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年已经料想到了，聚会上必然少不了一个最讨厌的邪神。

那位力量之神不知道和秩序之神有什么深仇大怨，就是看江年不顺眼。

力量之神侧身，仔细审视江年，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秩序怎么不说话，一直这么安静，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秩序了。”

祂的怀疑纯属无稽之谈，只有邪神才可以进入宫殿，只有邪神才会知道郁金香花园的聚会。

江年没有理祂。

智慧之神指责：“现在是团结一致的时候，你不要胡闹。”

力量之神不忿，一通扫射：“我胡闹？你们不敢露出丑陋的真身，只能拿一团迷雾遮挡，见不得光似的，让我怎么可能不怀疑！”

“我试一试就知道了。”祂狞厉一笑。

力量之神动作极其迅速，一双强有力的雾气手臂趁其不备穿过江年的雾团身体，拿出一柄小巧的木锤，和秩序之神的象征图案一模一样。

当事人江年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等一下，他掏出了什么？

哦，一柄锤子。

他从哪里掏出来的？

哦，她的肚子里。

……他从她的肚子里掏出一柄锤子？？？

好消息，江年终于找到秩序之锤了。坏消息，锤子是力量之神掏出来的。

江年维持着表面上的波澜不惊，向力量之神伸手：“现在相信了？”

力量之神同样非常惊讶，但祂的惊讶显然出于另一方面。

祂能够感受到秩序之锤上面浓郁的神力气息，不是作假，力量之神呆呆地把锤子送回去，心情极其纠结与复杂地说：“秩序，你竟然对我不设防。”

祂在拿到锤子的时候，没有感受到丝毫神力阻拦。

也就是说秩序之神根本没想过拦祂！

邪神们各有阵营，祂和秩序之神的关系向来不好，发生这种情况，力量之神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祂思想上受到了冲击，但还是转动了一下肩膀，不经意地炫耀胳膊上的肌肉，语调甚至带上了些许羞涩：“秩序，你是不是喜欢我？”

江年：……

江年感受着回到肚子里的秩序之锤，发现自己对这个坏心办好事的邪神真是……太喜欢了！

原来秩序之锤一直在她自己身体里。

江年回到联邦，管家果然信守承诺，芯片安安静静，一点声响都没有。

趁着宿舍无人，江年决定在现实世界也试一试。

根据想象控制精神力，雾气手臂在自己身上摸索，从腹部的中央拿出……

江年睁开眼睛，现实中果然也出现一柄锤子。

木制锤，表面是暗红色，非常小巧，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性。

江年能从中感受到一股非常温暖熟悉的气息，好像某天亲身体会过。

对，是那天在惩处局遇到权力之杖的时候，她身体里发出的白光！秩序之锤的力量刚好把江年从权力手中救了回来。

虽然她想知道秩序的能力是什么，但在联邦找不到可供实验的对象，看来还是得等到出任务的时候才能好好实验一番。

管家一遍又一遍地为她压下警报。

他的语调不再活泼，反而带上了一种病态感，低压压的：“是因为邪神的原因，我才会觉得你和我很像吗？”

有这个可能。

但如果是因为邪神气息而熟悉的话，他应该也喜欢蒋君才对，可是管家对待蒋君没有丝毫不同。

江年认为：“应该不是，或许就是你所说的什么，我们同样拥有自由的灵魂吧。”

自从江年对他表露身份之后，管家变得很沉默，不再在江年耳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说话的频率越来越少。

这个刚出生一百多天的家伙实实在在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心险恶。

星期一，蒋君在上周五拿到了驾驶资格，今天就是出发去联邦边界完成任务的日子。

第三巡查小队每个人都拿到了一份报告。

《第5231号案件：神学院的求援》

任务编号：5231

任务等级：SS级（预估）

任务地点：联邦第439号星球，西海岛，神学院

承接人：联邦第三巡查小队（B级）

联邦在星际列车上装满了救援物资，而第三巡查小队的任务就是把这些物资安全送往目的地。

这个任务看起来简单，但最大的难度在于地理位置，439号星球的局势不稳定，巡查员们需要穿过正在发生战争的边界，再经过一段居住着未知生物的海域才能到达神学院。

到达439号星球的路程很长，第三巡查小队轮换驾驶星际列车，两人一组，江年和杰森被分到了第一组驾驶。

这是江年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离开联邦主星，根据智能系统规划出的路线行进，她在显示屏上看到这颗星球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平稳的路段系统自动驾驶，江年从观景窗向外望，整片宇宙好像都找不到太阳的存在，而越靠近联邦主星的区域就越亮。那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光，而是一种纯粹的光明，足以照亮任何星球的背面，所以主星的环境是永昼。

列车行进的方向则相反，江年能够明显感受到周围的环境在逐渐变暗，坐落在这里的星球也就有了黑夜，直到距离联邦主星最远的区域完全被黑夜吞噬，那就是星空暗面，邪神的领地。

江年也算见识过星空暗面，不管是镜面世界还是在信徒的祷告中，那里看上去并不是很黑，或许邪神为祂们的领地制订了新的规则，又或许那里的黑夜也受到了精神污染。

整段驾驶过程并不难，管家会在关键时刻进行提醒，江年只需要进行一小部分人工必要操作就好。

很快就到了换班时间，蒋君和海生过来接替工作。

江年准备到列车车厢里休息一会儿，但离开驾驶室前，她听到蒋君问海生：“有自动驾驶呢，还需要我操作什么？对了，这个按钮是什么来着……”

海生：……

江年：……

这个不会操作智能设备的邪神眷属，她是不是在考试时动用了一些邪神手段才通过的？

江年把她推出驾驶室，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驾驶。

外面的蒋君不满地拍门：“喂，我已经拿到了驾驶资格，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吗？”

江年回答：“不，只是我太喜欢驾驶星际列车了而已。”

说实话，这项工作虽然比较轻松，但很危险。人类的权限高于管家，一旦驾驶员出现错误，管家也只能提醒不能过多干涉。

放在蒋君身上，她很有可能不听劝，说不定还会抛出联邦徽章和管家玩一局赌正反。

见证了江年被迫加班全过程的海生有些担心：“439号星球和联邦主星有很大的时差，你真的不需要多休息一会儿吗？”

江年无奈：“觉可以暂时不睡，但如果列车在半路出了问题，我就可以永远长眠了。”

加班固然可恨，但生命安全更重要。

“那好吧，为了让你提起精神，我们来聊聊天，”海生提议，“上次我送给你的针灸工具怎么样，用过了吗。”

江年昨天才为一位病人治疗过，使用了那套针。

说到针灸，江年刚好有问题想要请教。

“用起来很顺手，那套针打造得非常专业，病人也很满意。但我有些……”

海生察觉到她的犹豫，主动问：“你有不满意的地方？”

“或许吧，”江年心里只是有点别扭，“那位病人明明可以接受机械改造，只要换上机械关节就可以治愈的疾病，他却非要找不动手术的治疗方法。我无法为他治愈疾病，只是帮他缓解痛苦而已，这样让我感到……有些难过。”

“那位病人是不是不喜欢机械？”海生一语道中了关键点。

“没错，他说他的家族是完全的血肉独立派，不接受身体里有任何机械的存在。”

这就能说的清了。

“这样的话，那你做的很好，既尊重了他的信仰，又为他提供了帮助，为什么还要难过呢。”

窗外越来越黑，天色接近黄昏，驾驶舱里很安静，仪器和表盘冷硬地运作。宇宙太大了，在这片寂静了千万年的浩瀚之地遨游，江年就像尘埃一样渺小。

窗外就是庞大又寂静的绝对空间，江年坐在小小的驾驶舱里，感到没来由的一阵窒息。

海生鼓励的声音温柔而体贴，让江年又抓住了一点人味儿，忍不住在这里畅所欲言。

“我曾经见过很多被疾病困住的人，他们的灵魂很强大，却被困在一个弱小的身体里。我原来以为人的灵魂生来自由，只是被医疗水平、金钱这些外界因素所拖累，没想到根本不是这样。不需要外界因素，只需要一个观念，哪怕四周毫无阻拦，人类自己也能困住自己。

你说，到底是观念和信仰更加重要，还是治病救人更重要？”

这个问题可就大了，海生一时间无法给出答案，但他可以借助江年刚刚提到的病人来探讨。

“即使是同一种信仰，在不同人的理解中也是不一样的，你说的这个人，他信奉的并不是真正的血肉独立，只是他自己眼中的保守观念。”海生说。

江年追问：“那真正的血肉独立呢？恐怕也不会让病人进行机械手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