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子歌的公寓里，田宇扔下手机，将半杯红酒咕隆咕隆一口气灌了下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摊在了沙发上，感叹道：“哎呀妈呀，总算是答应了。本少爷口水都说干了。这位大姐还真是难缠。怎样，本少爷出马一个顶俩，你该怎么谢我？”他踢了踢旁边坐在地上的男人。

龚子歌斜了一眼，没好气地说：“低声下气，没点骨气！说谁拽的跟二百五呢？”

“切，说的就是你，怎么滴吧？难道不是吗？有本事你自个儿打啊？干嘛推给我？还说我没骨气，那玩意是个啥？能当饭吃么？能把人请来么？马后炮！你小子可别不识好歹，这是一大恩，你给我记着，日后可是要还的。听见没？”他又踢了下对方，换来一个白眼。

“行吧。算你小子还有点用处。等公司上市了，日后就不让你减持股份了。”

“哇靠！你小子是人吗，是人吗，是人吗？！”田宇暴起，抛出夺命连环三问，拿抱枕攻击那个不识好歹、不懂感恩、狼心狗肺的家伙。

“这是为了你好，再过十年，你的财富必定呈爆炸式增长。瞧着吧。”龚子歌一把扯走抱枕，扔得远远的，让他够不着。

“切，吹牛！老子才不信呢。”田宇只当听了个笑话，然后望着天花板幻想：“你说，咱女神明天会穿什么衣服来公司呢？淑女裙？职业装？还是休闲装？哎呀，刚才忘了交代Linda通知她入职注意事项了。”

“关你屁事啊！管她穿什么，你反正也见不到。别忘了，明天我们得出差。”龚子歌一语击碎他的遐想。真是个没有定力的家伙，那种老女人也能称为女神吗？

所以，当秋灵穿着熨烫得笔挺的职业装来到公司时，并没有如愿见到昨天在电话里还信誓旦旦说对她求贤若渴的两位老板，迎接她的只有Linda过分热情的笑容。

Linda虽然活力四射，热情过头，但业务能力上还是毫不含糊的，快速麻利地帮她办了入职手续，装上了办公软件，把她拉到了各种大群小群里，并向隐身的小伙伴们介绍公司新来的HRD秋灵秋总监，很快收到大家的热情回复。接着又带她四处参观，介绍公司的办公环境和硬件设施的使用。

不到一个小时，她就已经大致掌握了公司日常的运作方式，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自由散漫！”，如果非要再加多两个字的话，那就是“无比自由散漫！”

上下班不用签到打卡，没有工作日报、周报、月报，没有例会制度，没有KPI，甚至连员工手册都没有。这样的公司竟能存活至今，也算是奇迹了吧？

但是公司办公环境却很舒适，到处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甚至还允许带宠物上班，只要你有本事逃过楼下保安的火眼金睛。零食饮料随意取用，一律免费。还有吧台、健身区，减压区，按摩室，迷你K歌房，甚至私人影院。

这简直不是来上班，是来享受人生的啊！太奢侈腐败堕落浪费钱了吧！

内心虽不断吐槽，秋灵面上却很平静，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并随口问起：“我看公司大群里也有好几十号人，怎么咱们办公室里却见不到几个啊？”

“哦，是这样，咱们的行业比较特殊，白天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在家休息，准备素材，要到下午四五点才回来开工。因为我们面向的客户群体都是工薪阶层，大家只有晚上和周末的时候才有空看直播。而负责视频制作的团队呢，没有强制要求大家必须要回公司办公，只要按期提交工作成果就好。所以，平常工作日公司里见不到几个人，除了后勤支持部门和老板。”

“那他们有没有兼职接私活，也没人管了，是吗？”秋灵问。

“额，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但我想应该不会吧，公司给大家的待遇挺好的，没有必要这么干吧？”Linda说得毫无底气，因为这个情况还真的不好说哇。

“那薪资是根据什么定的？跟他们的工作成果如何挂钩？由谁去评估，怎么评估？”秋灵继续发问。

“额，这些都是老板亲自谈的，个人的收入都是老板一个人说了算。”Linda很不情愿的透露。

“好，我知道了。看来等老板出差回来，我得好好找他聊聊了。”秋灵点头，转移了话题：“公司的年度规划有吗？今年的招聘计划是怎样的？目前的人员缺口在哪里？明年的计划一般什么时候制定？”

Linda羞愧地抠着手指说：“秋总，您说的这些，公司目前都还没有。公司的发展规划在老板的脑子里，只有他才清楚，还有他招人的随意性很大的，而且一般都不通过正规的渠道招聘，都是通过人脉圈子去找人。他说那样的人才是最匹配最好用的。所以，我只要负责把老板推荐的候选人约来公司就好了。”

“就像我这样吗？”秋灵渐渐明白这家公司最大的问题就是老板本人。

Linda默默点头。

回到办公室后，秋灵发了一会儿呆，犹豫着要不要抽身走人。但看到Linda时不时探过来的小脑袋瓜，便又心软起来。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谁叫自己意志不坚，这么容易便让人给忽悠上了贼船呢？她不是半途而废的性格，不管遇到多大的坎，都要尝试亲自跨过去。

于是，很快，她便打开电脑，开始劈里啪啦地敲了起来。

外边Linda正在如实地向两位老板汇报上午的情况：“就是这样，现在她正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敲键盘呢。表情挺严肃的。不过没有生气，也没有发火走人。脾气挺好的。”

“行了，我知道了。我们这边再过两天就完事了。我们回去之前，你一定帮我把她给稳住了，千万别让她跑了。我要是回去见不到人，保证一定打断你的狗腿！”龚子歌拿出惯用的那套暴力恐吓的招数。

Linda：“......”

田宇在一旁插嘴：“Honey，别理他。你要是保证她不跑，老板给你加薪15%。”

“谢老板！保证完成任务！”Linda明显更吃田宇这套。龚子歌只能在一旁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

“行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只要她今天不跑，就一定会留下来的。我女神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田宇信心满满地给龚子歌打包票。

龚子歌不屑地说：“切，说得你好像很了解她似的。别忘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商场上表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他们见得还少吗？他虽然相信自己的眼光，但他对自己没信心啊。如果秋灵了解了公司目前的惨状，还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吗？

“哥儿们，自信点哈！再怎么说，你也是大名鼎鼎的财阀家的儿子，身边还有我这样的聚宝盆，怕它个球啊。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连你老爸那样的千年老妖怪都敢斗智斗勇，还怕收服不了一个柔弱女子吗？”田宇对付龚子歌还是很有一套的。

“但愿如此吧。无论如何，我们这次一定得把这个单子拿下，公司生死存亡就全靠它了。”龚子歌眼中迸发出一股狠劲，下定决心，势在必得。

不等田宇把最后一口饭咽下去，他便拉着他奔向灰色跑车，一脚油门飙出老远，颇有气势。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秋灵终于跟公司所有人都见了一面，并一一单独面谈了半个钟以上。这种充满压力与紧张感的面谈，让平日里随性惯了的员工很不习惯，开始私下散布负面言论。

“果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在老板面前显摆，就拿我们这些去祭旗，天下的HRD都是一般黑啊！”

“就是，就是。可把我紧张坏了，还以为犯啥错了呢！你看她老是板着个脸，跟人有仇似的，拜托，到底是哪里请来的大神啊？”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这位大姐至今未婚，缺乏荷尔蒙滋润，内分泌失调，可惹不得。”

“我去~难怪我说她房里怎么闻着竟是一股老处女的味道了，乏味，无趣。”

Linda实在听不下去，现身出来主持正义：“都闭嘴吧，嘴下积德！人家又没怎么样你们，干嘛对人家人身攻击，人格侮辱？她可是老板好不容易请回来的精英，业务能力一流，人家做的也是本职工作，又没有侵犯到各位，干嘛在背后说人是非？这可不是咱们公司提倡的文化。”

“哟，小丫头片子，就你正义凛然、大公无私，我们都是小人。且等着吧，说不定啊，她就拿你第一个开刀！”众人幸灾乐祸，一哄而散。

Linda气得趴在桌子上生闷气。

秋灵走过来拍拍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Linda鼓着气嘟嘟的小嘴抬起头，摇摇头，然后幽怨地看向秋灵：“秋总，您这几天把大伙一个个地叫去办公室问话，到底聊了些什么呀？”

秋灵淡定地说：“没什么，就是问问大家平时的工作内容，顺便了解一下他们的家庭情况。”

“哦。”Linda更加想不通了，小姑娘藏不住事，便直接问了出来：“那为什么大伙对您意见都这么大？还在背后说您的坏话？”

秋灵忍不住被小丫头的耿直和傻气逗笑，毫不在意地说：“别人想什么，说什么，甚至要做什么，我哪里管得着？也不需要理会。我只做我自己该做的事。”

“那，秋总，您找他们谈话究竟是为了什么？”Linda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对公司的一切都不熟悉，不了解，当然要先摸摸底，搞清楚公司目前的状态，才好对症下药啊！”秋灵耐心地向她解释。

“哦，原来如此。那您现在想到对策了吗？”Linda还真是一个问号宝宝。

“还没有，我得再观察观察。”秋灵坦诚以告。

这家公司的所有不良习气的根源在老板，一开始定的文化基调就已经注定了员工就是这么个德性，想要改变过来，几乎不太可能。她知道，自己博弈和较量的对象是大老板龚子歌，而不是下面的员工。所以，下面的人如何看她，如何想她，她一点都不关心。她只关心，龚子歌究竟想打造一个什么样的公司，他希望自己怎么做？乘他回来之前，她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跟他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