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子歌，克里斯汀·杨明天下午飞新加坡。我们必须赶在她回去之前跟她见上一面。”周简急切的推开子歌办公室的门，把克里斯汀的行程表放在他面前。

“她还住在喜来登总统套房吧？”子歌问。

周简点头。这一点他是花了点小钱确认过的。

“我们今晚就过去找她。”

“就我俩吗？”

“对。人多了也没用。”

“那好，我去准备一下。”

周简又飞快地跑了出去。

子歌给秋灵发了条信息：你准备一下，明天KY的人可能要来。

秋灵很快复他：好的，没问题。

子歌深吸一口气，想着万事俱备，只欠克里斯汀·杨那尊大佛。无论如何，明天都要把她拽到公司来。

晚上，两人装扮一新，一个俊朗、一个酷帅，一左一右站立在喜来登28楼总统套房门口。

子歌看了眼房号，无声地询问周简：是这间吗？周简点头。他毫不犹豫的敲响了房门。

几声之后，房间门打开了，露出他们所熟悉的那位女助理的面孔。

子歌淡定的说：“我们是来见你老板的。”

助理朝他们打量了一下，用夹生的普通话说：“你们没有提前预约。我老板正在休息，她很讨厌不请自来的人。下次记得提前沟通。”

子歌伸手挡住正欲关上的门，拿出两张美国爱乐乐团新加坡演奏会的门票给她看，说：“抱歉。这次能否破个例？”

助理盯着门票犹豫片刻，才说：“请稍等。”然后重新把门关上。

他们等待了几分钟，房门重新打开，助理的脸再次露出来，对两人点点头。子歌高兴的把票塞到她手里，大步走了进去。

克里斯汀·杨此刻穿着睡袍，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一份资料正在认真的阅读，她前面的小茶几上，还放着一杯威士忌。

见到两位不速之客，她脸上很平静，露出了一丝友善的微笑，放下资料跟两人寒暄：“又是你们！”然后抬手示意他们坐下来。

“抱歉，Kristen，这么晚了还来打搅您。请原谅我们的冒昧。”子歌向她致歉，看她手里拿着报表，对她的敬业肃然起敬。

她耸耸肩，喝了一口酒，说：“你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我等下还要跟欧洲的团队视频连线。”

子歌两人对望了一眼，对她说：“好，没问题。事实上，给我们五分钟就够了。”他示意周简来说。

“Kristen，我们想邀请您明天来我们公司看一看。”周简说。

“哦，抱歉，我真的没有时间。我的行程全部排满了。”克里斯汀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不，您还有时间。在您参加完新店的剪彩之后，您还有两个小时的空档。我们公司离您的新店不到十分钟的车程，完全够时间。”

“可是，那是我的Lunch time，你们不会连饭都不让我吃吧？”

“当然不会，您放心，我们会在公司帮您准备好工作餐，邀请本地最厉害的粤菜师傅来公司为您现场制作，保证让您吃得舒心满意。”

“你们这么费心，我很感动。但这并不代表我必须答应跟贵司合作。”

子歌插了一句：“Kristen，我们都是商人。在商言商，没有人会把利益往外推的。我父亲常常教导我说在商场上要广交朋友，一视同仁，机会往往就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对您来说，我们或许只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公司，但对我们而言，您可能是我们的救命稻草。与别的平台相比，我们对于您这样的大客户肯定是最为重视、奉若上帝一般，因此，我们愿意让出更多的利来，只求双方能够达成合作。我们很真诚的邀请您来公司考察一下我们的真实实力，了解我们是一群怎样的人。这对于您来说，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两个小时而已。而且我向您保证，这两个小时一定不会让您毫无收获。”他几乎是在用祈求的口吻来说服对方，就差跪地上了。

周简也补充道：“是的。我们上次的杂志宣传合作就非常成功。相信我们将来还能创造更多的惊喜。”

克里斯汀·杨看着两张年轻、真诚且充满期盼的脸，思考了片刻，终于笑着点点头：“好吧。既然你们这么有诚意，那就去看看吧。”

“耶！太好了！”

两人忍不住击掌欢呼，兴奋地告辞，走出了房间。

“子歌，今天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头一次见你对人这么低三下四的。”周简揽着他的肩，拍打几下。

“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毕竟现在是我们求着人家。”子歌无奈的苦笑。

“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嘛。我觉得你现在越来越有成功人士的特质了。”周简不失时机地拍了拍马屁。

“切，我从来就没怀疑过自己不会成功，好吗？”子歌傲娇地挑了挑眉，然后揽住周简的肩说：“不过，我一个人单枪匹马可不行，还得靠你们这帮好兄弟！”

“哈哈哈哈......”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天，歌申全员严正以待，连向来毫无正形的那帮主播们个个都恢复了原貌，不再奇装异服、妆容夸张、懒懒散散，而是清一色地变身为职场时尚达人，比照着杂志的风格，一个比一个有形。办公室都快成了秀场。

田宇得知消息，特意把陈雨婷也拉了过去，就为了给KY的人留下个好印象。

克里斯汀·杨没有食言，十一点半左右就到达了公司楼下。子歌等人亲自迎接，以国宾般的礼仪将她的团队请了上来。

克里斯汀·杨对公司的活力与朝气很是赞赏，对歌申的服务也非常满意，尤其对厨子的手艺赞不绝口，说这是她来蓉城吃过的最满意的一顿饭。但她就是闭口不提合作事宜。

眼看着考察的时间即将结束，子歌等人内心越来越焦虑，但面上却不能体现出来。

离开前，克里斯汀·杨突然停在走廊上一张贴在墙上的表格前，仔细看了起来。她发现这张表格上，把所有国际知名女装品牌进行了详细的优劣分析。其中KY那一行，上面列出的劣势是“疏离感、傲慢、对身材娇小人士的歧视”。

她把表格拿下来，问周简：“这张表格是谁做的？”

周简茫然地环视了一周众人，有个身材娇小，留着一头羊毛卷，戴着厚厚的圆框眼睛的女生怯生生的举起了手。

克里斯汀·杨迈着女王般的步子走向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问：“你是从何处得出上面这些结论的？”

小女生紧张的看了看上司和老板等人，除了秋灵对她露出鼓励的微笑，其余人都非常紧张的等着她的回答。她指了指秋灵说：“是灵姐让我去做了街头的问卷调查，她说当工作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做调查，尽可能的收集真实的数据，从数据中寻找答案。这里面的所有信息都是从街头访问里收集整理出来的，我......我还保留了原始的表格。”

克里斯汀·杨看了眼秋灵，笑了笑说：“非常好。”她把表格给到助理，说：“看看吧，这是我们应该学习的地方。”然后又转身对子歌说：“嗯，你说的不错，确实有所收获。我很欣赏你们做事的态度，如果你们能够一直坚持下去，我想，我会很乐意跟贵司合作的。”

她主动向子歌伸出了手。

歌申众人惊喜地欢呼鼓掌。子歌也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克里斯汀·杨的手，向她保证：“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有我们这个团队在，歌申的服务品质只会越来越好！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送走了KY一行人后，歌申众人再也无法抑制兴奋的心情，当即在办公室里开始了狂欢Party。而那位市场部的助理小妹，毫无疑问成为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瞩目。周简当即就宣布给她升职加薪，提拔为市场主管。所有人都报以热烈的掌声祝贺。

周简还特意跑到秋灵面前，跟她拥抱致谢：“谢谢你，秋灵！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啦！”

“行了，行了，抱那么久干什么。这是办公室，注意点影响好不好？”

子歌有些吃味的把两人分开，拉着秋灵护在身边，生怕她再被人占便宜。可是他千防万防却没有防到自己的好兄弟田宇。他也热情的一把抱住秋灵转了个圈说：“你也是我姐！我要做你的干弟弟。”

子歌嫌弃的推开他说：“瞎凑什么热闹呢你？她是你姐，那我是你的谁啊？怎么没喝就糊涂了？”

子歌想要占有式的抱住秋灵，被她巧妙的躲开了。她看了看其他人，暗示子歌不能做出格的举动。某人只好强忍不满，拿田宇泄愤，对着他就是一脚。

田宇还没来得及喊疼，陈雨婷却不干了，推了子歌一把，护着田宇说：“你干嘛老欺负他？知不知道他现在是谁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我警告你，别动不动就欺负老实人哈。”

子歌挑眉抱胸看向护崽子般护着田宇的陈雨婷，朝田宇竖起大拇指，认输。田宇则没脸没皮地勾着陈雨婷的肩笑纳了。哼，现在知道小爷厉害了吧。

（二）

虽然受到了克里斯汀·杨的首肯，但接下来的合作谈判却并不顺利。

与多数大牌公司一样，KY也有一个非常令人厌恶的法务部门，强势又磨叽。合同的条款双方几乎是逐字逐句地在抠，反反复复修改。

子歌发过不止一次的脾气，对着那堆厚厚的纸质文件大声咒骂。不过，只有秋灵一人听得到。

她也不知该怎么安抚他。跟这类型的企业合作，通常都会经历累脱三层皮的过程。而他们目前还只是刚刚开始，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

“你明天把工作放一放，陪我回趟老家吧。”

秋灵唯一想到的让他远离烦恼的办法就是带他暂时离开一两天，让他疲惫的大脑获得短暂的休息。以前，她确实不想让他介入自己的生活太多。但自从两人敞开心扉谈过之后，她也想通了。她觉得子歌还是值得自己再次付出的人，她也应该主动一点了。

“你说真的？”子歌立刻扔掉了手里的合同，走过来抱住她。

“嗯。我还是不放心我妹。离婚这么大的事，我要在她身边帮她拿主意。”秋灵叹气。

“我还是觉得你不应该参和进去。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

“嗯，我知道。我尊重她的意见。如果她需要听我的建议，我还是会说出自己的想法。虽然我不能左右她的决定，但我希望她不要感情用事，也不要因为经济等外在的因素而委曲求全。”

“你这么聪明睿智，你妹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秋灵摇头。她妹妹跟她的性格截然不同。她是外柔内刚，而她妹则是外刚内柔。陈中泉就是她的命中劫数。一想到陈中泉，她又要忍不住咬牙切齿了。

“你们男人是不是真的很难做到忠贞不二？”

她突然想要跟他探讨一下出轨的问题。她之前以为的值得信赖的许靖如此，老实巴交的陈中泉亦如此。那生性风流倜傥的龚子歌呢？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面对这个死亡陷井般的问题，子歌感觉比那堆合同更让人头疼。他不禁有些担忧自己的处境，努力思索着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

不料秋灵却又主动放弃了：“算了，答案根本就显而易见。不该问你的。”

子歌还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就无端被扣上了“不忠”的大帽子，心里那个冤啊。忍不住想要为自己辩驳几句，但回头一想，何必引火烧身呢。罢了，罢了，这个话题就不要再讨论了。

他找到了新的话题：“你爸妈身体都还好吧？”

秋灵说：“就那样吧。这个年纪的人谁没有一身的老年病，反正他们每天都离不开药。每年都要病几场，把医院当疗养院。”

子歌说：“你不是说你们那有山有水，环境很好吗？在那里生活，还容易生病吗？”

秋灵叹气：“很多病都是年轻的时候不注意惹上的，到老了就吃苦头了。我爸去年就做了两次肾结石手术，身体刚刚才恢复一点。所以，如果知道了我妹他们的事情，肯定又得气到医院去。”

子歌乘机说：“那要不然这样吧。我们可以把他们接过来，安排他们去郊区的疗养院调养一下身体。然后再去处理你妹妹的事情。”

秋灵摇头：“不行，我妹的两个孩子离不开他们。他们现在一个在上小学，一个还在幼儿园。平时妹妹和妹夫的工作忙，孩子都是我爸妈在照看。再说了，我爸妈他们也放不下外孙。”

子歌说：“你爸妈挺伟大的。为了子女付出太多了。”他想到自己的父母，同样有两个孙子，但却不需要背负那么大的责任。人和人确实是有很大差距。

他又问：“你父母的感情好吗？”

秋灵想了想，说：“我也不知该怎么说。在一起就吵，离开了又想，反正吵吵闹闹一辈子，跟大多数夫妻一样吧。”

子歌想起自己的父母，他好像从没见他们吵过，有点不太理解。

“为什么吵？”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吧。比如穿什么衣服，买什么菜，谁该承担多一点家务，或者要给人家做多少人情等等。总之，意见不合的话就会吵起来。”

子歌突然有些羡慕，他们家从来不会为这样的琐事产生意见分歧，他的父亲永远都在外面忙碌，而他的母亲总是在家里照顾着他们的生活起居，父母在一起的时候，要么聊公司的事，要么聊朋友的事，要么就是聊孩子们的事，就算是他从小调皮捣蛋，他父母也从未因此发生过争执，要么是父亲站在母亲这边，要么是母亲站在父亲这边，反正总是两人枪口一致对外。所以，他从小感受到的是双重的炮火压制。让他觉得家人就像一座巨大的五指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若是他母亲愿意为了维护他跟父亲吵一架，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秋灵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对他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深感无语。这世上竟然还有盼着自己父母吵架的孩子呢！实在是太奇葩了。

子歌解释说：“我觉得你父母这样的相处模式挺不错的。吵吵闹闹但是又不伤感情，两个人还能白头偕老过一辈子。活的很真实。”

秋灵想想也对，反问他：“难道你的父母活得就不真实吗？”

子歌想了想说：“也真实，就是缺了点滋味。可能是我爸太忙了吧。他从很年轻的时候开始就在为集团工作，一年到头几乎没多少时间在家待着。我妈除了照顾我们，就只能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打发无聊的时间。他们两个连说话的时间都不多，哪来的精力去吵啊。而且，我妈脾气特别好。你不是见过她了吗？她从不对人大声说话，就算是我小时候闯祸惹她生气，她也只是连名带姓的喊我，说要告诉我爸，让他来揍我而已。所以，我妈那样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跟别人吵起来。她真的很好相处，你以后跟她多接触，自然就知道了。”

秋灵问他：“你妈脾气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生下你这么淘气的孩子？”

子歌笑笑，摸了摸头上的硬发，说：“或许是基因突变，也有可能是像我爸多一点吧。不过，我不像他假正经，对谁都没好脸色。”

秋灵笑他：“你对他意见挺大呀？他可是才给你投了三千多万呢。这么快就忘啦？”

子歌对老狐狸嗤之以鼻，不想讨论太多，于是看着秋灵说：“反正你记住，在我们家，只要跟我妈搞好关系就行了。其他人都可以不用搭理。只要我妈高兴了，我爸就高兴，其他人也不敢不高兴。”

秋灵问：“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豪门生存法则吗？”

子歌点头，揽紧她说：“你听我的，准没错。要想以后嫁进来，过得轻松，就要使劲巴结好婆婆，保准你一辈子吃香喝辣。”

秋灵忍不住笑出了声，似乎他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

“我说真的。你别当笑话听。第一步讨好婆婆，第二步生个大胖小子，这样你在家里的地位就固若金汤了。我以后要是不听话，一不小心出轨了，我妈保准第一个站出来把我赶出家门，把我名下的财产全部转给你跟儿子。我是一点好处都不可能得到。”

“嗯。你想得倒是挺长远啊。”秋灵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家伙异想天开到没边了，连儿子都冒出来了。他们拍拖才不过几个月而已，真是想多了。

子歌见她笑得花枝乱颤，就知道她铁定又把自己的真心话当笑话听了。无奈的看着她叹气，气恼地再次堵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