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想好】

就算严玮桢赶到了现场，严卫东也没有停下把女儿的东西从楼上摔下来的手。严玮桢不让有常露面，有常只能躲在楼梯间的门后面伸着手机拍下视频。

严卫东站在上一层的楼梯上俯视着女儿，把一件在家里穿的外套扔到她脚边，指着严玮桢骂：“现在知道回来了！现在知道回来了！你怎么不跟你姐一样死在外面！”

邻居们听见新鲜进展就开了里面的一道门查看，模糊的脸躲在老式的铁栅栏门后面，影影绰绰，嘴里的劝慰像是蚊子哼哼。

他冲回屋子，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东西，姜明红从屋里跑出来拽着他胳膊，哭天喊地地让他住手，还让严玮桢赶紧给他爸道歉。两人拉拉扯扯的，手脚乱飞。严玮桢管不得上面，一边哭一边把自己的东西从地上捡起来。邻居们看着她捡，眼睛在东西上溜一个来回。

“弄死她，弄死她，让我丢脸，弄死她！”严卫东一把推开了姜明红，后者摔倒在地，□□，捂着腰在地上蜷缩起来。

严卫东挥舞着手中的东西，逆着光从楼梯上跑下来，地动山摇，口吐唾沫。这时候，严玮桢和有常才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什么——绽放着正红色牡丹花的老式暖水壶。

严卫东拔下壶口的木塞，直接把滚烫的热水泼向严玮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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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玮桢和姜明红当晚睡在了医院，有常喊的救护车，通知的所有人。

姜明晏和姜明建闻讯赶来暴跳如雷，要把严卫东捆起来送警局。二姑姜明梓虽然因为参加老同学的葬礼人不在赢安，但也当即就打电话表示支持大姐离婚，当时就看严卫东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姜非凡和姜飞宇已经出发去严家给娘俩收拾行李，顺便给严卫东亮一张编号为三十七的黄牌。

姜明红在事情发生后，没日没夜地哭。姜家人问她离不离婚，她哭自己的遇人不淑；医生说严玮桢胳膊上的有些肉被烫熟了，她哭女儿的悲惨遭遇；姜明晏让她和严玮桢去自己家里暂住，她哭自己的无家可归。

有常在“大人”们身后看着哥哥们把严玮桢和姜明红送进了自己家。她想问一嘴为什么不报警不离婚，却只会被姜明晏的一个眼神给打回来：小孩子瞎掺和什么？

有常只能捡大人谈话中的只言片语：“不行，还是不乐意回去”“离就离，这么一大家子怕他啊”“她自己想好就行”……

大人们的决策局之外，严玮桢躺在有常家的客房小床上无言地看着天花板。她和姜明红好几天没说过话了，她在怪母亲。她怪她为什么要嫁给严卫东，为什么要生下她，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没办法保护她？她好想一死了之。

有常推门进来，手里拿了两杯奶茶。她把其中一杯全糖的递给严玮桢：“喝吗？”

严玮桢抹了一把脸，接过奶茶：“下班了？”

有常点点头，戳开自己的那杯：“刚才回来，我看大姑在外面沙发上躺着，就给她盖了下毯子，她就哭了。”

严玮桢没什么波澜：“她是不是说我都没有你懂事？”

有常沉默，严玮桢竟然猜对了。

“你大姑也不喜欢我，我知道。我姐走了之后。他们俩天天对着我一个，看我更不顺眼了。”她吸了口奶茶，又抹了一把脸，“不过没事，我跟我姐联系上了，过两天换完药我就走，我去南京找严玮婷去。”

“然后呢？”

严玮桢摇头。

“你不让大姑跟严卫东离婚？你还能忍得下去？”

严玮桢咬碎一颗椰果：“她不会离的，你信不信？她不会因为我被严卫东烫了就离婚的。她接受不了家里没男人。你知道吗？其实在我和严玮婷之间，你大姑怀过一个男孩，但是没生下来，掉了。她一直觉得可惜，我爸一直觉得是我克死了他。”

“他不配当你爸。”

严玮桢把奶茶放在床头柜上，被烫到的胳膊还在疼，她的手有些抖：“你以后找男朋友，千万别找他那样的，情绪太不稳定。”她说着，眼里又开始落泪，“一定要擦亮眼睛，知道吗？”严玮桢不太敢直视有常的眼睛。

有常学习那么好，又是留学回来的，本该舒舒服服地过她的小日子，教书育人，找个帅气小伙谈恋爱，甜甜蜜蜜地过一辈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她陪着自己哭，眼睁眼地看着三十多岁的姐姐和六十多的姑姑被人欺负得有家不能回，只能来她们家借住。这对一直过得都很幸福的有常来说，太残忍了。

严玮桢低首，想要拍一拍妹妹的膝头，有常却猛地站了起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找男朋友不结婚就不会有这些破事？亲爹尚且能把自己亲生女儿的胳膊烫熟，你凭什么认为一定会有一个陌生男人会对我，对我们从一而终？你真的要在这样的情况下说这种话吗？你能不能清醒点？”

严玮桢呆住了。不找男朋友不结婚，她就是这么做的，可是她收获了什么，抛弃，被亲爹泼开水，无家可归。

“我只是不想让你像我现在这样，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常宝，我知道你为姐姐难过，可是——”

有常把奶茶扔进垃圾桶：“别可是了。我在你眼里不是人，是吧。我明白了。”

有常拉开房门，恩爱正好在门口转过身去。

“听见了？”有常好似随口一问。恩爱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直接回答，只是道：“你别生气，你那样跟姐姐说话，太冲了。你姐说的也有道理，你别整天像身上长刺一样跟人交流。”

有常脚步不停：“行，我不在赢安碍你们眼，你们自己表演相亲相爱一家人去吧。哦，群没了，正好，反正有我没我都一样，你们从来不在乎我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这么做，你们只是在意我这个小屁孩竟然敢反驳你们！行，我走。”说着，有常就进了自己卧室，拉出行李箱开始往里面装东西。

恩爱叹一口气：“你干什么，你学你姐离家出走啊？”

“我回镜濠。”

“你的通行证现在是旅游签吧，你顶多呆七天不就回来了，你收拾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我室友在百岛（架空城市，在广东，毗邻镜濠），她租了房子，我上百岛打工去。”有常一股脑地拿了十来件T恤和衬衫塞进箱子，十一月底，百岛还是秋天。

恩爱有点慌了：“你什么意思？”

“我过年也不回来了。”有常又把电脑和平板的充电器全拔了下来，“受不了了，你们自己玩吧。”

在有常迅速买好了机票，站在小区门口准备打车去长途汽车站时，突然有人从后面喊她：“有常！姜有常！等一下！”

恩爱拖着箱子，迈着小碎步，从小区里追了出来，金丝眼镜在她脸上一颠一颠。“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如果不是上次出过刘品豪的那件事，恩爱绝不会如此紧张。

“学校怎么办？”有常似有笑意，摆手让一辆已经停下的的士走开。

“我有医院的诊断证明，慢性病。之前就不想干班主任了，这次正好请一次假。也跟你爸说过了。”

有常点点头，这些她倒是都知道。“你真想好了？”

恩爱点一点头。她没什么想不想好的，她当前一刻就是想这么做，她想跟女儿待在一起，而不是那个姜家。那就这么做吧。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干过的最莽撞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