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镜面世界代替现实，这样的愿望太过庞大，带来的负面影响不可预估。
既然代替邪神履行职责就可以获得邪神权柄，他们只需要换一个愿望。
换成一个小小的，几乎不用费力的愿望，然后点击镜面实现它，相对来说负面影响也会小很多。可能只是一丝轻微的精神污染，就能换来控制镜面世界的机会。
这样的话，只要一个人承担邪神权柄的危害，其他人几乎可以全身而退。
江年三人在邪神领域待得太久，精神状态濒临崩溃，只能用仅有的理智来商量谁做许愿人。
周芳存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你们可要想好，实现的愿望越小，收到的力量就越少。那可是一位神祇的力量，善主没有带走任何东西，所有力量全部都留在这里。难道你们不心动吗？”
“当然心动。”江年咽了咽口水。
江年被两种邪神力量的共振冲昏了头脑，精神力在镜海中不自主地吞噬着，她闻到一股食物般的香气，好似饿狼一样被这个世界的力量所吸引。
不能再等下去了，要么离开这里，要么得到这里。
“所以现在，由我来当这个实现愿望的人。”江年神情自若，犹如回到了纯白空间，以秩序之神的身份在自己的地盘上生杀予夺。
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向我许愿。”
那一瞬间，周芳存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她好像在这个年轻的联邦巡查员身上看见了善主往日的影子！
不可能，一个小小的联邦巡查员，怎么能和邪神相提并论。
镜面底下的海域随着周芳存的心绪一并波涛翻涌，狂风吹打着浪潮，信徒们的祈祷全都变成难听刺耳的呜咽，镜面世界天地倾倒，只有那面水镜依旧稳固支撑。
“不可能！”
周芳存惨白的脸上满是苦求：“你们没有舍不下的人吗！睁开眼睛看看他们，看着他们祈求生命的目光，你们怎么可能忍心？”
为了挽回事件，她体内的力量疾速流失，转化为无数个虚影。
镜面上晃荡着出现几个人影，说说笑笑地向江年三人包围而来，样子逐渐清晰。
纵使江年知道那是幻觉，也不免愣住。
那些人本不属于这里。
她的师父背着一只编织背篓，里面装满了晒干的药材。
村长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香烟，问三大爷今年果园的产量多少。
邻家小哥一路小跑到医馆，说要结清上次的药钱……
和谐安宁的小村子，所有孩子一起长大，上山采药，下水摸鱼，炊烟升起的时候就到最近的人家吃饭，婶子们都很喜欢她。
是不是有这个可能，江年不用每天潜伏在联邦提心吊胆，她可以把大家都带到这里，他们一起回到小山村，过着悠哉的生活……
多好啊，普通人或许不敢想象，但她可是秩序之神，邪神中的一位！如果她可以做到呢？
不！清醒一点，这是精神污染，这不是她的想法！
江年拼尽全力挣脱幻觉：“没有时间了，快许愿！”
海生茫然四顾，这些人在他眼里是另一种样子，他比江年陷得更深，神情明显有所动摇，甚至连刚刚说话的人是谁都找不到。
村里三大爷喝得醉醺醺的，上来就要给江年也灌一口。
蒋君从旁边一脚飞踢过来，三大爷连人带酒都烟消云散。
蒋君的眼神虽然也迷茫，但嘴里嘟嘟囔囔：“哪里来的这么多脱衣舞郎？”
江年：……
江年：“清醒一点，快许一个愿望。”
蒋君挠挠耳朵，把脑海里奇奇怪怪的画面挠出来，她三两步上前打散几个人影，周围形成一片安全地带。
“你想要这里的邪神力量？”蒋君恢复了神志，冲江年挑眉。
糟了，忘了蒋君的目标也是这里，她要抢的话，江年不一定能得手。
谁知蒋君一摆手：“喂，我有一个绝妙的想法，就算是为了答谢你帮我说话。去吧，我会许愿的。”
她真这么好心？江年对此持保留意见。
一个人从最开始就盯着这块肥肉，却在最后关头拱手相让？不可能，除非她有自信能抢回来。
至于蒋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江年没时间细想。
海生被蒋君唤醒，蒋君在他耳旁碎语两句，他默认同意。两人站在江年两侧，一左一右念出祈祷词。
“尊敬的善主，美神阁下，我祈求愿望得到应允……”
祈祷词似乎带有魔力，令江年耳鸣目眩，她身体里的力量逐渐平静，属于邪神的饥饿与狂躁暂时得到缓解。
蒋君随口说出：“我祈求我的队友，联邦巡查员海生此时许下的愿望实现。”
海生清亮的声音：“我祈求我的队友，联邦巡查员蒋君此时许下的愿望落空。”
江年眼角跳了跳，这愿望约等于没有，邪神听了这样的愿望都想打人。
双手在镜面同时轻敲两下。
“我应允。”她说。
5号居民区时不时传来一些怪异的声响，这让相邻富人区的侍从厌烦透了。
那群脏东西们又在搞什么坏事？
侍从准备揪几个孩子骂一骂出气。
他来到防护栏前，透过缝隙查看街道上的情况。
几个联邦巡查员远远地走过，机甲装备完整，行为警惕。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上除了那几个巡查员之外不见一个行人，就像日光大道的居民全都凭空蒸发了一样。
整条街安静到能听见光电武器发出的滋滋灼烧声。
发生什么了？有邪神出现？
今天的阵仗可不小，赶快远离这里才好，免得被那群脏东西污染了，侍从心里盘算。
侍从转身要走，却感觉什么东西亮亮的很刺眼，他的眼睛被晃到了。
那群可恶的脏东西！虫子！竟敢拿镜子晃他的眼睛，他一定要……
侍从深吸一口气，停住脚步。
他突兀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巧的镜子，对准自己的脸庞。
“哦，我永远的善主，今天天气真好，”侍从拨弄着自己前额仅有的两根头发，目光痴迷地看着镜子，“我怎么会这么好看呢。”
蒋君和海生的愿望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但一个微妙的循环就此产生。
江年的精神力还在镜海之中，她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力量漩涡的形成。
二人的愿望不会实现，江年也还没有夺走镜面世界的控制权，但这个世界的规则仍在运行。镜面下的力量应召唤而来，却找不到宣泄口，只能徒劳地在三人周围画圈，力量逐渐汇聚，圈圈越画越大，甚至影响到此刻与镜面世界仍有联系的周芳存。
周芳存的仅剩的力量也被卷走，脉搏急速衰弱，嘴唇都变得灰白，仅凭一点不甘仍在坚持。
镜面出现了裂痕，剩余的力量无法维持幻影，但仍有六道影子游荡在周芳存身边，不愿消散。
江年能感受到，随着周芳存的生命力慢慢流失，花香正在减弱，整个世界逐渐与江年建立起联系。
并非是他们的愿望欺骗了世界法则，而是周芳存支撑不住强大的力量流转，镜面世界只能主动依附在江年的精神力上，就像溺水之人紧紧抓着最近的绳子。
“我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天，”周芳存气息不稳瘫倒在地，脸上竟然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谁都拯救不了我们，就算是神也不行。”
她的情绪很平静，平静到空气中产生了一丝诡异的可怕。
江年敏锐地捕捉到气氛不对，上前查看她的状态。
而周芳存只是偏了偏头，从肺里吐出最后的花香，“你们竟然没有上当，明明有那样深的执念却不贪求力量。原本我还想把你们三个可怜虫一并带走，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不会相信世上还有对联邦这么忠心的人。”
“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们。”
她的话语逐渐奇怪起来。
江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你现在很虚弱，需要少说话多休息。”
周芳存笑着，用最后的力气把江年的手推开。
“已经晚了，”她说，“自从他们离开以后，我从没想过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却绝不间断，仿佛早就预演好了要说什么，等到了时间就一鼓作气把心底积压了多年的阴霾全都掏出来。
“你们去过联邦边界吗？那里还有许多和我一样的人，神学院里的人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还像傻子一样幻想着未来。你们和我没有丝毫不同，只不过比我幸运一点而已。”
镜面世界终于支撑不住，短暂地裂开一丝缝隙又迅速合拢。
蒋君率先奔去裂隙，撑开一个出口，催促江年：“没时间了！她一开始就是奔着死来的！只要她死，世界就会崩塌！我们快走！”
江年却放不下周芳存，直觉认为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告诉我，我认识一位心地善良的邪神，或许可以帮助你。”
“真相就摆在你的眼前，如果想知道的话就去看看吧，3610号实验，格雷戈，联邦人工智能…”周芳存已经没有足够的理智来组织语言，她只是吐出几个词语。
“快点走！我只会等你三秒钟！”蒋君咬牙切齿。
江年非常信得过队友的为人，她扭头就跑，根本用不到三秒。
裂隙越来越小，世界剧烈震颤。
身后的周芳存却突然有了力气疯狂叫嚷，仿佛整个身躯都被邪神意志占据了一样。
“我找到了世界上最公平的力量！没有阶层，没有差距，所有人都不可能反抗，只能平静地接受！是你们亲手放出了它，总有一天它也会降临在你们身上！”
“轰隆——”世界崩塌，周芳存的身影被瞬间湮灭，栀子花的香气乍然碎成一片。
她的声音在坍塌的世界里回荡。
“我把它称之为——美学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