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上次打架事件后，班里风平浪静。

主要还是因为校长在大会上当着全校师生亲自发话，要重点观察高二年纪，特别是高二六班，尤其是高二六班里的某些同学。义正词严，就差没把这几位同学的身份证号给报出来。

何九第一次觉得，日子居然还能过得这么清心寡欲，不是在教室学习，就是在图书馆学习。

这要让他妈知道他最近在学校这么刻苦，非得连夜上山去庙里磕三个响头还愿，说谢谢佛祖保佑，我儿子终于改邪归正了。

主要还是他洲哥带头作用起得好，何九苦哈哈地写着物理卷子，一边心想，也不知道他洲哥最近又受了什么刺激，学习那叫一个用功。

他已经快不记得距离上次他们一起去网吧多久了。

大概得有，十七、十八天、差不多快一个月了吧。

一个月......

何九猛然清醒过来。

那不就意味着马上就要月考了？

月考当天，第一门是语文。

从下午一点考，语数外每门两个小时，文理综两个小时半，中间休息十分钟，到晚上十点结束。

相当地变态。

午饭后，何九和张泽宇提着奶茶从后门悠哉进来，看见座位上坐得笔直的夏清洲瞪圆了眼睛。

“卧槽，洲哥，你变了，你居然学会考前偷偷复习了？”

夏清洲指尖挑着笔转得飞快：“我特么这是光明正大的复习。”

“反正就是变了，”何九说，“以前你都是考前养精蓄锐趴桌上睡午觉的，自从齐神来我们班后，你这刻苦劲儿搞得我连上课打个盹儿都觉得罪恶感深重，还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了？”

“刻苦的又不是我一个人，你怎么不让别人给你留条活路呢？”夏清洲头也没抬地回。

何九没懂他意思，转头看见同样埋头认真复习的齐泽，骂骂咧咧回到座位，打开了书。

简直不是人！！！！

张泽宇立在原地，嗦了口奶茶，内心毫无波澜：“不就是个月考嘛，以前又不是没考过，慌什么？”

不知道是谁在前面大声喊了一句：“老张说了，这次谁要是退步就叫家长。”

张泽宇啪一声将书拍在桌子上：“学！老子现在就学！”

考试座位从左边第一排靠窗依次按成绩排，以前夏清洲都是坐第一个位置，这次换到第二排有些不太适应。

心理不适应身体也就跟着不适应，无处安放的一双大长腿一会抻直搭在地上，一会又蜷起来踩着桌子腿，来来回回动了几次一脚踩上了前面的凳子，咯吱一声前面凳子连人偏转四十五度。

他心里一惊，猛地抬头。

完，有人要炸！

果然，那人回头，冷脸看着他。

“有多动症？”

夏清洲本想道声歉，但没想到对面居然干巴巴地来这么一句，准备好的一句对不起硬生生憋回肚子里，没好气道：“没看见腿太长没地方放吗，理解一下吧。”

齐泽闻言往桌子底下瞥了一眼，起身叮噔咣当把桌子向前拉开些。

“现在够了，大长腿？”

夏清洲：“......”

不是，这人什么毛病？

在旁边目睹了整个过程的何九本以为这两人是要杠上了，没想成居然是这么个走向，噗嗤一声笑出来。

漫长的考试就像一场熬不到头的酷刑，结束的时候人已经丧失知觉。

卷子一收走，何九扭头问：“洲哥，化学最后一道选择题选A还是B。”

夏清洲：“B。”

“哎呦卧槽？齐神，你选的A还是B。”

齐泽盖上笔帽，指了指身后：“跟他一样。”

本就被考试折磨麻木的何九这下更焉儿了。

夏清洲拍着肩膀安慰他：“想开点，虽然最后那道选择题老师之前讲过，但不就是五分嘛。”大不了总成绩落后七八个排名，再被化学老师叫去办公室请喝顿茶的事，“前排的风景看多了，去感受感受后排的风景也不错。”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众所周知，海城三中有三大阎罗，其中为首的就是高二六班的化学老师，一想到化学老师那张比英语老师叶文兰还凶神恶煞的脸，何九就一阵哆嗦。

“齐神，我这次算是完了。”何九心如死灰地说。

“有什么遗愿吗？”齐泽问。

“有。”何九看着他，“在我死之前我能先把你俩活埋了吗？你俩简直不当人好吧！”

齐泽挑眉：“还是先想想把自己埋哪比较实际。”

何九指着齐泽，一脸的不可置疑：“洲哥，你们学霸是不是说话都这么直接？说两句好听的安慰安慰别人受伤的心灵不会？”

“我们这叫教你认清现实。”夏清洲笑着说完看了一眼齐泽，后者也同样在笑。

“你们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淡了淡了，关系淡了。”何九假装委屈的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没忍住给夏清洲逗乐了。

-

被司机张叔叔接回家的时候将近十点半，往常这个点家里阿姨已经走了，宵夜都是做好了给他留冰箱里。

夏清洲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看见客厅里明晃晃亮着灯，正纳闷今晚阿姨怎么等这么晚，夏程海就闻声迎了出来，温声问道：“回来了啊，今天试考得怎么样？辛不辛苦？累不累？卷子难不难啊？”问的时候还不忘从夏清洲手里接过书包。

夏清洲换好鞋，意外地看了眼夏程海。

夏程海：“出差回来休息两天，明天陪你去吃饭。”

夏清洲“嗯”了声，径直去洗手间。

夏程海就在客厅给他削水果，拔高音量问：“听张老师说你们班转来了一个新同学，男的女的啊？以前是哪个学校的？你们相处的怎么样？”

夏清洲甩着还在滴水的手出来，从桌上抽了张纸擦手：“夏老板，你每次问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你哪一个。”

夏程海将削好的水果端给他：“我儿子头一回被人抢了第一名，老实告诉爸爸，有没有偷偷难过？”

夏清洲接过水果，蹙眉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为这种事难过。”

夏程海：“你是我儿子，我还能不了解你嘛，心里那点小九九就爱偷偷藏着掖着，我都听你们张老师说了，你最近在学校又刻苦了不少呢。”

夏程海一副对儿子在学校的状况了如指掌的得意表情。

但很明显，他并不是完全了解。

比如，他儿子在学校和别人打了架的事情他就不知道。

夏清洲瞥他一眼：“你儿子我又不是神童，这个世界上比我优秀的人多了去了，有什么好接受不了的，再说了，”他戳了一块芒果送到嘴边，“我那不叫难过，顶多是算不甘，证明我的努力远远不够，还得再加把劲儿。”

夏程海长舒一口气，深感欣慰，正准备抒发一下自己的心得，夏清洲没给他机会，抢在他前面说：“不过我们夏老板还真是消息灵通啊，张老师是不是把我们班每天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无巨细都在跟你汇报啊？”

那倒没有。

夏程海笑着说：“你老爸我没那么厉害，我这叫关心你的生活，上次开家长会你们张老师就叮嘱过平时要多和学校联系。”

“上次家长会你没去。”夏清洲又戳了一块梨，陈述事实，“是张叔叔参加的。”

“你张叔回来告诉我的啊。”夏程海说着自己都有些心虚，解释道，“最近公司开发了个新项目，忙得很，你也看见了大半年几乎每天都在外地出差，等下个月等国庆放假老爸带你出去旅游怎么样？”

夏清洲没拿他这话当真，毕竟上次家长会之前夏程海也是像现在这样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定会来参加，到最后还不是照样缺席。

他兴致缺缺地嗯了一声。

夏程海叹了声气：“小洲，老爸承认在有些事情上确实对你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这点是我的不对，爸爸给你道歉，但是......”

“但是你已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了我最好的。”夏清洲打断他。

夏程海知道自己缺席了儿子的很多关键时刻，也是因为这个，这些年来，他在尽力补偿夏清洲。从小到大，夏清洲的吃喝用品都是按最好的买，他的大部分时候需求夏程海也能无条件满足。

不得不承认，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夏清洲过得确实要比其他同龄孩子幸福。

而这些，夏清洲自己也明白，他笑了笑说：“行了，夏总，家长会也没那么重要，知道您忙，再忙也记得顾好你自个儿就行，我挺好的。”

夏程海愣了一下，慢慢地又笑了。

也是，他这个儿子，从来都不会让别人觉得亏欠他。

夏程海：“臭小子，说多少回了改掉这乱叫人的臭毛病，一会儿夏大老板一会儿夏总的，我是你亲爸。”

“得嘞，亲爸。”夏清洲起身将手里的果盘还给他，“您多补充维生素，我先上楼了。”

“夜宵不吃啦？”

“不吃，上楼继续奋斗去。”

“也别太累了。”夏程海说，“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早点起床，别迟到啊。”

夏清洲一脸迷惘：“去哪啊？”

夏程海：“和你齐叔叔他们吃饭啊。”

齐叔叔？

夏清洲脱口而出：“哪个齐叔叔啊？”

“还能是哪个齐叔叔啊。”夏程海说，“就你小时候来我们家抱过你的那个齐叔叔，你齐叔叔他也有个儿子，岁数跟你差不多，我不是跟你在微信里说了吗，他们一家人刚搬回海城没多久，约好了这周末两家人一起吃个饭，你小子是不是又没听我语音呢？”

夏清洲发誓他肯定听了。

只是没听完。

“能不去吗？”夏清洲放软语气，试图蒙混过关。

这要搁前几年这招对夏程海绝对管用，但次数多了，夏程海也变聪明了。

“不能，别的人还有商量的余地，你齐叔叔他们必须得见，”夏程海瞪了一眼他，“明天去了记得要懂礼貌，别跟还在家里似的，没个正形。”

夏清洲泄了气，转身上楼。

去见老朋友的夏程海显得格外兴奋，早上不到十点就敲门催儿子起床。

夏清洲昨晚上刷题刷到一点多才睡，这会还迷糊在梦乡，被夏程海拽起来强行开机，催促着他洗漱完后早饭都没给吃一口就塞进了车里。

“右手边是买回来的豆浆和油条，你先随便垫几口，待会吃大餐啊。”夏程海发动车子，乐呵呵地说。

夏清洲完全没睡醒，听他说话嗡嗡嗡的。他歪在后座，看了眼座位另一头透明塑料袋里放着的早餐，没什么食欲地打了个哈欠，一头倒下去继续补觉。

一路睡到终点晕晕乎乎下车，直到看到眼前那道熟悉的人影时，才彻底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