，弄来了一批名为金木的稀有木头，像金子一样在阳光下鲜黄夺目，它不是金子却比黄金更加值钱。

仅是依靠那华丽耀眼的外观，便得到了众人追捧。

为了使金木被众人所知，左单先是找了些西乌的贵族富商，将金木送给了他们，顺便将金木何其珍贵的概念传播进西乌贵族茶余饭后的闲话里，希望他们将此流言扩散到与之往来的边棠商队中。

这种像黄金一样的东西看上去如此富贵，立刻俘获了贵族爱慕虚荣和奢靡的心。

左家又将金木卖给原本左家在边棠的关系户们，告诉他们金木在西乌是如何的受到贵族、富商们的喜爱，金木物资稀有，价格正在飞涨。

“金木的水可深了，你看我手上这一块，这种明黄的色泽被称为黄龙金，尤为上乘。那一块稍微掺杂了些棕红色泽的，是红龙金，虽不如黄龙金那般珍贵，却也是不错的成色......”

“西乌贵族必定收藏金木，这可是上流文化。”

“金木可是有历史的上流社会的象征，一百年前的西乌国王就喜好收藏金木，据说这金木原本可是谨献给神佛的祭祀之物哩！”

“这金木据说还有驱灾辟邪的功效，在家里的财位上搁一块，招财进宝；在凶位上挂一块，辟邪化煞。”

“最近金钞明显不如以前了，据说是偷偷加印了呢！金木可以保值。”

......

易规是边棠最早听说金木的人之一。

“现在趁价格还低先买一些，之后价格高涨总能出手，不知要赚多少哩。”左单用极其确定性的语气说道。

易规掂量着手中灿若黄金的木块，满心怀疑地问道：“这木头真的能赚钱？”

“大人，这种木头可是极其珍贵的，原本都是在西乌贵族间流通，您看看这成色，可不是一般货色啊！就在上个月，金木在西乌的价格就已经翻了一番了。您是在下在边棠最后的依靠，在下怎么能坑您。”

“那我看看情况再决定吧。”

“大人可要尽早参与，别到时候错过了疯涨的时期。”

“我知道了。就等等看而已，只要确定它能赚钱，我就试试。”

此时，金木的价格约为五金钞一斤。

半月后，当易规发现连自己属下的金商监丞都私下里开始了金木的买卖时，再一打听，价格已经比左单说的还要高出了一半。

如此一来，易规竟有点后悔没有趁早参与，否则现下都可以卖掉换钱了。

然而，此时业已高企的价格又令易规心生不安，若是买贵了可怎么办？不如再等一等，说不定过一阵子价格便会回落。

比起易规的小心翼翼，中京铁匠铺的孙师傅就显得极为果断了。

自从游走于中京的商队多了起来，铁匠铺的生意也因着他的手艺而渐渐重归正轨，获利颇丰。

他是从一位带领商队前来购买马鞍的西乌老客户那里，听说了金木的买卖。

起初，他也只是抱持着尝鲜的态度，从老客户手里买了几块。他暗自盘算：“就算最后没能出手，只消把这金闪闪的华丽木头做成装饰品之类的玩意儿，里外里是亏不了的。”

一个月后，令他始料未及的是，竟有人愿出高于一倍的价格，希望从他手中买去那些木头。他没有出手，反而自鸣得意了起来，开始遍寻西乌的老客户从他们手中买下了更多的金木。

在中京，金木价格已涨至十一金钞一斤。

在此处不得不提，与孙师傅相似的还有一人，那便是游走在各种纨绔之间的钱金三叔父钱季。

钱季从来都被认为是钱家的败家子，就连钱金的祖父都后悔于自己对这位老来子的溺爱。

钱季坚信“今朝有酒今朝醉”式的及时行乐才是人生的意义。

十几年前，在钱家每况愈下之时，他却更加的大手大脚，企图在钱家彻底衰败前，多过几天奢侈的日子；如今，钱家再度繁荣，他掏钱的速度也理所当然的随之加快，毕竟都富有了，为什么不花呢？

这一次，他出手之阔绰，足以力压周围那些名门世家的纨绔，这令他满意。

众多花天酒地的狐朋狗友们争相买卖着金木，仿佛要以此来显示某种从未能展现的能力般，为他们自己大手大脚的行为找了个华丽的名目。

易规也好，孙师傅和钱季也罢，他们确是亲身投入到了历史的洪流当中，只是他们不知潮水会在何时褪去。

人类投机的历史甚至比货币还要悠久。人性帮助左单和索克沙披着金木木材的外衣，在边棠掀起了一场投机的风暴。

各式各样的炒作和流言自商道扩散开来，没过多久，借助着人们的攀比和虚荣、贪婪和逐利的本性，金木在边棠富商、贵族间迅速走红。

一批批的金木被金木木材运入边棠，各大商队都在争抢着金木资源，然后转手卖出更高的价格。

在中京，若是家中不搁上两块金木，甚至都不好意思宴请宾客。

没过多久，越发焦躁的易规终于还是用两倍于最初的价格，从左单手里买下了“特别优惠”的金木。

手握金木的他惴惴不安地期待着每日价格的变动增长，他从未发觉自己竟是如此这般极易张皇失措的性子。

他的每一根神经，都似是与金木上隐隐绰绰的棕红脉络连接在一起，将他全身心的养分都寄托于金木璀璨的色泽之上。那木头混同着易规的心血，每日都更显得鲜亮。

这一时期，金木在边棠个别地区，已叫出了十三金钞一斤的价格。

几个月后，金木木材乘热打铁在边棠各处成立了“金木契所”，在这里进行金木和买权契约的买卖。

人们发现若是以借贷来购买金木，一两个月后，不仅能还上贷款还能赚取到丰厚的利润。金木在此情况下变得供不应求，价格水涨船高，买权契约便诞生了。

所谓买权契约就是期货，其历史远比人们想象的悠久，早在千年前，西方诸国便已出现过原始的小麦期货交易。

与现货付款后直接交货的方式不同，买家按当下的价格购买了买权契约后，按契约的规定日期交付现货。金木的买权契约多为一旬、一月和半年期。

买权契约的诞生无疑是往柴堆里再次填入了一团猛火，火势蔓延升腾，在人心中烧开了一个阴暗的窟窿。

贪欲的野兽破笼而出，在边棠大地上肆意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