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导游的帮助下，他们很快找到了村里的卫生所。秋灵的伤口也得到了妥善的处理，但医生还是提醒他们还得去大医院拍个片子才知道骨头到底伤到什么程度，需不需要做手术。

导游联系车子时，子歌一直盯着卧在病床上的秋灵，一句话不说，眉头紧锁，视线几乎没从她的伤腿上离开过。秋灵略有些尴尬，以她目前的情形，“我没事，不用担心”那样的话说来没什么意义。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出声：“刚才谢谢你，要不是你反应快，我现在可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回想之前的一幕，她还心有余悸。当摩托车笔直的冲向他们，不，更准确的说是冲向她时，她大脑一片空白的，手脚僵住，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躺在地上了，之后便是一阵阵钻心的疼痛。想到为保护她一起滚落在地并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子歌，她才后知后觉地问起：“你有没有受伤？”

子歌摇头，将视线转向她苍白的脸，关切的问道：“很痛吗？要不要医生再开点止痛药？”

“不用，没有之前那么疼了。”她不想再麻烦别人，也不想表现得太娇弱，手却不自觉地抓紧了膝盖，努力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可惜用处不大，伤口处渐渐从撕裂痛变成了持续的胀痛。

她微眯着眼睛，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适应这样的痛感，忽觉额头一热，一只男性大手覆了上来，停留片刻又拿开了。她惊讶地抬头看向对方，刚好看到他把手从自己额头上放下来，很自然地说：“还好，没有发烧。痛就叫出来，不丢人。这里没人会嘲笑你。”

她望着他微微勾起的唇角和新冒出来的胡茬，突然感到耳后阵阵发热，在对方坦荡的目光中慌乱地移开视线，盯着窗台上的一盆绿萝看了起来。这种亲腻的举止有点吓到她了，此时最好做只把头埋进沙里的鸵鸟。沉浸在满腹心事中的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已被成功转移了。

子歌观察她的反应，暗自得意，想不到平时大方干练的秋总监偶尔流露出小女人形态时原来是这么惹人怜爱的。此刻他可是拿出了钢铁般的意志阻止自己伸手去扯对方微微泛红的耳垂，但却无法阻止自己脑补如果当真摸上去后，对方的反应会如何？

室内寂静无声，暧昧的气息紧紧萦绕在两人之间，浓烈到当导游从外间推门进来时，足足怔愣了三秒，并下意识地往门后退了一步准备重新把门关上。

还是子歌及时出声阻止了他这种欲盖弥彰的愚蠢行径：“进来吧。是不是约到车了？”

导游点头，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欲言又止。子歌对这愣头青可没什么耐性，把地上的三个背包全数甩给他，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扶着秋灵下地站起来，弯腰把人背了起来，往门外走。见导游还愣在原地，只好站定回头问：“走不走？”

导游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后知后觉地说：“哦，车子没那么快到啊，要半个小时后才过来接咱们呢。”

这回换子歌成了呆头鹅，尬在原地。还是秋灵善解人意，并未嘲笑他，体贴地说：“既然如此，那我们正好整理一下装备。你快去把衣服换一换，千万别感冒了。”

子歌顿时心中一甜，又跟喝了蜜似的。这么懂事贴心的媳妇去哪找啊？错过了可是一辈子的遗憾！

趁子歌出去换衣服的空档，导游小伙抑制不住八卦之心，跟秋灵说起了悄悄话。

“姐姐，你男朋友好虎哦！”

“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老板。”

“哦，那他是不是在追你啊？我看他对你可紧张了，尤其是刚刚你受伤时，那个脸拉得老长，严肃的吓人，我都不敢跟他说话了。”

“没有。他是个关心员工的好老板。平时也是冷冷的，酷酷的。心地不坏。”

“你就别骗我了。我敢打赌，他肯定喜欢你。而且，你也不讨厌他。嘻嘻。”

“你多大了？十九？二十？应该还是个毛头小子吧，怎么懂这些？”

“嘿嘿，那你可就小瞧我了。我女朋友都交了两三个了，好吗？男女那点事也没什么复杂的，不就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这样那样的吗？”

“嗯，说的也对。确实没什么复杂的。如果只是两个人的事，那就一点都不复杂。可惜，到了我这样的年纪，感情的事就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了。所以，我还挺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这个年纪可以想爱就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这么说，你是因为一些世俗的顾虑在犹豫咯？！难道，他已经结婚了？”

“不是。他很好，非常好。只是我配不上他。”秋灵坦诚以告。有些心里话，在陌生人面前反而更容易说出来。

“怎么会呢？你也不差啊，虽然不像电视里那些女明星亮眼，但颜值也非常在线，属于气质型美女，比我现在的女朋友还要好看。当然，在我眼里，她也是很美的，不过比起外貌，我更喜欢她的性格。软萌软萌的，可爱的很。我们虽然认识不多，但这一路我发现姐姐的性格很好，温柔大方，还很坚强，我要是没有女朋友，或许也会喜欢你这样的呢。”

“谢谢你的欣赏。你们做导游的是不是都挺能说的？做你女朋友一定很开心。”

“还行吧。反正比你老板强点，嘻嘻......我看他好像不太爱说话。跟他谈恋爱应该不容易，就冲这一点，姐姐你犹豫也是对的。毕竟两个人在一起还是要能聊得起来才行，不然......”

导游小弟滔滔不绝，diss不停，门外的子歌却听不下去了。恨恨地想：这小子是老天派来拆台的吗？！

他推门而入，里面两人的对话自然停了下来。他看看秋灵，见她脸色比刚才好了很多，或许跟人聊天对于忘记疼痛还是有帮助的。他又看向导游，见他心虚的低头避开自己，便收回了凌厉的眼神。

他将温水和药丸塞到她手里，嘱咐道：“医生开的止痛药。管用。”

秋灵听话的吞下药丸，把水喝完。子歌默契地接过一次性纸杯，捏扁了，随手往后甩出一个抛物线，纸杯精准的落入门口的垃圾桶内。

导游小弟看的目瞪口呆，眼中闪现一丝敬佩。子歌则若无其事的拍拍手，坐到床边的椅子上，问秋灵：“你们刚才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导游小弟在背后拼命给秋灵摆手使眼色，生怕她实话实说。

秋灵淡定地回答：“没什么，闲聊而已。”

“没说我坏话吧？”子歌有意无意地回头瞄了眼快要退到门边的导游小弟。

秋灵否定：“哪敢啊？！你别乱猜。我们正在聊他跟他女朋友的事。”

“哦。”子歌点头，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后，才慢悠悠的对上秋灵的眼睛，说：“你在指导他谈恋爱？什么时候成感情专家了？不如也来指点指点我吧？”

秋灵微囧，意外这人竟不分场合当面调侃起人来，脸一热，慌忙避开子歌迫人的眼神，望着窗台上的绿色，说：“哪敢班门弄斧啊！这方面，你才是专家。”

子歌邪魅一笑，觉得她这个回答极妙，又忍不住逗她：“那些年少轻狂时的逢场作戏怎么能算呢？严格说起来，我还没跟谁认真谈过一场恋爱呢！所以，真的遇到喜欢的女孩子时，也不知该怎么跟人表白。不像秋总你感情长久，爱的认真。不如你好好教教我，应该怎么跟女孩子谈恋爱。我一定认真学习。”

秋灵被他的厚颜无耻、油嘴滑舌彻底震住了，下意识看向他身后，却没见到人。原来导游早就偷偷溜走了。

（二）

秋灵压制住躁动的内心，跟子歌对望了片刻后，认真地说道：“以你的条件，想要找个好女孩谈场认真的恋爱并不难。两个人交往没什么特别的技巧，只需要真诚以待、彼此信任就可以了。希望你能早日遇到那个对的人，爱情事业双丰收。”

子歌专注地看着她，也很严肃认真的回道：“我可以对爱的人做到真诚以待和信任，但就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把自己交付于我。”说完，他竟朝秋灵伸出右手，手掌向上微张，等待着。如此难得的表白机会，他才不会傻傻错过。原本还想慢慢来的想法此刻早被他抛诸脑后了。

半响后，秋灵轻轻摇头不语，心中充满无声的叹息，重新将视线转向了窗台的绿萝，但心思却不知飘到了哪里。

子歌收回手，握成了拳头，却依然固执地看着她的侧脸说：“没关系，我可以等。我知道越是珍贵的东西，越需要耐心等待。我从小什么都不缺，一直以来觉得除了事业，好像没有什么能够再吸引我了。但是，我现在终于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一个女人，对我而言竟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每天都渴望见到她，见不到的时候就会惦记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我很想把她随时带在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静静的坐着陪她，也很好。但是如果她对别的男人笑，我就会嫉妒的发疯。当我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她时，我就控制不住想要告诉她。如果她能同样的回应我，那我一定会开心死！我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顾虑，可能对我还没有那么喜欢。没关系，我愿意再等一等，等她彻底爱上我。我希望她在爱上我之前，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不要因为一些世俗的想法而否定我们之间的可能性。我希望她能给我机会靠近她、慢慢了解她，也请她能花点时间认识和了解真正的我，然后再来评估，看看我们是否彼此合适。这样，可以吗？”

秋灵不可抑制地闭上眼睛，极力控制住已经湿润的双眼。他竟然如此坦诚又如此卑微，而她又何德何能呢？他俩是轨迹不同的两条直线，即使现在有短暂的交集，未来也只会愈行愈远。巨大的现实鸿沟明晃晃的摆在那，难道他看不见吗？彼此欣赏的话，做同事，做朋友，都可以。为什么非要捅破那层透明的窗户纸呢？

见她不吭声，子歌有些急了。这种无声的拒绝比直接了当更令他难以接受，他忍不住抓起秋灵的双手，紧紧围在自己的掌心里，固执地追问道：“可以吗？”

男人的手很温暖也很强硬，她试图挣脱却没有成功，几次之后只好放弃僵持，做出了妥协：“你想做什么，别人无法阻止。但别人的心意，你同样左右不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的。好，我答应你，不会辞职，也不会逃避，至于其他，就顺其自然吧！”

“好！”子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没有坚定的拒绝，那就还有希望。他相信自己终有一日会打动她。

当导游不得不再次推门而入时，明显感觉到这次的气氛又跟之前不一样了。暧昧没有了，但男人对女人的举止反而更亲密了。他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男人细心体贴地照顾女人，而女人除了眼角处微微有些红润，面色却很平静。即使没有言语交流，两人的肢体动作却默契十足。说不是一对，谁信哪？

鉴于子歌的威严，导游也变得沉稳起来，一路上沉默了许多。路上，子歌临时改了主意，让司机把导游送回营地，独自带着秋灵回了市区一所私立医院。那里，田宇早就安排妥当，挂号、CT扫描、手术住院，一系列流程没作任何停顿，秋灵也因此少遭了些罪，心中不由得感慨：万恶的资本家，有钱就是好办事！然后转念一想，人情债难还啊。两个大老板为自己奔前忙后，图什么？她除了不能对龚子歌以身相许，还能为他做点什么呢？以后想潇洒抽身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秋灵被送进手术室后，田宇跟子歌在外面等待。

“你真跟她表白了？！！”

田宇的声音不可抑制的响彻整个走廊，收到了周围许多白眼，他却毫无所觉地沉浸在这个令人震撼的信息里。他朝子歌竖起大拇指：“牛啊！不愧是我哥们儿！敢爱敢恨、敢作敢当！好样的！怎么样？她答应你了？”

子歌摇头，叹气：“哪儿那么容易？！你没说错，她这个人活得太通透，即便心底再怎么喜欢我，也还是克服不了世俗的障碍，不可能马上接受我的！”

“哟，哟，哟！瞧把你给能的！你就这么肯定人家看上你了？”田宇不愧是拆台第一人，永远知道怎么戳他肺管子。

“虽然吧，她现在的确还没有完全爱上我，至少还没到无法自拔的程度吧，但起码她对我是有好感的，这点我可以打包票！所以，我只要再继续努努力，私下跟她多接触接触，彼此加深了解，我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会爱上我！”子歌摸着鼻子信誓旦旦。

“啧啧啧。脸皮真是够厚的！不过，我喜欢！哈哈！”田宇哈哈大笑，又引来周围一众白眼，甚至有个护士小姐终于忍不住走到两人跟前提醒他们说话小声点。

“兄弟，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费劲心机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田宇压低了声音问，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子歌冷了脸，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在他的人生信条里，失败从来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大不了从头来过。事业如此，爱情亦如此。虽然他不畏惧失败，但每一次失败后，他对成功的欲望反而更加强烈。现在不要去设想未来如何，只关注当下就好。因此，他说：“不试试怎么会知道？你看，我不是表白了吗？她并没拒我于千里之外，说明她心里并不排斥我。接下来，我要想办法抛开老板的这层身份，让她认识真正的我。”

“可是，她不见得会不介意你的身份，还有家庭背景吧？别看她平时温和亲善，但自尊心却极强。不是轻易会向人低眉哈腰的。豪门媳妇，她当得来嘛？”田宇继续泼冷水。

“欸，我说，你到底哪头的啊？”子歌有些恼怒，又无法反驳。秋灵确实是那样的人。她就是那种见到豪门反而会绕道走的女人。这才是最令人头疼的地方。

“我这不是在帮你分析，做最坏的打算吗？别说我没提醒你啊。你我的婚姻从来都不是我们自个儿的事情。”田宇虽然嘴上说着支持，但心里依然是不看好两人。

“我谢谢你！不必了。事在人为。我跟你不一样。你家就你这一根独苗，比我精贵。反正我也没有继承家业的打算，所以，他们谁都甭想插手我的婚事。”子歌语气坚定。

“你真打算放弃啊？认真的？！”田宇不可思议地盯着他，见他毫不犹豫地点头，不甘心地劝道：“那可是龚氏啊！市值千亿！放弃多可惜啊？！你确定自己这次脑子没被雨给淋坏吗？你他妈知不知道，我们就算是做牛做马干一辈子，也不可能把歌申做到像龚氏那样的规模！你就算不想做董事长，将来混进集团董事局，做个执行董事还是有希望的。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甘愿放弃这样的机会，值得吗？”

田宇越说越认真，越说越生气。在他的认知里，龚子歌不是那种沉迷女色，不知轻重的人。他以为，子歌这回只是想换换口味，谈一场姐弟恋。没想到，他竟然认真了，认真到愿意为了秋灵违抗家族的程度。他深知龚清华夫妇对子歌的溺爱程度，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娶一个既没家世又无背景、年纪还比他大的女人。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事情，他们肯定会极力阻止的。可是依子歌的性格，肯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那秋灵夹在中间能舒服吗？她会甘心受气、委曲求全吗？

“那你有没有为秋灵想过？她是不是愿意嫁到你这样的家庭？她的压力会有多大，你能想象到吗？”田宇继续劝他。

“只要我妈喜欢她，接受她就好了。”子歌说的很轻巧。在他看来，其他人的反对都没用，只要过了母亲那一关，所有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嗯，那倒也是。只要干妈喜欢她，认可她这个儿媳妇，干爸也不好说什么了。”田宇豁然开朗，看似复杂的豪门婚姻问题，只要找到问题的关键，还是有解的。“可万一干妈也死活不同意呢？”

“所以，你得帮我啊！”子歌勾紧他的脖子，用威胁的动作说着求人的话。

“怎么帮？”田宇满脸问号。

“在我妈面前帮她多说说好话啊！要使劲的夸，卖力的夸，用心的夸！”子歌拍拍田宇的脸，被胡茬扎的直皱眉，立即嫌弃地推开他。

“哦，有什么好处？！”田宇乘机敲诈。

子歌斜着眼睨他，嘴角露出一丝坏笑：“我也可以帮你追媳妇啊！就......那个陈雨婷！”

田宇大喜，与他击掌为誓！这才对嘛！好兄弟就是要互帮互助，不能见色忘友！“那行吧。我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