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洲才从车里出来,下一秒又立马钻了回去。
不过他很快就后悔了。
齐泽就站不远处,身穿一件白色长袖圆领卫衣,搭配一条灰色纯棉宽松运动裤,身量高挑。
看到夏清洲表情明显也是一怔,随即又换成了迷惑。
夏程海笑盈盈地过去,齐泽礼貌问好,夏程海笑着应了几句,扭头和他父母寒暄。
齐泽就站在旁边,乘机看了一眼车里。
由于刚才自己的某个傻逼行为,夏清洲得好好想想待会该怎么下车,才能显得自然且能合理解释。
他刚才为什么要躲?齐泽明显是已经看到他了。
他发誓他这辈子没干过这么傻逼的事,一定时早上没睡醒,导致脑子在关键时刻宕机。
脑子里正乱糟糟的一片,就听见夏程海的声音由远及近传过来:“这孩子,干嘛呢还没下来,小洲?”
夏清洲暗骂一声,硬着头皮下了车。
他能感受到某道视线从他下车就一直盯着他看,但他选择装瞎,看不见。
夏程海拉着他向他介绍齐父齐母,他依次微笑问好,轮到齐泽的时候,夏程海顿了顿,问旁边的齐父:“我记得小泽这孩子是正月里生的吧?”
“是啊,刚好是正月十六那一天。”齐父说。
“噢对对对,我记得清清楚楚,头天晚上你和嫂子还在我们家过一起元宵呢,晚上回去第二天你就打电话告诉我孩子出生了,现在都长这么大了,比我们家清洲大八个多月呢。”过往记忆涌入脑海,夏程海颇为感慨,说完拍着夏清洲的胳膊,隆重介绍:“小洲,这是你齐泽哥哥,叫哥哥。”
夏清洲:“......”
夏清洲:“?”
叫什么?!哥哥?谁?齐泽?夏程海疯了吧!
不过就是比他大八个月,叫哪门子的哥哥?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齐泽。
做梦,想都别想!
夏程海对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性子心里面明镜儿,但既然话已经说出来再收回去也不好意思,只好硬着头皮打场面话:“我和你齐叔叔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亲如兄弟,按理说你和你齐叔叔的孩子也应如此才是。”说着手已经伸到背后,悄悄拧了一下夏清洲。
夏清洲面不改色,丝毫没有要配合他的意思。
心说,你可拉倒吧,你的歪理我听得还少吗?
反正就是不叫,没门!
齐母见状,及时笑着出来打圆场:“叫什么哥哥,他们都是同一年生的,那就是一样大,孩子们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咱们这些大人啊就甭操心他们了。”
夏程海尴尬地打着哈哈,乘机瞪了一眼夏清洲,夏清洲假装没看见,转头看见齐泽,这人居然在偷笑。
笑屁!
夏程海订的是一家地道的炒菜馆,提前三天预约好的包厢,进门就是青色鹅卵石铺成的蜿蜒小道,两旁种满竹子,沿着小路一直往里走,空间变宽敞,中间是一座石山瀑布,绕过瀑布就是包厢,环境优雅,曲径通幽。
夏程海和齐父齐母走在前面聊天,夏清洲和齐泽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绕过竹林的时候,齐泽拨开挡在脸前的一片竹叶,忽然开口:“还以为你今天不打算下车了。”
是不打算下车,夏清洲心想,甚至要是能提前知道齐叔叔的儿子就是你,我今天可能压根就不会来。
齐泽:“见到我就那么害怕?”
“我害怕你?”夏清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少自作多情啊。”
齐泽笑了一下:“那你躲什么?”
夏清洲:“我没躲。”
他就是躲了,而且他还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躲。
编好的理由话到嘴边绕了好几个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能祈祷某个人自觉点,乖乖闭上嘴。
某个人相当配合他,没得到回答也不再多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饭桌上,大人们的话题忽远忽近。
夏清洲上了趟洗手间回来,就听见他们这会竟然把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
齐父一边夹菜一边回忆着说:“小洲这孩子从小就长得可爱,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他,才那么大点,我一个手掌就能把他托住,现在长得比我还高了。”
“可不是嘛。”齐母也笑着附和,“小时候我抱他俩出去,都夸他们长得像双胞胎呢。”
夏程海同样笑着:“这小子从小就爱黏人,逮着人就要抱,要不抱着他哄个把小时都别想他能撒手。”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说:“我记得有次你抱着他哄的时候,他还尿你身上了吧。”说完饭桌上的三个人均是哈哈大笑。
夏清洲正准备夹菜,闻言脸瞬间黑了,菜也不夹了,腿在桌子底下碰了一下夏程海,夏程海丝毫没有察觉,甚至还开心地跟齐父碰了个杯。
齐父:“当年,我还跟你说,如果你的孩子出生是个女儿的话咱们两家就定个娃娃亲,结成亲家,结果你也得了个儿子。”
夏程海叹了一口气:“唉,可惜了。”
夏清洲听得漫不经心,倒是一旁的齐泽似乎很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
齐母聊起来他们小时候为了抢一颗棉花糖从婴儿车上摔下来的事。
那时候还两岁不到,夏清洲母亲因病去世,齐母心疼这孩子,经常抱着齐泽去看他。
有一次,她把俩孩子放进婴儿车里推着去公园里晒太阳,齐泽看见路边卖着花花绿绿的棉花糖咿咿呀呀喊着要。
齐母将他俩的婴儿车并排推到一起,转身去挑棉花糖,挑的第一个自然先给了夏清洲,等她去挑第二个的时候,迫不及待的小齐泽伸手准备去抢夏清洲手里的糖,结果手太短没够着,反而把婴儿车给扒拉翻了。
夏清洲摔得哇哇哭,额头瞬间涌出来一股鲜血,吓得齐母赶紧抱着他去了医院。
齐泽当时也是处于被吓懵的状态,棉花糖也不要了,人也不敢再乱动了,就那么坐在旁边,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哭成涅人的夏清洲看。
时间太久远,更何况那时候还那么小,夏清洲对这些事自然是半点印象都没有,全当是在听故事,只在听到自己受伤,他忽然想起来额头上那块浅浅的疤。
“说来也奇怪。”祁母说,“那时候他俩还那么小,连记事的年纪都没到,但是齐泽自那以后就再也没跟我要过棉花糖,上幼儿园的时候,门口卖的最多的就是棉花糖,别的小朋友一放学就拽着父母的手哭着喊着要吃棉花糖,齐泽却从来不要,就算我买回来给他他都不拿。”
夏清洲闻言看了齐泽一眼,后者低着头,看不出来脸上是什么表情。
也是在后来,夏清洲回忆起第一次见齐泽,他们都没有认出彼此,夏程海告诉他,齐泽一家搬走的那年他也就三岁,怎么可能记得住人,更别提,再见已经是十四年后的今天。
吃完饭,听说附近公园有表演节目的,又是敲锣又是打鼓的挺热闹,几个大人张罗着准备一起过去看看,见俩孩子都没什么兴趣,齐母提议让他俩自己在附近转转,不用跟着他们。
夏清洲觉得公园又吵又晒没什么好玩的,准备去附近商场逛逛。
齐泽盯着他的背影,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一起?”
夏清洲侧头看了一眼他:“随便吧,我也没想好去哪,这附近没什么好玩的。”
难得天气好,公园里挤满了人,附近摆了很多买零食的小摊,有卖烤肠的、卖雪糕的,也有卖棉花糖的。
俩人低着头沿湖边一直往前走,很有默契地都没有说话。
好一会之后,齐泽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夏清洲。
“我脸上又开花了啊?”夏清洲说。
“没有。”齐泽似乎是笑了一声,很轻,又或者是没笑,夏清洲有些不太确定地抬头看他。
齐泽:“你头上那块疤......”
蹦出来这么几个字后又沉默了,就在夏清洲下意识地以为他是要准备给自己道歉时,听见他继续说:“长得真的很像爱心。”
和那天在教室里说的话一模一样。
很欠揍。
夏清洲忍着想揍人的冲动,磨牙道:“给你三秒钟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齐泽笑得肩膀直抖。
过了两秒,他忽然停下脚步。
夏清洲纳闷转身。
齐泽比他稍微冒点头,高高的身影投落下来,半边影子打在他身上。
像是接下来要说什么很重要的话,他脸上的笑意收敛几分,身体朝前倾了倾,眼皮半垂,平直地注视着夏清洲。
男生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映在眼底,留下一道好看的弧形阴影,眉眼干净深邃。
不能否认,这人长得确实很优越。
“夏清洲。”他忽然叫他,声音压得很低,也很轻。
夏清洲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准没憋啥好招。
道歉就道歉,靠这么近干嘛?
他有些不太适应近距离与人对视,下意识地瞥开视线,蹙眉问:“干嘛?”
齐泽又忽然笑了,他说:“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夏清洲愣住。
一秒后。
反应过来。
齐泽没有道歉。
他说,很高兴能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