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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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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瑾瑜对这个问题简直是摸不着头脑,但这是路粲两天以来对他主动说的唯一一句话,他回去想了又想。

回家的时候想,洗澡的时候想,回邮件的时候想,查工作室座机发现竟比平时多了好几十个来电时也在想。路粲是不会嘲讽人的,要邀请他出国更是不敢想;若说是自己要出门,也不会这样问。思来想去,只能认为他是因为某事一时兴起,毕竟路粲以前常常如此,半夜打电话叫醒计瑾瑜就为了问如果自己家的房子突然被天外灌下的海水冲走,他愿不愿意将他收留。

办完一切事宜、进入梦乡之际,计瑾瑜忍不住想:要真有这种好事,怎么还不发生?

第二天路粲出门拿外卖的时候,看到一条虎鲸正歪着头看他。

阳光灿烂,他在家门口和几步之遥外的它面面相觑了三十秒,感觉有汗从额头上流下来。走到院门口去,能看到这个毛绒玩具和栏杆之间细心地垫了一块印花布,防止弄脏;把它抱下来,才发现它不仅是个惟妙惟肖的毛绒虎鲸,还是个脖子上围了一圈太阳花的夏日限定虎鲸,太阳花上挂了一个夹子,固定着一个A5大小的信封。

路粲打开门左右看了看,没有人。远处乍然响起滚雷,一会儿兴许有雨。有他半人高的夏日限定虎鲸挤在他怀里,黑色塑料眼睛圆溜溜地看着他。黑白相间的身体上绒毛很细,装填又很鼓,摸上去很软。

“好吧。”路粲小声道,“你先跟我回去。”

拎着外卖和虎鲸回去,他拆开了它带来的信。想也知道这家伙来自计瑾瑜,信封中三张纸折得一般工整,两张信纸、一张素描纸,外头严谨地标了号。素描纸先展开来,画的又是他家门前,只是今天这张用了彩色,天边霞光浅紫朱红,染上这座小小院落,色彩温柔仿佛花影筛落。

右下角落款还是那条鱼和今天的日期:7月15日。只是那条鱼旁边多了个圆圆的对话框:Hello!有你在的院子,确实会显得不一样。

路粲看了一会儿,心想画得确实也是不错,放在一边,又去拆信。挺括的素白信纸上墨迹干净,计瑾瑜的字依旧如其人,下笔利落,筋骨工整。

“小粲:

早上(也许是中午)好。

我想在说别的一切以前,应该先说对不起。这并非要你原谅,我知道没有道歉就能得到原谅的好事。只是这是你应该得到的。我曾从你身上获得良多勇气,我却无可给予,反而大概给了你相当一段时间的迷茫和无措。

对不起。

每天道歉实在烦人,所以让礼物代替。我虽然很可憎,但它们是原本就该来到你身边的、只属于你的礼物。今天是太阳花虎鲸,那年清海市办博览会,水族馆也出了一系列纪念品。这个非常可爱,我想你如果在,一定会喜欢。”

虎鲸大概因为毛太滑,倒下来靠在他身边。路粲翻过它肚皮下的标签一看,写的纪念标竟是八年前的日期。他胸中涌上一股邪火,却见那信折过第二张去,又是一段:

“你想必要骂我当年既然给你买礼物,却从不来找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没想过这礼物还有能够送给你的这一天。所以我觉得自己幸运,但我也真是傻缺,沉迷于自我感动和自我表演,实在不要脸。对不起。”

“傻缺”二字也写得漂亮如字帖,彷如做傻缺是件光荣事。路粲哑口无言,气冲冲地把信塞了回去。虎鲸依旧毛茸茸地靠在他臂弯上,原地蹭出一片密不透风的温热。路粲推开它,它却在沙发上靠不稳,又斜斜地倒下来靠着他,眼神因为上扬,仿佛很依恋的样子。又推,又靠,又推,又靠。

“……算了。”

后一天,路粲打开门,几乎被院门上一片眩目的光晕闪了眼睛。通体深蓝的水晶风铃形如柔软的水母,顶上有四瓣圆滚滚的花一般的暗纹,触手末端系着小小贝壳,风一过,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水母帽上仍挂了一封信,里头一张信纸盖着邮戳纪念章,日期是与虎鲸购买日期同年的晚些时候,地点是另一座城市的海滨小屋。而今天的素描纸上画着一只正在与皮球搏斗的生气小猫,耳边两撮深色的毛。小鱼旁边的对话框灵活地变着内容:“Bonjour!这是小姜。”

信上简单地写了买风铃的当时见闻,仿佛一篇短短的日记。

“……买下它的时候,店员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传说月亮因为思念恋人而落下的眼泪,掉到海里,便是海月水母。那么它算是一种满溢的思念,还是被月亮摒弃的软弱的结晶呢?

总之这个送你。它终归是很美丽的。”

路粲把风铃顺手挂在后院,继续他的鱼缸大业。今天该种水草,一边种一边加水,好掌握缸景布局。那风铃不时随风敲起清而不锐的响声,像一段低柔的絮语。

7月17日,装上新款过滤器和冷水机这一天,收到的是小丑鱼帽子手套套装,不知道在哪买的,反正珊瑚绒厚得惊人,夏天不能用。素描纸上是喷泉里一道若隐若现的七色光,那条鱼很动感地在喷泉里漂浮,对话框写道:“Hallo!今天彩虹驻唱。”

7月18日,孔雀鱼在新缸适应良好,路粲拍了很多照片。收到法国出版社官方出的限量鹦鹉螺号小模型,还附赠一枚真的鹦鹉螺,真是烂透了的冷笑话。

7月19日有雨,路粲前一天通宵游戏,一直睡到下午六点。收到塑料布包好的海洋馆系列长形鼠标垫,还附带一排可以插在上面的立体深海鱼,一按发出水泡一般的“布鲁”声,不知道什么原理。

7月20日高温,路粲突然想起计瑾瑜好像有一个朋友和他打过招呼,那个人似乎还说过自己是同校同学,于是找老杨辗转问到沈彦的电话,想问他计瑾瑜到底为什么退学,然而大概是离校多年信息没再更新过,接电话的不是沈彦。这天收到微缩观星台形状的星空灯,据称与平常款式不同的是投影出来的星空完全复刻真实的夏日七月星空,能在家看到夏日大三角和小熊星座。

7月21日暴雨,路粲被早早吵醒,下楼拿外卖的时间早了些,但门上还是已经放了个防水布包好的斜跨背包,看似普通,外层拉链拉开可变形为海马。

……

这些礼物都带有各自的凭证,工工整整、手续齐全,很有计瑾瑜的风格。按购买的时间顺序每天送到路粲手上,仿佛要将他们分开过的时间被一点点填补。而手写信和素描纸也一天不落,信有时像游记,有时像日记,有时讲故事,有时讲废话。素描纸上内容更是丰富,同步直播着计瑾瑜如今每天的生活碎片,甚至有几次画的是他做的梦,四格小漫画里除了鱼在冒险,偶尔也会出现一头小鹿。鱼旁边的“你好”也逐渐五花八门起来,他还贴心地标注小字:是埃及语。

而路粲院门口那瓶丁香,竟也日复一日地活得很好。不知计瑾瑜是偷偷换水、加药,或者直接换新花,总之它是直到今天——按节气来说,是夏天的最后一天了——也还颇有精神地紫着。

“其实有点浪漫诶。”陈明珰听罢捧起了脸,“礼物你都收下了吗?”

他们在老位置坐着,路粲照旧是挖着一个巧克力冰淇淋球。

“放进家了。”路粲道,“看情况决定收不收。”

“放进家还不叫收吗!”陈明珰拍桌,“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路粲想了想:“没有想好。”

“那你现在这是……”

“什么也不是,就是把门上的东西收进来而已。”路粲抬起头来,看不出来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单就是像陈述事实,“这也无所谓啦,我不会当真的。他哪天如果又突然消失,有礼物也不算很亏。”

那如果没有消失,又算什么?但陈明珰没说什么,自己也隐约觉得这话不可相信。她叹了口气,拍拍路粲的肩膀:“反正我永远站在你这边!男人嘛,好就要,不好就滚蛋!”

路粲道:“别说我啦,你刚刚说到哪来着?你们家老头又叫你相亲啊?”

“就是啊,我染了这——么一头头发,都还不放过我,天天叫我去见什么青年才俊!哪来这么多青年才俊。”

“那你有去见过吗?”

“没有。”

“万一真有青年才俊呢?”

陈明珰皱着眉头想了想:“不可能。青年才俊要么英年早婚,要么是同性恋,怎么能轮到我头上?”

路粲想了想之前她认识的蔡奕,倒也觉得很有道理——此人两样都不占,且也绝不是适婚青年才俊。

“那要不下次你去剃个寸头……”

陈明珰眼睛一亮:“可以,我看萧朗那样的就不错嘛!”

闲扯了一下午,路粲打道回府。夏天日落晚,回家时七八点光景,天边也还是清透湛蓝的颜色,梧桐沙沙作响,宛若低语。节气上虽然要立秋了,气温下去却还要很一阵时日,路粲在这热烘烘的风里感觉自己是在蒸一个得偿所愿的桑拿,于是哼着歌一路走回家。

路边有人挎着篮子卖栀子和缅桂,他买了一小串,用棉线串着,拎在手上很香。但走到家门口时,空荡荡的院门映入眼帘。今天出门前上头就空空荡荡,回家后,仍是空空荡荡。

路粲顿了顿,歌也不哼了,掏出钥匙来开门。

反手要关门时,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紧接着门被一只手猛地抵住,人的体温伴随着大喘气猛地冲向他,又在他身后险险停住。

“小粲,不好意思,今天晚了——你好香。是花吗?”

路粲回过头去,计瑾瑜不由分说地递给他一个保温桶和照旧的一只工整信封。而计瑾瑜本人气喘吁吁,仿佛是一路疾跑来的。

“锦市的冰淇淋,我刚装回来的,应该还能吃?”计瑾瑜一边调整呼吸一边道,“原料用的是他们本地特产的小杏子,刚尝到的时候就想买……来给你……呼……”

他弯下腰去长长地呼气,双肩背包轻飘飘地砸到后脑勺上,他“诶唷”了一声。薄薄夏衫黏在脊背上,落出一段脊骨修长如河流的影子,随着呼吸剧烈起伏。路粲忍不住道:“你从锦市一路跑回来的啊?”

“那倒……也不是。”计瑾瑜大喘了几口气,把包和头发往后一掀,抬头道,“我在那边下车,看到你要进门,大概今晚是不会再出来了,所以想赶紧过来给你。”

他又笑了笑:“对不起,今天晚了。明天不会了。”

蝉都热得不叫了,只有一点点风趴在颈后,要吹不吹的。路粲抱着那只沉甸甸的冰凉的保温桶,不知道里面的冰淇淋化了没有。这玩意能带上飞机吗?还是坐高铁回来的啊?高铁要坐六个小时,就为了带冰淇淋?真有这么好吃吗?

计瑾瑜平静下来,站直了掏出纸来擦汗,对着头发一顿猛搓。路粲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和那个高中的计瑾瑜重叠了起来。而且大概因为他每天都在单方面地报告自己的事,简直像一档不管不顾强行播放的地铁新闻节目,几天不见也没有增添什么陌生感。

他一直没说话,计瑾瑜也不觉得有什么,又低头在包里翻找:“对了,我可以进去吗?之前的事……其实还有一点点,没有和你交代清楚。”

路粲顺着他翻包的手看下去,看到里头露出一个很大的牛皮纸袋子,写着“锦市第一人民医院”。这样的袋子他在陪妈妈去医院的时候也看过,只有用来装CT片子的才这么大。

他沉默了三秒,抱着保温桶走进去。

“把门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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