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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延迟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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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好歹还是帮路宁宁签了字、送她坐上了回家的车,但之后做了什么完全不记得,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正在拼命用钥匙捅自己家的门——管它当年是怎么回事,反正人在家里,别想跑!

门被从里面拉开,计瑾瑜惊讶地出现:“路……”

“粲”字没能出口,路粲看他的神情活像见了鬼,杂糅惊异和……愤怒。计瑾瑜心里陡然升起一丝不知来处的不安:“怎么了?”

路粲盯着他看,胸中有无数话在翻滚,最后只吐出一句:“我遇到杨老师了。”

“杨老师……我们高中班主任?”计瑾瑜愣了愣,“挺巧。”

“是挺巧的。计瑾瑜,要不是这么巧,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路粲突然发了火,猛地把门推开,冷气嗖嗖地窜出来,“你……你怎么也在啊?!”

他被家里突然又冒出来的萧朗吓得后半句变了调,但萧朗实在也是不得不出来,很怕再这么下去听到别人的隐私,他只能若无其事地友好微笑:“顺路过来看看。”

“啊。”路粲情绪被打断,干脆地侧身让开一条道,“那你先回吧。”

“好。”

萧朗点点头,路过计瑾瑜走了出去。气氛死一般微妙,路粲隐约察觉到自己不太礼貌,于是又补了一句:“我晚点给你发消息。”

“没事。”萧朗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你带了些鱼缸装饰,晚点有空看看。”

“谢谢。”

路粲甚至转头目送萧朗走出院门,还对他挥了挥手。计瑾瑜想说什么,就见路粲又猛地回头,大步跨进门里夺过门把手,对他道:“你给我滚进来。”

计瑾瑜一愣,路粲不容他思考,伸手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摔了进去。门“哐”地砸上,一声巨响。

“你……”

“我们能不能文明点儿说话?”计瑾瑜实事求是地道,“把我放下来。”

瞪着他的浅色瞳孔呼呼冒火,但路粲深吸一口气松了手:“你说。”

“我说什么?”

“说你退学的事。”

计瑾瑜这回真愣住了。不是为他知道,而是为他生气的居然是这件事。路粲见他不说话,要上手揍他,他立刻退到沙发另一边:“说就说别动手啊,你怎么变这样的呢!”

“那你说!”

计瑾瑜脑中飞快转过无数念头,眼见路粲真要绕过来揍他,迅速道:“先坐下。你坐下!我们慢慢谈。”

路粲鼻孔里呼呼往外冒气,还真坐下了。计瑾瑜脑中转过许多话,在另一边沙发上也坐下了。

“外面挺热的吧?”

“快说!”

瞪着他的浅色眼睛几乎是被怒火烧得发光,计瑾瑜却想那瞳孔像太妃糖,燃化了,会滴滴答答地流下来,将他覆盖。

“说什么呢?”计瑾瑜收回目光笑了笑,“我确实退学了,不假。”

路粲皱眉,只觉得那笑容像冰上的一层雾气,饶是虚虚笼罩着,一伸手也什么都捉不住。他道:“什么时候的事?”

“大二的时候。”

路粲突然想起什么:“所以那时候你跟我闹完分手就退学了。”

“是你……”计瑾瑜看他目光灼灼不容反驳,改口道,“是我,是的。”

“为什么?”

“因为……不想上了,没意思。”

计瑾瑜自己也久不回忆这件事,最后选择了一个轻飘飘的说法。路粲瞪大眼睛,猛地向他一探身:“什么就他妈没意思啊?”

他嗓门提高,是真生气,计瑾瑜于是也决定认真地回答他:“学习没有意思,考试没有意思,出国进修没意思,实习毕业更是没有意思……”

路粲“噌”地站到他身前怒喝道:“胡说八道!”

计瑾瑜抬头看他,眼神沉静:“我没有胡说八道。”

“你可是计瑾瑜啊!你学习这么好,做什么都厉害,不可能有做不到的事……”

这语气很冲的表扬让计瑾瑜心里酥得掉渣,他放软了语气解释道:“不是做不到,相反是因为做得到。就是有那么一刻,我不知道前十几年的我在做什么,同时一眼就能望见几十年后我在做什么。不管是什么,一定能做得很好,但是没有意思……”

路粲皱紧了眉头责备地瞪着他,仿佛试图把他这一串“没有意思”塞回嘴里去。计瑾瑜一瞬间觉得有些恍惚,多年前也有这种因为不求上进而起了争执的时候,只是骂人的和被骂的倒了个个儿。

计瑾瑜突然很是浅淡地笑了一下,握住了路粲的手。路粲浑然不觉被他握着,某种奇异的直觉突然生效,嗓子发涩地开口:“徐姨就是那时候去世的是不是?”

计瑾瑜顿了顿,点头。

“其实也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

“也不太久。”

与第一次听说徐姨去世时的心情相仿,过去这么多年,似乎确然是没有再问的必要,因为没有了时效性。但路粲沉默了一会儿,在他身边坐下,突然又扭头开始骂他——咽不下这口气。

“那你说说什么有意思,让徐姨在天之灵看到你退学特别他妈有意思?她没托梦揍你啊?你都考上锦市的医科大了怎么还他妈的是个傻缺啊?考试分数跟脑子也不他妈的有必然联系……”

他话没说完,因为计瑾瑜突然伸出双手搂住他,头埋到他肩膀上,闷闷地“嗯”了一声。从他的领口处飘来极淡极淡的香气,是很熟悉又陌生的、只属于计瑾瑜的那种香气。路粲满腔怒意堵在胸口,深吸了一口气,几乎觉得自己像一只胀满水的气球,五脏六腑都沉甸甸。

“可能也只是因为没有人骂我。”

路粲不想理他,但怒气先冲出口:“你有病?”

“有一点吧。退学的时候如果你骂我,我大概就不退了。”

是吗?

路粲突然想起八年前的那个下午,他没等来计瑾瑜的消息,跑到医科大去要找人当面说清楚,医科大是挺美的,满校树木茂盛,连布告栏边上都种了藤蔓牵绊的绿萝,计瑾瑜的名字就在一根藤萝下头,与许多出国交流的名字并列在一起。原来当时距离也没到遥不可及的地步,只是终究也还是变成了无须再见。因为有人根本也不想见他。现在倒怪起他来了?

路粲感觉计瑾瑜在眨眼睛,小刷子一样的睫毛挠过他颈侧的皮肤,他没动。计瑾瑜于是像一根成精的藤一般把他箍得更紧。路粲永远暖烘烘的,像一块刚出炉的人形毛毯。

“小粲。”计瑾瑜突然叫他,“你还会为我生气。我以为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了。”

路粲不说话,任由他抱着,突然开始仔细回忆去找他的那个深秋的十月,校园里的银杏泛出金黄,纷纷扬扬落下,有很多学生在拍照。

计瑾瑜说话时的呼吸仿佛一个滚烫不成型的吻轻轻扫过:“我其实也很想说清楚我们是什么关系,但我没有胆量。我想靠近你,想和你说话,想和你谈恋爱。我喜欢你,还想你重新喜欢我。可以是这种关系吗?”

突如其来的告白震荡了空气,但若是没有人去接,也便悄悄地融化,仿佛不曾存在过。路粲仍旧是不搭话,在他的拥抱里垂着手,嗅着他身上很淡的香气,想起他们在沿海城市的夜市逛街,被人潮挤得密不可分,他们才会正大光明地在街上牵手,而当时自己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觉得无比幸福。

“计瑾瑜。”路粲开了口,“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他的声音不对。计瑾瑜松开手,直起身来看他。热度远去了,而胸口的烫烧了出来,烫得眼睛痛。路粲垂下眼去不看他,只说自己的:“现在说得这么好听,当时为什么不找我?如果你想和我说,你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

计瑾瑜慌了神,伸手又要去握他的手,路粲这回很敏捷地收回手,语气很硬:“别碰我。”

计瑾瑜道:“对不起。当年是我不好,我不该不告而别,更不该有话不和你说,到今天全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那不然还能是我的错?”路粲把这话又说了一遍,“我要分手就分手,你要退学就退学。我们这恋爱谈跟不谈有什么区别?”

“对不起,路粲。对不起……”

“你当时是不是也觉得我也没有意思?”

计瑾瑜在心里苦笑,路粲那野蛮的直觉总是正中他的灵魂,无论是从前还是如今。理智叫他不能承认,但理智也知道骗不了路粲。

“……不是觉得你没有意思,是当时所有事情对我来说都没有意思。”他很轻地又补充道,“活着也没有。”

“那我还得谢谢你没死啊?”

路粲不等回答就猛地转身瞪着他,计瑾瑜一惊——他果然是哭了,一抬头眼泪噙不住,大滴大滴地顺着脸颊往下滚。

“你他妈别以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些话当年没说成,现在我要说……你别他妈动!”

计瑾瑜要给他擦眼泪的手慌里慌张地停下来,他现在完全是一片茫然,因为没见路粲这么哭过,哭得他心都要碎了,然而路粲的怒气和眼泪仿佛是并行,不许他再动。

“你说。”他道,“对不起。”

“你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好,凭什么一声不吭地跑了?”路粲伸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我知道是我先追的你,其实也觉得你大概总有一天会不喜欢我……”

“我不会,我怎么会……”

“你怎么不会?你现在才来喜欢我,当年喜欢我为什么肯不理我?凭什么银杏叶子要掉了才好看,它在的时候就算是绿的,那也是活着啊,凭什么不喜欢?”

路粲其实不想哭,架不住气急了眼泪一直往外冒,只好扯过一张纸来捂着眼睛理直气壮地痛骂他,计瑾瑜有一瞬间的茫然,为什么突然用起了文学化手法?

“这是借物抒情!”湿的纸攥成一团被扔进垃圾桶,路粲继续连珠炮似的吸着鼻子开口,“你教我的我都记得,要我学的我都会学。我喜欢你的时候根本不在乎你喜不喜欢我,其实当时就算你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了我也会一直喜欢你,为什么你会同意啊?你为什么同意?”

这回计瑾瑜的答案倒很清晰:“我是个傻缺。”

“你当然是!”路粲不无伤心地道,“我想你是真的讨厌我。毕竟你干脆就这么消失了,说要跟我谈谈,扭头就后悔了。”

计瑾瑜张了张嘴,但没答出话来。只好又小心翼翼地抽了一张纸递给他,路粲不要,自己抽了一张。

“其实我自己也能活的。这么几年不是都活得好好的吗?就算是夫妻七八年没有音讯也能当他是死了,何况是我。你连在大街上牵我的手都觉得丢人。”路粲低着头,眼泪仍旧是断线珠子似的掉,但火气突突出去好些,声音便能降温,“可是即便你不愿在大街上牵我的手我也喜欢你,天黑跑来天亮前翻出去我也喜欢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一直都很开心。其实只要你不是那么的……那么的不愿意看见我,我怎么样都会喜欢你。”

但偏偏你是走了。

路粲永远都很坦诚,因这坦诚的炽烈和纯粹,在清晰感受到失去它的每一刻都让人痛苦。仿佛一只手用力攥紧计瑾瑜的心脏,他一瞬间痛得喘不上气来。

计瑾瑜不分青红皂白地抱住路粲,仿佛这样就能藉由他堵上心口那只手掏出来的漏风的空洞:“不是……我只是……”

“我知道你就是这种人。但知道也会伤心啊,但为什么要伤心?我早知道你是这样的。”路粲说了一串车轱辘话,又道,“其实你是很好的,我们也没有什么没扯平。”

话和眼泪掉在夏天的薄衫上,几乎把他烫着了。他心里漫起巨大的恐慌,仿佛路粲从一块毛毯变成一把流沙,正不受控制地飞奔流走。他不仅没法再把他洗好晾干,还要眼看着他决心再也不回到他手里。

“不是,我很坏,我是傻缺。我不该同意和你分手,我喜欢你,路粲,对不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道这样很不要脸,但是……但是原来没有你我会感觉没有活着。对不起……”

计瑾瑜此生没有这样语无伦次过,一点点地往外掏话,把他环在怀里,但除了肩膀那里热烘烘的,路粲没有一点肢体回应的意思。

“没有我你活得很好,长得更漂亮了,还是个艺术家。”

计瑾瑜慌不迭地否认:“不是!没有你我就是废物一个。真的……就算回过神来侥幸学了门手艺糊口,但只有给你做那条鱼的时候我是真心实意地高兴……”

路粲没有回答,仿佛没有听见。他从计瑾瑜肩上抬起了头,甚至也没有挣开他的手,以一种很亲近的距离看着他。

“我又差点忘了,写作要有中心思想。总是一不小心就跑偏。”路粲额发也打湿了,他还随手擦了擦,“我说我要说八年前的话,你让我说完。”

“……你说。”

“我要跟你分手。我不想再跟你有一点关系。”

计瑾瑜看到他的瞳孔里映出自己惨白一片的脸,虽然这分手宣告来得迟而又迟,又是早已发生过的事,可还是一样越过时间击穿了他。

“对,计瑾瑜,我们早就分手了。”路粲看着他,分明睫毛还湿漉漉的,却哑着嗓子坚持给他判死刑,“滚出我家,我不想再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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