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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好人做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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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中,谢嘉双拳握了又放,放了又握,双目赤红地看着二人离开,万乘之尊的权与威被无视的耻辱与震怒使他额上青筋暴起,怒火中烧。

内侍领着一帮侍卫战战兢兢上前,匍伏在地,颤声道:“殿下息怒!”

谢嘉操起一旁的烛台砸过去,厉声道:“一群废物,孤不是严令任何人都不准放进来么!”

那几个侍卫面色苍白,嘴里发苦,被砸了也不敢吭出一声。

陆秦弓从军五年,治军严明,又屡建奇功,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他们虽是太子侍卫,却也是热血男儿,自然十分敬仰铁骨铮铮的英雄。要他们对大历的英雄拔刀相向,实在有些做不到,而且他们也打不过呀。最要紧的是,陆秦弓当时的眼神十分瘆人,仿佛地狱阎罗,一出现就将他们镇住了,等回过神,他早已破门而入。

谢嘉见他们一个个缩头鹌鹑模样,又砸了一鼎香炉,便颓然地坐回榻上。

他十二岁入主东宫,如今已九年,然这位置坐得并不安稳。前朝有凌王一派的大臣上奏,说他不过区区一庶子,储君之位名不正言不顺;后宫则要应付中宫这个嫡母的明枪暗箭。

这对母子虎视眈眈,时刻准备着将他从储君之位拉下来。

母妃曾告诫他,要将陆秦弓手中的兵权牢牢握住,这是他能否称帝的关键,所以面对这个手握重兵而他又急需拉拢的大将,除了隐忍,别无他法。

谢嘉坐了一会,左手虎口疼痛难忍,抬起手看了一眼,伤口鲜血泊泊,玄色的衣袍上也沾了不少。想起清焰那张宜嗔宜喜的娇颜,他发誓总有一天要把她压在身下,听她哭着求饶!

而另一边,清焰跟在陆秦弓身后小跑了一路,眼看着那高大挺拔的身影越走越远,完全不顾她细胳膊短腿地完全跟不上。清焰便诶了声,住了脚再不肯往前。

陆秦弓转过身,剑眉打结,神色十分不耐。

清焰拢拢散乱的鬓发,上前几步陆秦弓施礼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民女感激不尽。”

说罢将大髦脱下来,双手奉还于他:“民女便不打扰将军了,就此别过,日后将军若有差遣,民女定当竭尽所能。”

陆秦弓没接,凝视着眼前故作坚强的少女。因刚哭过,一双杏眼此刻水光潋滟,鼻尖一抹晕红,活像只小兔子,精心盘好的发鬓此刻微微松散,妆也花了,两颊斑驳。很狼狈,也很麻烦。

是的,一想到她这副样子根本不能见人,他还得在这九步十个坑的皇城里给她寻个地方整理仪容,陆秦弓此刻脑海里只有五个字——女人,真麻烦!

清焰低着头,感觉到头顶那两道灼热的视线直勾勾地仿佛能把她的脑壳烧出两个洞来,便抬眸飞快地瞥了陆秦弓一眼,只这一眼,陆秦弓从她眼中看见了戒备与局促不安。

他啧了声,“怕什么?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清焰又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哪个包藏祸心的人会将自己的心思坦露于众?太子倒是长得人模人样,谁曾想是个大淫/虫。

她脸上藏不住事,陆秦弓将她的心思瞧得一清二楚,又嗤了一声:“小娘子放心,陆某很有自知之明,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是有原则的,毁人贞洁这种下作之事,陆某不会,亦不屑。”

清焰白玉般的脸颊涨得通红,讷讷道:“是民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将军见……”

文绉绉的,陆秦弓不耐烦听她说完,抓过大氅又给清焰兜头兜脑盖回去,迈开步子往前走:“走吧,难得做一次好人,我带你找个地方收拾干净。”

清焰心有余悸,拢紧身上的大氅,抬脚跟上。兴许是怕被人撞见,陆秦弓专挑偏僻的小道走。两人隔着四五步的距离,路边未及清扫的积雪此刻已结成薄薄一层冰。清焰身上拖着老长一件衣裳,被下摆绊了绊,瞬间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她眼疾手快扶住旁边的一株圆柏,才堪堪稳住身形。

陆秦弓看着玉山一点点借着圆柏的支撑站了起来,叹了口气,转身对远远跟在后头副将卫聪道:“剑拿来!”

清焰闻言,这才惊觉他们身后一直跟着个身穿轻甲的年青男子,只见他一脸饶有兴味,像极了茶肆里磕着瓜子听八卦的阿爷大妈。

卫聪啊的一声,再看看此刻拖在雪地上的一截大髦,一脸肉疼:“将军,这水貂皮难得,还是别了吧?”

陆秦弓晲了他一眼,“拿来!”

卫聪不情不愿将手中的长剑递过去,陆秦弓没接,只朝清焰扬扬下巴,道:“给她!”

卫聪就如一口汤锅扣头上,糊涂到顶了,但他还是按陆秦弓的命令将剑递给清焰。

清焰满头雾水,站着没动。

“接着!用它当拐杖!”陆秦弓的不多的耐心快被耗尽,直接黑脸。

卫聪抚抚胸口,悄悄松了口气。

他方才还以为陆秦弓问他要剑是觉得大氅碍事,要劈断它呢。

清焰也恍然大悟,最后还是乖乖伸出双手握住那把黑剑,不料剑身太沉,直接将她整个身子带着往地上坠。

清焰蹲在地上,手里仍旧抓着剑,抬起头,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仓惶无措。

“啧!”陆秦弓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女人!”

他三步作两步上前,大手抓过长剑,锵一声抽出剑刃抛给卫聪,又将剑鞘的一端递给清焰,没好气道:“拿着!我拉你走!”

虽只跟陆秦弓相处了半刻钟,但清焰已经深刻的了解到,他的脾气不好,非常不好!所以她想都没想,几乎是下意识的,两只手一把抓住了剑鞘。

陆秦弓又凉凉地睇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两人离得近,清焰这才大胆地抬眼仔细端详陆秦弓,他身上穿着件紫色直裰朝服,肩宽腿长,她才堪堪到他肩膀。似乎是为了迁就她,他一改先前大步流星的姿态,变得蜗行牛步起来。

清焰看得入神,猝不及防撞见一对漆黑深邃的眼眸中。眼神相接,陆秦弓一愣,随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清焰尴尬到了极点,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像凝固了般,偏又没有人说话,连那个看起来呆头鹅一样的副将都极有眼色地远远跟在后头。

清焰没走两步,咔嚓一声踩中一块结冰的小水坑,冰凌碎裂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犹为突兀。

清焰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有点儿好笑,便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前面那人又回头瞪了她一眼。

他一个武将,边关日晒雨淋,皮肤本就不白,还留着半张脸的络腮胡,显得整个人很不近人情。清焰忙止了笑,搜肠刮肚寻找话题:“将军此前常入宫吗?”

“……不常。”陆秦弓并未回头,只简短地道。

清焰讶异:“将军对宫中道路如此熟悉,我还以为您常入宫呢!”

陆秦弓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好好走路!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清焰:“……”

对话被迫结束,好在一路并未遇到什么人,清焰跟着陆秦弓东拐西拐,没走多久三人便停在一排六尺高的墙边。

陆秦弓将剑鞘扔给卫聪,问清焰:“会爬墙么?”

清焰摇头:“我会爬树。”

陆秦弓撇了她一眼,蹲下身子,拍拍肩膀,道:“踩着我的肩,我驮你上去。”

清焰嘴巴顿时张得能塞下一整个鸡蛋。

卫聪也连忙小跑上前,拱手道:“将军,你身上穿着朝服,让小娘子踩属下肩膀上去吧!”

陆秦弓一记眼刀过去,沉声道:“废话少说!去寻安嬷嬷来!”

卫聪悻悻应是,沿着宫道一拐,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焰傻了。

堂堂一品将军竟充当她的垫脚夫,她若是踩了上去,会不会折寿呀?没让她多想,陆秦弓单膝跪地,回头对清焰命令道:“快上来!”

清焰抬头望望已渐高的日头,咬咬牙,将氅衣脱下披在陆秦弓肩头,一只手提裙摆,另一只手撑在陆秦弓肩上,双脚一前一后踩了上去。

他很稳,清焰觉得自己像踩在沃壤千里的大地上。

“扶好!”陆秦弓道。

清焰的身体被一寸一寸抬高,连忙双手撑墙,很快她便瞧清了围墙那边的景色。

这是一栋一进的小院,很干净整洁,南边是门,北面是厢房,院子中间摆了张石桌,下边几张石凳,另还种了几株玉兰还有美人蕉。

清焰无暇顾及,双手攀着墙檐单腿一跨便坐了上去。她朝底下欸了声,道:“将军,氅衣给我。”

陆秦弓将大氅扯下递给清焰,往后退了两步,一跃而上,像只敏捷的猎豹,脚尖一点落在了对面。他复又拿过清焰手里的大氅往肩上随意一披,便站直了身子,让清焰踩着他的肩膀下去。

经此一遭,清焰也不再扭捏,大大方方借势落到院子中。甫一站定,便听木门“吱呀”一声,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妇站在门外,她身后站着方才离开的卫聪。

清焰不安地与陆秦弓对视,后者则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紧绷的身体即刻松懈下来。

那老妇走进院中,反手将门关上。

清焰见她的打扮虽与在太和门遇见的嬷嬷极为相似,衣裳的料子与绣工却比其要好上许多。她发间仅插了支福禄寿图案镶红宝石花细簪,一看就不是凡品。

清焰断定这是宫中有资历的女官,兴许还是哪位贵人身边得用的老嬷嬷。

陆秦弓一见来人,率先上前道:“安嬷嬷。”

安嬷嬷对陆秦弓行礼,道:“将军去而复返,闯进奴婢栖所,所为何事?”

陆秦弓看了眼清焰,清焰忙往前两步见礼:“见过嬷嬷。”

安嬷嬷是太后冯氏身边的老人儿,虽久居深宫,却不聋盲,见眼前少女容色无匹,又一身狼狈,心中免不了疑窦丛生。

“小娘子这是……”

陆秦弓睨了清焰一眼:“路都走不好,掉坑里了呗!”

一语双关,清焰微微转头撇了陆秦弓一眼,见他气定神闲,理直气壮,便也不作声了。

安嬷嬷点头,对清焰道:“娘子请跟奴婢来。”

清焰谢过安嬷嬷,跟着进了屋里,门都没关上,陆秦弓就在外头喊道:“嬷嬷,您让她快点儿!”

安嬷嬷回头啐道:“瞧你小子急的,行军打仗尚要调兵遣将呢,何况姑娘家整理仪容。”

说罢反手将门关上了。

安嬷嬷偷偷打量着清焰,见她身上的衣裳皱得跟地里割剩的老菜干似的,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便借口熨斗在别的屋子,将陆秦弓拉进去,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动了那孩子?毁人清白,你糊涂啊!”

陆秦弓哭笑不得,只得如实招来。安嬷嬷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幸好被你撞见了……”

说罢拿过熨斗转身出去,陆秦弓紧随其后替她将房门关上。转身的一瞬,眸中和询的笑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阴鸷与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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