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沉剑·五（真白BL，端游背景）
天涯八卦小报--江湖轶事
主笔：不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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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无力回天
归明将涂清拦腰抱起，涂清的前襟已被血浸湿，那是一种夹在黑与红之间的诡异颜色。涂清此时已失去意识，许是受那大夫方才药水的影响，涂清的身体在无意识地颤动着。
归明不敢想象，明明昨夜那人还在耳边与自己调笑，可是此时此刻，那人一开口，嘴角便溢出止不住的鲜血，自己却只能眼看着他受苦，无能为力。
归明一刻不敢耽搁，赶往燕来镇求医。他脑中一片空白，他能真切感受到怀中之人的重量，可这重量那么不真实，仿佛下一刻就要离他而去。
归明恨不得背后长了翅，下一刻便到达神医面前，神医妙手回春，将一个完好的涂清还给自己，而自己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半途中，涂清不再呕血，可身体的颤抖越发厉害，脸色也更加苍白。归明席地而坐，让涂清靠在自己的身上，并脱下外袍，给涂清披上。涂清的手很是冰冷，归明只是轻轻碰了一下，顿时如坠冰渊。
怎会突然从呕血转变成畏寒？归明没有时间思考这些问题，当务之急，是运功帮涂清驱寒。归明盘膝而坐，提气运功，双掌覆上涂清的后背，以真武内家真力帮他调理内息，驱除寒意。
经过归明一番调理，涂清的症状似有缓解，他不再呕血，也不再颤抖，只是沉沉地睡在归明怀里，或许下一刻会醒来，或许永远不会醒来。
到达燕来镇时，涂清嘴角处的血迹已然干涸。归明直奔医馆，求医馆里的医师帮忙诊治涂清。医师为涂清诊脉后，只是摇了摇头，开口道：“此子气血翻涌，却又经脉阻塞，实乃奇异，必是中了高人的招，老朽……无能为力啊。”
归明还是听到了最不愿意听到的话，他不死心，追问医师，涂清的症状究竟是何原因造成。那医师叹了口气，回答说气血翻涌，或许是服用了过量活血类的药物，是药三分毒，服用过量便会造成烈毒攻心。而经脉阻塞，大概是也是接触到了什么药物，导致寒毒滞体。
那医师只说自己无能为力，让归明另请高明。归明抱起涂清离开医馆，一时间竟是不知往何处去。他曾以为，他们会有很多时间，可以一起策马同行，仗剑天涯。可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所有他曾以为的美好未来，在此刻只悬于怀中人的气若游丝。
归明最终带着涂清来到客栈。至少要让他睡得舒服点。归明是这样想的。
在客栈，归明遇到了一名天香弟子。那天香弟子见涂清伤重，主动上前为涂清诊脉，所言与医馆的医师类似，只不过多了一句。
“这位少侠体内烈毒较寒毒更甚，若是待在温暖的地方，怕是会毒火攻心，呕血不止，不如……带他去秦川吧。秦川天寒地冻，可以稍稍压制烈毒，起码……可以延长一点时间，去争取其他的机会。”
归明谢过天香弟子，可那天香弟子却也叹了口气，说自己并没有帮什么实质性的忙，不必客气。八荒之中，移花与真武对医理药理的见解，比起天香来说有其独到之处，或许可以一试。五毒长于蛊与毒的运用，早前的唐门也精通毒理，不过现今唐门已禁止用毒，怕是只能从五毒入手。
那天香想了想，最后补充了一句，少林出世不久，相对神秘，她只知少林有一种可以压制一切伤势的丹药，叫大无相丸，不知少林对毒理的研究是否深入。
有了天香指路，归明便有了方向，在客栈稍事休息后，便雇了辆马车送涂清回秦川太白剑派。到了那里，起码还有师兄弟可以照顾他，而自己也可以专心前往各处求医。
待涂清在秦川安顿好以后，归明马不停蹄赶往襄州。襄州真武下设长生楼，专司丹药炼制。归明向姬楼主说明涂清的症状，姬楼主也说，用药不宜过猛，最后斟酌了一下，给了归明一些舒缓经络的丹药。
自从回到太白，涂清的烈毒得到些许压制，不再像先前一般呕血不止。只是这烈毒与寒毒依旧交替发作，烈毒发作时浑身燥热难耐，寒毒滞体时却又是极度畏寒。
归明回到秦川时，涂清已然醒转，正靠坐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归明坐在涂清床边，说自己从真武求来了可以缓解病情的丹药，交代涂清要按时服用。
涂清笑着说：“如果我不按时服用，你是不是会飞过来打我？”
归明佯怒道：“你要是不按时服用，我就不来看你了。”
“好好好，怕了你了，我按时吃药就是了……咳咳……”涂清还想说点什么活跃下气氛，却突然一阵咳嗽，随后整个人竟是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归明见状，顿时紧张起来，手掌覆上涂清的额头，却发现体温并无异常。涂清趁机拉住归明的手，让他靠近自己，然后才对着他耳语道：“不要这么急着走，多陪我一会儿，好吗？”
“……好。”见涂清无恙，归明长出一口气，想着这家伙还有心思跟自己开玩笑，这些天来紧绷的心弦才稍微放松片刻。
归明等到涂清沉沉睡去，才悄悄离开。他不能在秦川耽搁太久，他还要去五毒、去移花，去寻找一切的可能性，只要还有一点希望，他就决不放过。
然而，归明离去后，涂清睡得并不安稳，他做了一个有归明的梦。不知究竟梦到了什么，涂清眉头紧锁，面色苍白，瑟缩在被窝里，竟是开始不自觉地发抖起来——涂清体内的寒毒又发作了。
几日后，归明从云滇回返秦川，带来了一名五毒弟子。在云滇时，那五毒弟子听归明描述，觉得涂清的情况过于复杂，还是实地走一遭比较稳妥。
五毒趁着涂清熟睡的时候上前探视一番，却也表示无能为力。他来到屋外，对归明道：“若是只有一种毒，还可以尝试用蛊虫引毒出来。现在他体内两种毒斗得厉害，身体已经禁不住使用蛊虫了……如果非要强行使用的话，毒或许可以解，但只怕会恶化得更快。”
这个回答，归明也不是没想过，然而真正听到的时候，内心还是不免会失望。
归明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涂清房里。几日不见，涂清的身子每况愈下，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真武丹药的舒缓作用也越来越弱。归明修书姬楼主，姬楼主回说必要时剂量可以加大二分，随书信还寄来了一些丹药。
归明这次回来只陪了涂清一天，陪他唠嗑解闷，帮他运功驱寒，但更多时候，却是轻抚着涂清的手，轻声安慰道“没事的，一定会好起来的”，像是说给涂清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归明在面对涂清的时候总是学着故作轻松，他会拙劣地模仿涂清的口吻，说“找了这么多地方，我就不信找不到解药”，而涂清在这时候往往也会很配合地微微一笑。
在得知归明下一站将前往东海移花时，涂清虚弱着开归明的玩笑，“听说东海移花岛上住的都是仙人，你也算半个修仙的，可别被仙人捡走了。”
归明说：“放心吧，真遇到仙人，我定会第一时间会求仙人赐我仙药。”
“归明，我……”归明离开前，涂清欲言又止。
“嗯？这么了？”
“不，没什么……”涂清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自己的身体如何，涂清怎会不知，他不忍看归明徒劳奔波，却更不忍亲口扼杀支撑着归明走到如今的那一点渺茫希望。他其实想让归明多陪陪自己，但他终究没有说出口。自己的身体……应该还能再撑一阵子吧……至少，得撑到那个人回来。
涂清又想起先前二人的论道，究竟是要顺应自然发展，还是要紧握手中剑，尽全力去改变那些尚能改变的东西。他感觉得到，归明一直以来坚持的“道”正在隐隐发生变化。
他有一点私心，他知自己时日无多，想给归明留点什么东西，思来想去，想到的却都是些身外之物。他百无聊赖地扫视屋内的陈设，他看到归明送的驱蚊香包被自己挂在床头。香包的药草味很好闻，和归明身上的香火味一样好闻。他看到青霜被搁在桌上，或许……自己离去以后，青霜能替自己陪着他吧。
移花远在东海，归明到达移花所耗费的时日比预计的多了些。归明向移花弟子说明涂清的状况，同时也告知她天香和五毒的意见。
移花弟子闻言，便知涂清此时已是回天乏术，最后她只是轻声道：“移花岛上的醉心花有麻醉的效果，或许……能让他不那么痛苦。”
归明带着醉心花回到了秦川，他半开玩笑地对涂清说这是岛上仙人赐的药。
然后涂清也半开玩笑地说仙药可不能随便吃，万一吃了以后飞到月亮上做嫦娥了怎么办。
归明此时却是笑不出来。他不敢想象，万一……万一有一天涂清真的离开了，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归明顿时沉默，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心中酝酿，是苦涩，是不甘，但更多的……还是不舍。
涂清像是被归明的情绪感染了一般，也是悲从中来，他想起了近些天来日夜纠缠自己的梦境，梦里满满都是归明，远在天边，不可触及，叫不听、唤不应。
这一日，涂清难得话多，清醒的时候总是缠着归明聊天。说是聊天，其实更像是涂清单方面的念叨，他向归明讲自己小时候的糗事，讲学剑时的趣事，讲他那些还没来得及做的事，最后讲到了近些天来纠缠自己的梦境。
归明只是坐在涂清身侧静静听着，偶尔给个一两句话的回应，而在听到涂清的梦境时，归明霎时间动容。
这些天来，涂清身上的毒发作越发频繁，清醒的时间越发短暂，在睡梦中也不安稳。而今日，不知是醉心花药效显著，还是因为有归明在身边陪着，涂清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涂清醒来时，归明已经离开，他想最后再去少林碰碰运气。少林的大无相丸若真有那么神奇，那么少林医术必定也是妙手回春，面对涂清这等棘手的情况，是不是也能有所对策呢？
然而归明并没有等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方行至开封地界，还未上少室山，便接到了涂清的飞书。信上寥寥几笔，字迹虚浮，只说让归明速回。
归明见字，如坠冰渊。他感觉一直以来撑着自己四处求药的那股气突然间散了，一股从心底席卷而来的情绪堵在胸口，堵在喉间，凝结成块。明明少林已近在眼前，可归明又担心自己迟一步回去，会赶不上见涂清最后一面。
是要孤注一掷去追寻缥缈的希望，还是要直面尚有机会面对的绝望？
最后，归明选择直面绝望。
很久以后，归明回想起最后那一夜，仍会记得窗外呼啸的风雪，与屋内醉人的酒香。
那一夜，涂清在房里温了醉浮光，但是谁都没有喝，只有酒香充盈着整间屋子，温暖得像是那日西湖畔的落日余晖，沉醉得宛如那夜沉剑池的沐雪相拥。
涂清将青霜交给归明，交代了一些话，便让归明离开太白。他不愿让归明目睹自己的离去，或许这样就能让归明相信自己并没有离开，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尽管，这样的想法着实有些自欺欺人。
归明确实依涂清所言离开太白，但他没有走远，他在暗处看着太白众人操办涂清的后事，目睹全程。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他独自一人坐在涂清碑前，从深夜坐到天明。
归明看那朝霞映着白雪，染红了秦川的半边天。随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人间。
晨曦很是美好，可惜有的人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