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高二年级办公室。

张青眉头紧蹙，反复拉进度条看了好几遍视频后，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放下手机，默默叹了口气。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他挨个扫了一眼面前紧挨着排排站的六个人，视线重新落回中间那个人身上，“夏清洲你先说。”

昨晚上烧烤摊打架的视频被人拍下来发在了网上。起初热度还不太高，只有几个人评论。当有人认出来视频里的人穿的衣服是海城三中的校服后，事情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很快，视频在网上疯传，被各种断章取义。

一条#海城三中学生烧烤摊酒后聚众打架#的词条迅速被顶上热搜。

凌晨两点，接到校长亲自打过来的电话，张青连夜开车赶回学校开会。

“学生酒后聚众打架”，任随便哪一个词单独拎出来放在学生两个字后面都很扎眼。

学校对这件事高度重视，校长严肃下令务必在今天放学前弄清楚事情原委给他一个交代，平息网上的流言。

同样被下令整顿的还有文科三班的叶大春等人。

不知道文科三班的班主任处理事情是什么样的风格，张青看完网上的评价没有发表任何言论，决定先听听他们几个的理由。

他看着夏清洲问完，没等他回答继续又说：“我想先听听你们打架的理由。”

夏清洲：“是他们先闹的事。”

张青顿了顿：“那网上的视频呢，怎么解释？”

网上传播的视频里根本没有叶大春起先掀翻桌子闹事和打烧烤店老板那段，从夏清洲踹了叶大春一脚开始，到两帮人进入混战，网友凭借这样一段不完整的视频，很快断定这不仅是公众场合寻衅滋事，还极有可能和校园暴力有关。

而他们几个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网友口中的施暴者。

但事实并非如此。

“网上的视频拍的根本就不全。”何九抢先说，“刚开始是叶大春和隔壁桌的起了矛盾出手打人，烧烤店老板过去劝架又被叶大春打，我们才过去揍的叶大春。”

打叶大春多少是带了点私心，但他说的内容确实不假。

“对啊。”张泽宇也出声解释，“张老师，不信你可以去问烧烤店老板，我们经常去他那，跟他很熟，好几次下雨了都是我们帮忙收的摊，他肯定能帮我们作证，我们说的都是真的，平时在外面我们真的是好学生。”

“你见哪个班的好学生放学不回家跑去烧烤摊喝酒？”张青气得胸口疼，“这件事我会亲自去调查清楚，你们几个以后多注意点。”视线落到齐泽身上，他犹豫了几秒，叹了口气：“你才转过来几天啊，怎么也不给我省心。”

“不关他的事。”没等齐泽开口，夏清洲先说，“他没有参与打架。”

齐泽闻言看了他一眼。

“还有你，汪洋，”看见隔壁班这位张青就一阵头疼，“一天天的少跟我们班这帮混一块儿，给你们班主任也省省心吧，她挺不容易。”

五班的班主任叫周丽，是张青的妻子，俩人前年刚结婚。

“就是。”张泽宇胳膊肘怼了一下旁边的汪洋，“一天没事往我们班瞎跑什么，周老师人美心善，万一被你气出个什么毛病来，你让我们张哥怎么办？”

张青对自己的学生一向宽厚仁慈，私下里，大家更愿意叫他张哥，张青知道后也不反对，一个称呼而已，随他们去了。

汪洋立马很懂事地认错：“是是是，我的错，以后绝对不给嫂子惹事，请张哥放心。”

这俩人一唱一和给其他人听乐了。

齐泽有些意外，小声问：“五班班主任是张老师的老婆？”

夏清洲点头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就你刚来那天说的隔壁班那位长得很漂亮，说话很温柔的女老师。”

祁泽：“？”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何止是温柔漂亮，嫂子那叫仙女下凡。”何九很自然地接过话茬，“我们张哥长这么帅，跟嫂子绝配。”

他们拿准了夸周丽张青一定会开心。

“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少贫嘴。”一有事准来这招，还真是拿他们没办法，张青无奈地挥了挥手，“先回教室上课吧，昨晚的事情我会好好调查的。”

何九：“张老师再见，和嫂子要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张泽宇笑着补充一句。

关上门出来，齐泽看了一眼夏清洲，问：“我什么时候说过那话？”

“不是你说的嘛？”夏清洲清了清嗓子，撇开视线，“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齐泽：“......”

你最好是真的记错了。

第一节课是英语。

夏清洲第一个进去，喊了报告就往里走。

叶文兰皱了皱眉：“谁让你们进来的？”

夏清洲停下脚步，抬头看她。

“一帮害群之马，学校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还好意思回来上课？”她很有针对性地盯着夏清洲，冷笑了一声，“学习好有什么用，人品差到哪都会被人瞧不起。”

夏清洲脸色阴沉，叶文兰针对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他压下心中的暴虐，一字一句道：“请问叶老师，我们丢学校什么脸了？作为一名教师，在没有弄清事情起因之前就可以随随便便就侮辱自己的学生？”

叶文兰气不打一处来，下意识地就要抬手，夏清洲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冷眼看向他。

叶文兰愣了一瞬，默默收回手：“都给我滚出去！”

夏清洲淡淡扫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齐泽突然从他身侧闪过去。

夏清洲：“？”

“我说滚出去听不见吗？”叶文兰大声喝道。

齐泽一言不发，在众人的惊讶中径直走到自己座位前，从桌洞里掏出一张物理卷子，又拿了一支笔，这才缓慢说：“不好意思啊，回来拿张卷子。”

说完冲夏清洲抬了一下头：“你的要拿吗？”

夏清洲反应过来，没忍住笑了一声，慢悠悠道：“要吧，还有二十多分钟才下课呢，多浪费时间。”

齐泽点点头，去他桌上拿了卷子和笔。

何九和徐进见状也跑进来拿，张泽宇直接懒得进去，喊何九帮他拿一份。

叶文兰铁青着一张脸：“谁允许你们在我的英语课写其他作业了？”

“不给我们听课，你管我们干嘛呢？”何九丢下一句转头出去。

叶文兰脸上的表情就像打翻了的调色盘，五彩纷呈。

高二六班班级门口，早晨第一节课就站了五个人。

张泽宇：“艹，张哥都让我们回来上课了，她凭什么赶我们出来？”

“谁让人家是那条疯狗的大姑。”何九咬着笔说，“看她侄子被我们揍了不爽呗。”

“叶大春和她还有这层关系？”齐泽翻开卷子，随口问了句。

“可不是嘛。”何九宇嗤笑了一声，“要不是有叶文兰给他兜着，他干的那些龌龊事儿够学校开除他一百回了，狗仗人势。”

“靠，我又想起来他上学期欺负别的班女孩儿那事儿了，妈的，真恶心人。”张泽宇咬着笔头骂了句脏话，“还有叶文兰，也是很牛逼，谁不知道她勾搭上副校长，给人家当小三呢。”

“小点声。”何九往提醒他，“那耳朵灵着呢。”

张泽宇往教室里瞥了一眼，默默闭上嘴巴。

夏清洲一言不发，低头看手机，何九凑过去问：“洲哥，你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夏清洲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扣了两下，直接把屏幕亮给他看。

“什么啊？”何九往上面扫了一眼，激动地差点跳起来，“我靠！烧烤店老板发微博解释了？”

夏清洲淡淡地嗯了一声，旁边的徐进和王泽宇也连忙凑过来：“真的假的，我看看。”

“那我们还站在这干嘛，直接推开门进去把这段完整的视频给叶文兰看啊，看她还能怎么说。”

“没那么简单。”夏清洲收起手机，“视频只能证明打架的事情，喝酒这事逃不了，最近还是先安分点吧，别再给老张惹事。”

何九点了点头：“洲哥说得对，张哥这次在校长面前肯定挨了不少骂，咱们还是安分点好。”

张泽宇扁扁嘴，叹了口气：“好吧。”

-

烧烤店老板发布的完整视频引发热议，被再一次顶上热搜后，评论区两极反转。

打架的原委虽然解释清楚，但这两拨人毕竟都是海城三中的学生，这么一番闹腾，多少对学校造成了一些负面影响。

喝酒这事也跑不了，处罚结果是每人手写一千字检讨，亲自送到校长办公室。

叶大春的处罚就没这么简单，不仅背了处分，还因为这次打架被翻出来之前他多次骚扰其他班女同学的事情，叶文兰就算再胆大包天，这次也没敢再出面，等风波一过去，立马给叶大春办了转学。

她是真怕她这位侄子仗着她在学校无法无天，最后连累得她丢了饭碗。

周五下午，校长办公室里，搬着小板凳并排蹲着五六个人，一人一张A4纸写检讨。

不能百度不能互相抄，由校长亲自监督。

眼见着一个小时过去，只写了检讨书三个大字便没了下文的何九幽幽叹了口气，趁着校长转身接水的时间，脖子伸长凑过去看夏清洲写得怎么样。

夏清洲：“干嘛？”

“我看你写得怎么样了。”何九说。

夏清洲凉凉道：“写个屁。”

一字未动。

夏清洲换了只手支着脑袋转过脸，才发现自己右手边还坐着个人。

“你怎么也在这？”

齐泽：“......”

合着他在这里坐了一个多小时，这人才发现呗。

“校长说了，凡是在视频里出现的人都得写检讨。”何九解释。

夏清洲啧啧一声，看了眼齐泽面前的A4纸。

“......”

这货居然还有闲情雅致在这里画画？

画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有点像某个动漫人物？但好像又不是。

主要是画画的人技术太烂，画的太丑，认不出来。

像一坨屎。

夏清洲最后评价。

何九也好奇地凑过来看：“齐神，你这画的是什么啊？”

“随手画了个人物。”齐泽说，“看不出来？”

这他妈谁能看得出来？

横看竖看旋转一百八十度再看都不像是个人啊。

“敢问大侠您画的是哪个人物啊？”何九忍不住问。

齐泽微微挑起眉毛，看了眼夏清洲。

夏清洲右眼皮猛地一条，心说，你他妈要敢说这是我我现在就把你从窗户扔下去

“没谁。”齐泽笑，“就随便画的。”

何九“哦”了一声，很违心的夸了句：“挺好看的。”

“干嘛呢？”校长端着保温杯转过身，“一千字检讨写完啦？”他看了眼面前几乎空白的纸，再抬起手看了眼时间，“还剩四十分钟，再写不出来你们明天全都把家长给我叫到学校里来。”

何九悻然回到自己的位置，小声嘀咕：“再给我十个小时我也写不出来。”

“你说什么？”

“没什么，写，我马上就写。”

说着马上就写的人十五分钟过去了依旧屁也没写出来半个。

就在快要绝望时，校长办公室门被敲响。

校长吹了吹保温杯里的茶叶，浑厚的声音响起：“进！”

几颗圆溜溜的脑袋唰地看向门口，然后，他们就看到张青推开门走了进来。

那一刹那，何九差点没和张泽宇抱头痛哭起来。

谢天谢地，他们有救了！

张青提着和校长同款保温杯走进来，笑了笑：“王校，您还没吃晚饭呢吧？”

王校长从鼻腔里嗯了声，看了眼张青：“你过来干嘛？”

“我来换您的班。”张青说，“从一下课就守着这几个，到现在也没吃上一口饭，肯定饿了吧？”

校长厚厚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嗡声道：“谁说我饿了？”

话音未落，肚子里传来一阵响亮的咕噜声。

气氛莫名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尴尬了两秒，校长起身清了清嗓子，信步往外走，“既然你来都来了，那就像帮我看一会儿这帮兔崽子，我出去透个气，马上就回来。”

“好的。”张青望着校长的背影，“今晚食堂有红烧肉。”

校长走到门口：“真不饿，不去食堂，楼下转两分钟就回来。”

张青：“还有您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

校长拧开办公室门：“哎呀，都说了不去食堂。”

张青从容不迫道：“还有糖醋小排，我回来的时候还剩最后一份。”

校长阔步出去，很快不见人影。

一直目送校长离开办公室，几个人如获大赦般掏出手机。

何九呜地一声哭出来：“张哥，你来得真及时。”

张青看了眼他们几个人的手机，偏开头：“那什么，我去上个厕所，你们尽快。”

“张哥，爱你。”何九和张泽宇直接朝张青飞了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