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们加班加点地改完卷子，剩下的工作就是把成绩录入电脑。
之前提起第一名是在前进校还是毓秀街的那位中年谢顶的男老师，利落地拆开钉在卷子上的封条，写在密封线内的学校姓名考号都再度“重见天日”。
此时的气氛就不像改卷时那么认真了，教室里就一台电脑，除了录成绩的几位老师，其他老师都在三三两两地聊天。
“今年的卷子是有点难，我刚刚复核分数的时候看到大部分孩子都是八十多。”
“嗨，不出难点儿没办法呀，低年级本来知识就不多，要是出得简单人人都考双百分那怎么评判各个小学的教学水平。”
“别的题倒还好，多转转脑子也能做出来，最后一道题确实是难。我一开始想到的解法都是超纲的，还是想了好一会儿才用二年级学过的解法解出来。”
“我看最后一道大题顶多能有十个学生做出来。”
“我看十个学生都够呛，起先算分数的时候倒是看到有个一百分，不过两叠卷子里就那么一个，剩下的连上九十分的都不多。都是败在最后一道题上头。”
等到老师们聊天聊得嘴皮子干了无话可聊的时候，录成绩的老师终于把分数全部录入电脑了。
虽然只是数学一科的成绩，还没跟语文成绩合并，老师们还是好奇地围在电脑旁边，挤得水泄不通：“这回第一名是在前进校还是毓秀街？”
等着这么久，终于该知道第一名花落谁家了吧。
录成绩时老师只关注考号和成绩，顶多再多看下名字免得弄错，还真不怎么关注学校。
现在教室里二十多双眼睛齐齐盯着小小的电脑屏幕。
然而操作电脑的老师使用电脑也不咋熟练，能把成绩输入进去不出错都算难得了，现在也只能握着鼠标笨拙地把登记满成绩的表慢慢往上滑。
第十名：苏梦雅 93.0前进小学
第九名：王明宗 93.5毓秀街小学
第八名：李望远 94.5毓秀街小学
一连看了三个名字，不是出自前进小学就是出自毓秀街小学。
老师们纷纷叹到：“今年的成绩咬得很紧啊，基本都是0.5分或者1分一个名次。”
“尖子生嘛，都是细节决定成败，最后说不准就差那0.5。”
“要是按往年那样各个学校自己出卷才叫咬得紧呢，要是考不到一百都得排到十名开外去了。”
“看今年这架势，毓秀街小学好像更占优势啊，这才出来了三个呢，毓秀街都占了两个。”
前进校的老师都在心里提了一口气，这个排名也关乎着学校的荣誉，自然是希望前十名占得越多越好了。
现在前进校这边稍显颓势，他们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而此时毓秀街的老师已经面带喜色，觉得这次考试毓秀街肯定能压前进校一头。这些年毓秀街一直是铁打不动的万年老二，什么都比毓秀街差一点点。
易清县的人都觉得前进校就是比毓秀街好，毓秀街的老师心里也堵着一口气呢，难道这回老天开眼，万年老二要翻身了？
然而接下来的四个名次出来之后双方的表情却瞬间调转。
第七名：王熙然 95.0前进小学
第六名：江梦涵 95.0前进小学
第五名：张薇薇 96.0毓秀街小学
第四名：李子墨 96.5前进小学
第四名到第七名，前进小学竟然占了三个名额！
加上第八名到第十名，前进小学总共占了四个名额，以微弱的优势压倒了占了三个名额的毓秀街小学。
现在换前进小学的老师喜上眉梢了。
不过大家最看重的还是即将揭露的前三名，尤其是第一名。
毕竟对于大众来说，多半不会特意关注哪所学校在前十名中占了六个，哪所学校在前十名中占了四个。
大家一致简单粗暴地认为，第一名在哪所学校，哪所学校就是整个易清县最好的。
比起前进校和毓秀街老师紧绷的情绪，和其他学校老师看热闹的心态，南辉子弟校来的独苗苗张老师就有些兴致缺缺。
本来还指望子弟校能有个争气的孩子一举进入前十名，但现在公布到第四名都没看见南辉子弟校的名字，看起来是没戏了。
她抱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抱臂站在人群之外。
然而其他老师就没她这么轻松了，随着列表慢慢向上滑动，老师们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第三名，徐思月，97分，前进小学！”
“第二名，方林轩，98分，毓秀街小学！”
为了方便站得稍远的老师都能知道前三名，坐在电脑前的老师也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把每个名字都念了出来。
念到前两个名字时，教室里都响起了低声的议论和惊呼。
“徐思月是我们学校年级主任的女儿，从小成绩就好，回回都考年级第一。”
“方林轩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成绩特别好的小天才，他妈妈想让他跳级班主任都不肯放人。”
念名字的老师贴心地等到大家的讨论声渐渐微弱下去，才又重新用洪亮的声音接着念下去。
在场的老师无不屏息凝神，静待着第一名花落谁家。
“第一名，祝舟，100分，南辉……南辉子弟校？”
名次没问题，名字没问题，分数没问题，但后头的学校可就大大有问题了！就连念名字的老师声音都带着犹疑。
教室里寂静了一瞬，连大家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然后议论声便像潮水一样爆炸开来，围得近的老师纷纷把头凑过去看。
我们学校的学生考了第一名？张老师像是中了一等奖，大脑一片空白，她不敢置信地拨开人群，把电脑上的白底黑字认认真真地看了三遍。
确认每一个字都没错后，骄傲的情绪在心底蔓延，逐渐盖住原本的惊愕，激动的泪水也涌上了眼眶。真好，我们学校的学生果然不比外头的孩子差。
张老师紧紧闭上了眼，平复了一下心情，却听到教室里有几个年轻老师在悄声议论。
“怎么是南辉子弟校啊？是不是弄错了？”
“居然第一名不是出自前进校也不是出自毓秀街？怎么可能啊！”
“我觉得多半也是弄错了，毓秀街的老师把那个方林轩夸得那么厉害，最后都才98，结果南辉子弟校突然冒出来一个学生，100分，这谁能信！”
“起先是有个老师改到个100分的，但说不准是把人弄错了。”
没等张老师出言反驳，德高望重的改卷组组长用手拍了拍桌子，教室里又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那样慢慢平静下来。
她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位老师：“为什么各位都觉得南辉子弟校的学生没有办法考到100分呢？”
各位老师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寒门出贵子的例子比比皆是，为什么他们就能根据一个学生所在的学校武断地判断学生的成绩不可信呢？
而且数学改卷组组长来自前进小学，可以说前进小学里再也找不出比她更有名气、更具资历的数学老师了。
连她都没有因为南辉子弟校抢去了前进校的第一名就心生偏见出言中伤，其他人无端的质疑更是显得可笑。
张老师本来想替自家学校的学生说几句，但组长为人公正，说出的话也是毫不偏颇，张老师反倒没了用武之地。
看到在场各位老师都对她刚刚说的话心悦臣服后，组长满意地点点头：“不过既然各位对这个学生的成绩有疑问，身为数学改卷组组长，我理应对成绩进行核实。”
组长依照电脑上的考号，找出了舟舟所在的那一叠卷子，从中又抽出了舟舟的试卷。
她仔细地把每一道题都看过后，便把试卷递给左边的老师，示意大家传阅：“这份试卷没有任何问题，即使我用最严厉的眼光去看，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扣分的地方。我想这位学生的第一名是实至名归。”
张老师知道，组长此举是为了杜绝谣言，在场的所有老师都认定了这份试卷的分数没有问题，那回到各个学校之后自然就不会传出流言。
可是张老师顾不上研究组长的深意，她盯着在老师们手中传阅的试卷，简直都要望穿秋水了，怎么看得那么慢啊，还没传到她手里！
其他老师抛开偏见，对这份试卷的评价都很高。
“别的先不说，这字确实写得好，每个字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最后这道大题思路也很妙，换成我都找不出更好的解法。”
试卷拿到手后，张老师也只能草草看几眼，然后就把试卷递给下一位老师，不过她早就想好了，等回去就劝校长把这张卷子裱起来！
卷子又传回了组长手里，她仔细地把这张试卷按照考号放回了原来那叠卷子所在的位置，严肃地对各位老师说到：“既然各位都看过这张卷子了，我想应该打消大家的怀疑了吧。”
老师们都点头称是。
组长又语重心长地说到：“各位今后也得多加谨慎，在不知道实情的情况下就质疑一位学生的成绩，我想不是为师之道。”
这句话显然是意有所指，先前说闲话那几个年轻老师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
改完了卷子，又录完了成绩，老师们任务完成也就各自回去了。
张老师坐在回南辉厂的车上时脑子都还在晕晕乎乎，祝舟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啊，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