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瑾瑜来得很快，路粲刚把奶茶喝到底，看见他就十分扬眉吐气地把空杯子往垃圾桶一抛：“来啦！”

气氛好像有些不对，路粲身边一个蓝头发的男生和一柜之隔的运动服男正剑拔弩张地互瞪，一个女孩神情紧张地坐在两人中间，似乎试图阻挡视线。

“怎么了？我没听说叫我来是打架的啊。”计瑾瑜闲庭信步地走过来，“不是抽奖吗？”

路粲把剩下的币塞他手里：“是啊，我要那个特别奖。”

计瑾瑜看了看柜台顶上流光溢彩的样品，道：“要那个鱼吗？”

“先抽那个小海獭吧，我陪朋友来的。”

Sunny这才找到机会插话：“你好，我是路粲的朋友，叫我Sunny就好。”

“你好啊。”计瑾瑜对他友好地笑了笑，“我是路粲的抽奖工具。”

路粲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每天抽得挺上瘾啊。”

“说好了，抽上来你就请我吃饭。”

Sunny眼睛左右乱晃，显然认为二位关系匪浅，不知要不要向萧哥打这个小报告。长得太好看，一般是祸水！

运动服男一直伸着耳朵偷听，此时终于对他们旁若无人地讨论奖品忍无可忍：“快点吧，等半天了，你们抽不到，别人还要抽好吧。”

他的话没有激起任何涟漪。计瑾瑜看完规则，低头数了数：“还剩十次？你对我可真是够好的。”

“这叫对你有信心。”路粲说完也有点担心，“行不行啊，不行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再去打点分回来。”

“这话说的，不行也得说行啊。”计瑾瑜走到扭蛋机前，干脆地塞了一个币进去，“这个中不了。”

“？”

Sunny摸不着头脑，路粲倒是很习惯的样子，看计瑾瑜拿出一个扭蛋扔在一边，又干脆利落地塞进下一个币。

他偏头看了看：“这个大概差一点。”

“装逼犯。”

即便有旁边的女孩制止，运动服男的风凉话也憋不住，踩瘪的颜料一样一开盖吐一段。

反正计瑾瑜听不到，如此扔了四五个在旁边，Sunny拿来拧开一看，五个里就有两个他没抽过的二等奖马克杯，但看计瑾瑜神情淡然、动作利索，没有表现出对自己抽来的东西的半点好奇。Sunny不禁心生敬畏：他不会真知道自己抽上来的是什么吧？

而就在此时，计瑾瑜拧旋钮的手轻轻一顿：“有了。”

Sunny跳起来，路粲迅速凑过去：“哪个？”

计瑾瑜蹲下去拿出球拧开，两人终于在这一天第一次见到闪着彩虹光的票。他翻过来对路粲笑着一亮：“你的。”

“哇！！”

Sunny激动地鼓起掌来，彩虹票上印着小小的玩偶图案，路粲举起来对着灯翻来覆去地看：“靠，你真的好灵啊！”

“太强了！”

“这才哪到哪。”路粲收起票催他，“快快，再来一个。”

“遵命。”

计瑾瑜笑着又回头去扭，Sunny也跟着看，其实他现在好像也不是那么在意奖品了，单纯看中奖也很爽——

塑料球“咚”地落下，计瑾瑜淡然宣布道：“这个应该也有。”

Sunny不可置信地拧开，又是一张彩虹票，路粲凑过来看，跳得比他还高：“獭獭莓！！”

“啊！！”

“有了有了有了！”

一直在旁围观的店员也不禁哗然：“好牛啊。”

“第一次见……”

计瑾瑜摆出一副如在讲堂做汇报的礼貌微笑，又接连投了三个币进去。路粲凑过去举手欢呼：“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来。”

他简单地答应，下一个再拧，又是彩虹，印的狗狗桃。倒数第二个出的是钥匙扣，然而最后一个，仍然是彩虹。

十抽出四张特等奖和两个二等奖，被吸引来的围观群众也忍不住“啪啪”地鼓起了掌，Sunny激动得红了眼眶，上蹿下跳地掏出手机来拍照：“欧皇！欧皇！”

路粲和他等工作人员拿奖品出来，笑着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哎，看欧皇抽奖蛮爽的。”

“是吗？给你钓了那么多鱼不算数啊。”

“也还行啦。”路粲接过鱼鱼树搓了一下，它头顶的绿绒倒向背面，变成一片蓝色，他笑逐颜开，“哇，还会变色！”

“限量款是不太一样。”工作人员笑着介绍道，“像獭獭莓那个草莓就是可以储物的小空间。”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Sunny抱着小水獭喜极而泣，“好软好软好软啊……”

玩偶很大，路粲一手一个，就被挡得严严实实。剩下一个狗狗桃交到计瑾瑜手上，他有点遗憾：“差一个，可惜了。”

路粲从鱼鱼树缝隙伸出脸：“我去再给你打点币？”

旁边的工作人员笑道：“您给我们留一个吧。请问二位方便拍个照吗？我们这儿光荣榜都会贴照片的……”

两个巨大的毛绒玩具横向往边上挪，计瑾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我们可以一起拍吧？毕竟币不是我打的。”

“当然当然。”举着相机的女孩道，“两个帅哥挂我们店里，赚了啦！”

于是巨大毛绒玩具又挪了回来。

其实照这说法，Sunny也应该一起，但他早抱着獭獭莓乐上天，还自觉帮路粲拿走了手上的猫猫萄。

“好好拍啊！路路笑开一点嘛。”

拿着相机的姑娘也道：“对啊对啊，再靠近一点，后面那块霓虹灯露出来好看！”

路粲挪了一点点，计瑾瑜手上用力把他拉到身边，揽着他的肩膀比了个V，脸贴得很近。路粲愣了一下，眼前闪光灯一闪：“好啦！”

大概是因为他不笑看起来也自有一点拽，照片没有被他的发愣影响效果，彩色电子灯光反而在他的瞳孔里落下暗金的一点影子，计瑾瑜的发梢越过耳畔垂在他的肩上，绚烂的霓虹灯中，他们抱着可爱的毛绒玩具貌似亲密地挨在一起，确实是非常养眼的两个人。

计瑾瑜看了一下道：“原片可以发给我一份吗？”

姑娘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可以啊可以啊，一会儿我拷给你。”

计瑾瑜转向路粲：“你要吗？”

他扭开了头：“我不要。我肯定特傻！”

“怎么可能。”计瑾瑜笑了一下，跟着姑娘去拷照片，走以前还把狗又塞进他怀里，“这也是你的。”

拿人手短，路粲掩在两个毛绒玩具后蹦了两下，倒也没说话。

Sunny把这一幕尽收眼底，但他在一边等的时候，突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运动服男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没等他骂人就走没影了。他不禁讶异地转头，看到原先和运动服呆在一起的女孩被撇在原地，脸色很不好看，要哭的样子。他忍不住过去问了一句：“怎么了？”

“啊，是你。”女孩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恭喜你们啊，真厉害，我第一次见到运气这么好的人。”

Sunny有点心虚：“我也是蹭大佬的车……”

“要不让他再帮你把最后那个抽了吧？”巨大的鱼鱼树和狗狗桃不知什么时候挪到旁边，路粲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反正你还有好多币呢。”

“不用啦，我想自己试一试。”女孩赶忙摆手，“我其实也就是想自己抽着玩，没有一定要抽大奖。”

“我懂我懂，抽奖本身也是一种乐趣啊。”Sunny点点头，“诶，那你朋友呢？除了那个……刚才不是还有好几个人吗？”

“那些不是我朋友啦，是他找人家有偿收了票。结果看你们抽走那么多，他又不想抽了，还要去找人家退钱……”女孩面露尴尬地翻了个白眼，“算啦。”

“好抠的男的。”

路粲的声音痛心疾首地传来，Sunny想了想，从兜里翻出一颗话梅糖：“好扫兴的男人啊。请你吃糖，别理他。”

“可能我们是不合适吧……”女孩小小叹了口气，“谢谢你呀。你还随身带糖啊？”

“我是理发师，我们店里有时候会有客人带小孩来啦，所以兜里都随身带着糖。”Sunny又道，“你这么可爱，人又好，不合适就把他踹了！”

路粲又在玩偶后面附和：“就是就是。”

女孩笑起来：“谢谢啦。”

眼见计瑾瑜走回来，Sunny眼睛一亮：“哎，要不让欧皇在旁边给你加buff，说不定能抽上来……”

“应该没有用。”路粲务实地道，“他这个buff只能自己用，很菜。”

计瑾瑜刚好听到：“对不起，我再努努力。”

“也没事。”路粲很大度，“下次有活儿还叫你。”

“谢谢老板。”

Sunny对女孩道：“那你……”

“我朋友说来陪我，我等她到了一起抽。”女孩心情好像好了一些，“没事啦，你们走吧。谢谢你的糖。”

三人转身要走时却又听见她犹豫的声音：“那个……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摸摸猫猫萄？听说它会喵喵叫。”

“当然可以！！”Sunny又飞快转身，把猫递到她手上，“好像是可以录音，初始语音是喵喵叫。”

女孩接过去，捏了一下葡萄色的尾巴，它果然喵喵地叫起来。

“好可爱呀……”她又听了两次，轻轻摸摸小猫的头，把它还给了Sunny，“谢谢啦，再见！”

她笑起来有一颗小虎牙。Sunny如梦初醒地接回小猫：“啊……嗯。”

转身时有一丝说不清的怅然若失，路粲小声喊道：“送给她呀！”

“啊、可以吗？”Sunny更小声地道，“这也不是我抽的啊！”

“可以可以快去快去。”路粲指挥完他，又转头对计瑾瑜道，“可以吧？你又不喜欢毛绒玩具……”

“我要是喜欢呢？”计瑾瑜摊手，“毕竟是我抽的啊。”

“啊？”路粲从两个毛绒玩具间露出来的脸显出动摇神情，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是我和Sunny出的钱！”

“我这叫技术入股。”

“……好吧。”路粲一咬牙，往前冲去，“那我去给你要回来。”

“哎别别别。”计瑾瑜把他扯回来，看他被拎着领子踉跄了一下像个横冲直撞的狗，很想再扯一下，然而只道，“我要狗，不要猫。”

“那你早说呀！”路粲手上不空，被他扯得直咳嗽，“这还能不给你吗。”

其他的奖品让电玩城的人帮忙寄回，晚上当然是Sunny做东，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肉。

“吃吃吃尽管吃。大佬您要是剪头发也可以到我们店来，以后都给打折！”Sunny热情地道，“你头发这么漂亮，可以经常护理啊。”

计瑾瑜顺手把头发盘成团扎紧了，礼貌地笑道：“好啊，谢谢。”

“还能打折的吗？”路粲怀疑地道，“怎么不给我打折？”

“打打打，下次都打。路路你也最好啦，战神！而且没有你我还见不到欧皇呢。”

“他叫计瑾瑜。”路粲突然道，“你管我叫路路，管他叫什么？”

“计……”

Sunny脸上空白一秒，计瑾瑜客气地道：“也不用这么亲密。”

路粲哈哈大笑，宛如得逞的小学生。计瑾瑜塞了一根鸡腿到他碗里：“吃饭，粲粲。”

“不要，你好肉麻。”路粲迅速扔过去，“不吃肉麻鸡腿。”

“……计大佬真的好厉害。”Sunny强行转移话题，“不仅欧，还知道抽出来的是什么！气场拉满了。”

“我不知道啊。”计瑾瑜又旁若无人地把鸡腿扔回去，“猜的。”

“不可能！你说没有的就真没有，说有就真有诶。”

“那个是观察的。”计瑾瑜讲解道，“因为抽奖用的球都是特殊颜色，那么可以预设它们的被使用场合只有这个奖池，被打开的痕迹就只有可能在这个奖池造成。考虑到五个奖品都还在，那么有轻微使用痕迹的都可以被排除。”

“你是说那些都有使用痕迹？”Sunny茫然地回忆了一会儿，“没看出来啊。”

“贴纸花纹没对上、卡口有磨损痕迹都算，只有那个二等奖的新一些，但那个我仔细琢磨了，好像也没感觉到什么，所以排除。”

“这不还是感觉嘛。”Sunny听得一愣一愣，“那是什么感觉啊，欧洲直觉？”

“就是……”计瑾瑜想了想，严肃地道，“一推子下去肯定能把这个人剔成秃头的感觉。”

“什么感觉啊！”路粲咬了一大口鸡腿，“你这打比喻的水平，还高考状元呢！”

Sunny惊叹道：“哇，高考状元！”

计瑾瑜叹了口气：“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啊拿出来说。”

“原来是过了太久，你把知识都丢了。”路粲恍然大悟，“那也可以理解吧。”

Sunny左右看看：“你们是高中同学吗？”

这个普通的问题却让眼前的两个人都微妙地卡了壳，空气中仿佛突然伸出透明蛛丝拴在了他们的关节上。Sunny察觉到，马上转移话题：“哎大佬，能加个微信吗？”

“行啊。”关节重新调动，计瑾瑜若无其事地调出二维码给他，“我这也是工作号，只要你不介意。”

“这有什么，我也是啊……哇，艺术家！”

计瑾瑜只好苦笑：“真的不是。就是卖点儿手工艺品，你要是有需要可以直接找我下单。”

“好好好。”

路粲这才想起来问：“你下午不是说去学校了？突然把你叫来没给你添麻烦吧。”

“听你这语气也没觉得会给我添麻烦啊，还突然客气起来了。”计瑾瑜道，“没事，我就是给学生做一下技术指导，人家自己的作品还是大部分自己完成的。”

“大佬你还做老师啊？”

“技术指导，挂名混口饭吃。”

“技校吗？”

计瑾瑜还真认真地想了一下：“我上次看学生说自己是丰南大道口技术学院的……那应该也算技校吧。”

“丰南大道口……渡城美院啊？！”Sunny很震惊，“大学老师！”

“技术指导……”

Sunny充耳不闻，兴致勃勃地开始翻计瑾瑜的朋友圈：“我还是第一次加到这么厉害的人！啊萧哥除外，萧哥也是博士呢……不过大佬你都不怎么发学校的照片诶。”

路粲道：“谁天天发单位照片啊！”

“我啊！每天有了什么花花草草新护理机都要拍下来给客人看的。”Sunny不为所动，“大佬真是艺术家啊，好多设计图……这个鱼的设计图好漂亮！像蓝色的花一样。什么时候可以定啊？”

“啊，那个不行。那是特别定制，只给一个人的。”计瑾瑜笑了一下，“别的都可以。”

路粲眨了眨眼睛，塞了一块牛肉到嘴里，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