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水果】

有常给严玮桢发来一个网站，说是给她推荐一部好电影，一定要看。

严玮桢回了个“OK”的表情包，就把手机放在一边，对着公司陈旧的电脑整理今年的课程报表。她做舞蹈老师有八年，最烦的就是算账。她曾经一度因为老师需要卖课算提成而动过离职的念头，但由于公司领导是姜明晏的老同学，一直没敢开口。

但是今年出现了一个契机，她的腰出了问题，不知道是因为上次严卫东泼开水她躲闪时撞到了还是摔到了，反正从姜明晏家搬回来之后，她再上课就觉得腰明显变得僵硬起来。她之前也曾有过轻微的腰肌劳损，但是治疗了一段时间很快就好了，便没有把腰放在心上。

这次的感觉尤为不同，严玮桢给小儿班上课需要频频弯腰帮她们纠正姿势，最近一节课下来，她甚至都直不起身子。

现在坐在办公椅上，严玮桢也觉得腰间酸涩。报表做好，她等着打印机打出纸本，刚站起来就感觉腰间一滞，好像有双手在里面拧她的骨头，差点一屁股又坐下去。

年后辞职吧。严玮桢出了大厦之后，扫开一辆共享单车，如此想。

辞职了干什么去呢？严玮桢骑着车，车篮里放着她的包，车把上挂着一袋面包。

她大学学的是经管，刚毕业的工作是在物流公司做后勤，后来也做过营销岗和人事，加起来做了三四年。后来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毫无意义，还不能提供情绪价值的工作，直接转行到了她喜欢的舞蹈圈子。

舞蹈她从小就学，后来因为学业中断过几年，高考之后又拾起来，还参加过不少业余比赛，成绩都不错，教小孩还是能教的。但说句公道话，如果没有姜明晏的这一层关系在，公司怎么可能不要专业舞蹈生，而要她？严玮桢知道自己是走了后门才得到这一份工作，如果想离开再寻出路，基本上没有光明的可能。

严玮桢在自行车道上左扭右拐，觉得哪条路都行不通。她后悔小时候没有好好学习，也怪父母那时根本不会教育孩子，还天天吵架。如果她能托生在有常家，她也许今天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严玮桢讨厌自己的家，也有点讨厌那个跑出去的姐姐，她显得她更为懦弱和无用。

共享单车在小区门口停下，严玮桢又去买了一袋苹果。她挑了一袋看着不那么漂亮的，这样就可以跟姜明红说不贵，是店里打折买的。不这么说，姜明红都不怎么舍得吃水果。但严玮桢知道，老年人得多吃些维生素，身体才会好。

她把买的东西和包挂在手腕上，费力地掏出钥匙打开门。屋内飘着一股五谷粥的味道，生生的，又腻腻的。她叹了一口气，踢开门口挡路的鞋子，把手里的物件都放在鞋柜上。

严卫东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了一眼严玮桢，就高声冲厨房喊：“好了没有啊！等着吃呢！”

严玮桢微微皱眉，将苹果和面包放进冰箱，发现里面又有两盘没有封保鲜膜的剩菜——这一定是严卫东收的，姜明红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她压上冰箱的门，扭头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厌恶的情绪在她心中翻腾，相亲专用的那个小包还在她的敞开式衣架下面放着，金属扣子上的划痕格外显眼。

严玮桢想，我要离开这个家。

但她没有钱租房子，更没有钱买房子。她们家没钱，就算有钱也借给了姜明建他们家，不会有多少流到严玮桢手上。她不像姜非凡和姜飞宇，她没有家庭和家族供给的原始资本，没有傲人工作也没有太大的能力。要如何才能迅速地摆脱这一切？

离家出走，去找个包吃住的工作，端盘子端到死？

严玮桢倒在床上。

干脆找个人把自己嫁出去算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吓了她一跳。她想要迅速地坐起来，可腰却在尖叫。

“出来吃饭了！”姜明红端着滚烫的砂锅从厨房走出来，在客厅叫着，“拿个东西垫一下啊！烫死我了！”

严卫东骂骂咧咧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悠悠地找了份报纸放在餐桌上，“你早干嘛去了？你就该端出来之前就找东西在这垫好！”

姜明红把锅放下来，急忙冲回厨房去冲洗泛红的手。

严玮桢走出自己的房间，转向餐厅，差点被雪白的蒸汽迷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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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恩爱过年真的不回来？”

姜明建一边看着机器，一边拿着手机和姜明晏讨论过年期间的安排。

“她说她不想回。”

姜明建“啧”了一声：“哪有什么想不想，过年不回家不像话的。你打算怎么办？”

姜明晏本来打算着如果恩爱和有常不想回来，那他就去百岛找她们，过个新奇年也蛮好，但他心里又着实放不下赢安的这一大家子，确实犹豫。如果恩爱和有常能回赢安来，那自然是两全其美，他便不用犹豫。

姜明建很明显不支持，如果姜明晏去了百岛，家里人就不齐了。

恩爱和有常虽然也是家里人，但终究是外姓人，恩爱是嫁过来的，有常会嫁出去的。不像姜明晏，是正儿八经老姜家的香火。如果姜明晏走了，家里的顶梁柱不就只剩了姜明建自己，那像什么样子？

姜明晏不能走，得把恩爱劝回来。但姜明建自己没有立场劝，也没有那个意愿。自上次百岛一别，姜明建面对恩爱始终觉得气短，这还是恩爱进了姜家门的这二十多年来的头一回。

那没办法，只能姜明晏去劝。

姜明晏给恩爱打视频电话，恩爱立马挂断了，后来发个微信跟他说自己在和有常看电影，等会儿再回他。

过了俩小时，恩爱才回了视频来，姜明晏头一句就是：“什么时候回赢安，快过年了。”

“有常不想回，我在这陪她吧。”

“你带她一起回来。”

“她不想。”

“那你就自己回来。”

恩爱不放心，这理由她说过很多遍。姜明晏问清楚了那边情况就觉得没啥不放心的，反正那个李若拉不也不回老家，她们俩在百岛正好结伴。恩爱沉默片刻，让他给自己一点考虑的时间。

挂了电话，恩爱跟有常再提回家过之事，有常立马拒绝。

“我不想回，我说过八百遍了。”她有些不耐烦，转过去面对着电脑，但又有些委屈的补了一句：“我也不想你回去。”争吵余韵尚未过去，她没法面对着恩爱说这话。

恩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如果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她是想在百岛过年的，不用折腾回去，省事。可又转念一想，若是如此，那家里就只她们三个，着实有些冷清。而且她和有常、若拉毕竟不是一代人，平时聊天都格格不入的，更何况过年？如此说来，她倒更像是一个人在这里。

回去的话，折腾了些，但好歹环境熟悉，人多也热闹，姜家聚齐那得有十来号人，凑两桌麻将都富余。而且恩爱的父母也在赢安，她何尝不想过年回去陪陪他们。

翌日傍晚，恩爱出门散步，纠结再三还是发消息让姜明晏帮她看看回去的机票。姜明晏收到恩爱的消息，立马就私聊了有常。

“你妈都要回来了，你还不回来？赶紧的，我这边买机票了。”

有常望着聊天框沉默半晌，回复道：“我说了，我不回去。”

恩爱散步回家时，手腕上挂着一盒冬枣。

“你要回赢安？”有常问她。恩爱点点头，期待着有常下一句就是：“那我也回去吧”或者“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声”。

但没想到有常只说了一个字：“嗯”，随即就把冬枣从她手里拿走，进厨房洗。

恩爱咽了一下口水，她有点难过，就像小时候，她考差了回家，却没有被父母训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