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灵！！”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性声音从两人的侧方传过来，带着震惊、愤怒和醋意。

他们应声望过去，就着路灯，看到了久违了的许靖的脸。对方身边还站着一个个子高挑，体态丰腴的女人，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那位女士并没有看他们，而是似笑非笑的盯着许靖。

“龚子歌！！！”

许靖在看清抱着秋灵的男人之后，脸上的表情再度龟裂。而他旁边的女人则饶有兴致的看了过来，对龚子歌上下打量了一番。

龚子歌与秋灵十指紧扣，大大方方的朝许靖挥了挥手，然后嘴角带着笑，拉着一脸呆滞的女人往前走近了几步，有些得意的停在许靖一家面前。

子歌主动朝他伸手：“许总，好久不见！”

许靖没有搭理他，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最后视线停在两人紧握的手上，眼里有火。

子歌自若的把手转向许靖旁边的女士，不失礼节的打招呼：“您好！这位想必是许总夫人吧？我是龚子歌，这是我的未婚妻秋灵。”

张倩飞快瞄了许靖一眼，见他一副如遭雷击的样子，心中非常畅快，笑得很开心，跟子歌轻轻握了握手，说：“您好！张倩。准确的说应该是前夫人。我们早就离婚了。”她最后一句话是对着秋灵说的。

“秋灵，真是好久不见了。你越来越年轻漂亮了。果然换个人谈恋爱，就是不一样。”张倩跟秋灵彷佛多年未见的好友般，亲切的打招呼。现在云淡风轻的样子与之前那个声嘶力竭、为爱疯狂的女人判若两人。

秋灵终于恢复了理智，与她轻轻一握，镇定的说：“好久不见。张倩，许靖。没想到我们竟然会在阳城的大街上偶遇。这是你们的女儿吗？”她曲腿弯腰，跟小朋友打了个招呼：“嗨！你好，小美女，你长得真可爱，跟你妈妈一样漂亮。”

张倩拉了拉女儿的手，教她：“蕾蕾，向叔叔阿姨问好。”

小女孩很懂事，立刻乖巧地朝陌生的叔叔阿姨鞠躬打招呼。秋灵忍不住伸手爱怜的摸摸她的头。子歌也朝小朋友露出友好的笑容。

现场似乎只有许靖一人不高兴。但他的僵尸脸并没有维持太久，在震惊过后，他还是强忍着不快，面对眼前登对的两人说：“真是世事难料。没想到你们竟然走到了一起。恭喜二位。”他终于主动伸手跟子歌握了握，这次却没了较量的心。

当得知许靖是因为母亲因病过世回家奔丧时，秋灵再度陷入了沉默。当年她与许靖之间的障碍除了张倩，还有许母。她是县财政局的女强人，看不上秋灵家的普通，一直反对儿子的低娶，极力推动他与张倩结合。想不到那么厉害的人，竟然会活不过六十五。

子歌识大体的缓解了双方的尴尬，对许靖说：“节哀顺便。方便的话，我们明天过去拜祭一下吧？”

许靖摇摇头说：“谢谢，不用了。已经过了头七。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回上海了。”他看向秋灵，跟她道别：“秋灵，看到你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我就放心了。我们后会有期吧。”说完，不等对方回应，便越过两人，大步离去。

张倩对两人客套的笑笑，说：“去上海的话一定要告诉我，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然后拉着女儿匆匆追去，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了一句：“秋灵，谢谢你，对不起！”朝她露出一个冰释前嫌的笑容，毅然转身而去。

“他还爱着你。”子歌望着许靖远去的背影说。

“是吗？可惜，我已经爱上了别人。”秋灵跟他肩并肩一起望过去。

“如果他不放弃，回来追你呢？”子歌试探她。记得以前玩真心话大冒险时，两人探讨过这个问题。

秋灵这才记起身边的这个男人心眼究竟有多小，故意气他：“那就要看谁对我更好咯。”

子歌果然反应激烈，当街就吻住她，吓得她慌乱地用力推拒，把他隔开一臂远，恼羞成怒地看着他说：“龚、子、歌！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随后，她又紧张地朝四周看去，发现已经有人开始对两人指指点点了。

她立刻羞愧的低下头，拉着子歌飞快朝宾馆的方向跑去。子歌毫不反抗地被她拖拽着，嘴角都快咧到了耳后。

回到宾馆房间，子歌又缠着她不放她走，无奈之下，秋灵只好拿起手机给母亲打电话。

“喂，妈。我今晚就不回家睡了。我担心他一个人人生地不熟，在这边住不惯。”秋灵靠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江景。子歌此刻正在浴室洗漱。

舒芳转身看了秋启明一眼，说：“那好吧。你.....你注意点啊。你们明天回家吃啊，别去外边乱花钱。”女儿都要奔四了，该经历的也早就经历了，做父母的再不愿意也得理解，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管着她不许这样不许那样了。

“嗯，我知道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秋灵挂断了电话，望着静静流淌的江水，想起了与许靖的第一次。当时，两人都很年轻，对性都充满了懵懂和渴望，瞒着家长偷偷在县城的宾馆开了房，一起度过了一个极其尴尬的下午。她带着不适回到家里，生怕父母发现端倪，躲进卫生间把内外的衣服换下来之后塞进垃圾袋里丢得远远的。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背着父母做坏事，心虚了好几天，直到没从他们脸上发现任何异样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或许也是因为第一次的不愉快，她跟许靖两人此后都不太热衷于这事。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误以为性就是一件忍受痛苦的羞耻的事情。所以，当她遇到子歌之后，才彻底觉醒，感受到两性之间水乳交融的快乐。她不知道，当年许靖跟自己分手，是不是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在性生活上的不和谐。他们两个都不是主动的人，又都好面子，在一起那么多年，好像一次都没有把性这件事放到台面上聊过。现在想想，实在是有些可笑。以前，她总是把两人分手的原因归结于外因和自己的自卑心理。现在看来，他们其实真的很缺乏沟通，起码不像她跟子歌那样坦诚。

（二）

“你又在想什么呢？别告诉我，你还在想那个男人啊！我可是会不高兴的。”子歌带着清新的沐浴乳的香气把她包裹住，在她耳边抱怨道。

“对不起，我很难不去想他。”她抱歉地抓着他强健的手臂，在上面轻轻摩挲着。“我突然发现了我跟他之间的一个新问题，原来我们两个人真的不合适。”

子歌不满的揪着眉，迫不及待地问道：“什么新问题？”他们都已经分手八百年了，竟然还有新问题。

秋灵说：“我跟他之间缺乏坦诚的沟通，总是在互相猜测对方的想法，但从来不会正面讨论我们之间的问题。这是我们两个的性格决定的。所以，当矛盾出现的时候，我们对彼此的误会就会越来越大，失望越来越多。最终只有一别两宽。”

子歌默默听完后，亲亲她，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人以后相处要尽量坦诚，遇事要多沟通，不藏着掖着，对吗？”

秋灵点点头，看向他：“对。如果我们要一直走下去的话。”

子歌把她转过来，非常正经严肃的说：“那好。我问你，你是不是从没把我当自己人？”自从被秋父点醒之后，这个问题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又难受又别扭。

秋灵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不可思议地笑道：“我都让你予取予求，带你来见我的父母亲人了，怎么可能还没把你当自己人？”

子歌放开她，后退一步说：“那我们来吵一架吧！”然后期盼地看向她。

秋灵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你没病吧？好好的干嘛要吵架？有什么事好吵呢？”

子歌说：“就当我无理取闹，不可理喻吧。来，你对我生气，朝我发火，扔东西，随便怎样都行。来吧。”

秋灵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站在原地，咬着手指，大眼睛转了两圈后，看向他：“你这是又在逗我吗？搞什么？莫名其妙！”

子歌站在那还是看着她不说话。

秋灵这下真有些恼了，这个家伙到底在发什么神经？！无缘无故的干嘛要吵架呢？她厚着脸皮跟母亲打电话说要留下来陪他，原来是为了要跟他吵一顿莫名奇妙的架吗？他到底是哪里不正常？难道今天中午跟晚上喝的都是假酒，把脑子给喝坏了？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正在费劲思考着这家伙为什么突然间变得不正常了。子歌却独自转身，掀开被子睡起了大觉，把她晾在一边，不、理、人！

真是岂有此理！！

秋灵突然一个箭步冲到床上，拿起枕头朝子歌使劲砸了下去，嘴里还恨恨地念着：“讨厌！讨厌！你怎么这样！你给我起来，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子歌被兜头砸了好几下，不但没生气，反而咧起嘴，笑得特别开心，伸手把枕头夺走扔到床下，把她压在身下，重重的吻了起来。

半晌之后，他才重新抬起头，看着面色潮红的女人说：“原来你真正生气的样子是这样的，竟然还有暴力倾向。啧啧啧，那我以后可得小心点了。”

秋灵气愤地用力掐了他几下，余怒未消：“神经病！你以后要是皮痒了，就直说。我才不会怜香惜玉呢！”

“哈哈哈哈......”子歌埋在她的脖颈处蒙头大笑。实在是太可爱了。连生气都这么可爱。怎么办，自己现在越来越爱她，越来越不能放手了。

经过一通胡闹之后，秋灵终于恢复了心平气和，决定不跟他计较。虽然他还是不肯说为什么突然如此，但她已经不打算寻根问底。对他这种不按理出牌的古怪脾气，只能无奈适应。

“其实，我也要对许靖说一句，谢谢你，对不起。”她躺在子歌的臂弯里向她袒露心声。

“为什么？”子歌心想她好像没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吧。

“因为我的胆怯和自卑，我的懦弱和傲慢，我亲手把他推给了一个他不爱的女人。他当年爱我应该爱得很辛苦吧。我对他缺乏应有的热情和坦诚，让他误认为我并没有那么爱他。所以，他的爱得不到对等的回应。如果我真的懂怎么爱一个人，我应该主动走向他，告诉他我的需求，我的期望，我的嫉妒，我的愤怒。可是我都没有。我把心锁了起来，害怕它受伤害。但是最终还是没能逃过伤害。如果我再勇敢一点，坦诚一点，向许靖大胆示爱，不在乎他的母亲怎么想，不在乎其他的追求者怎么想，我们肯定也会过得很幸福的。可惜，我当年不懂爱，不会爱。让他经历了那么多的煎熬，到现在还放不下。”

子歌说：“那我也要谢谢他。谢谢他让你变得成熟，学会爱人。所以，我现在才会这么幸福。”

秋灵侧身紧紧抱住他，真诚的说：“其实，这些是遇到你之后才渐渐想明白的。是你教会我怎么爱人的。谢谢你！”

她庆幸自己遇到了这么好的爱人，就像中彩票一样的幸运。

子歌傲娇的说：“那你一定要死死的抓着我不放，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阻力都好，都不能想着放弃我，离开我，知道吗？”

“嗯。不放手。只要你还要我，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你推给别人。”秋灵终于肯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大胆地对他宣誓主权。

“傻瓜，我早就认定你就是我媳妇了。我们家的人没有离婚的先例。认准了，就是一辈子。”子歌亲亲她的头顶，不给她任何退缩的理由。

“那我还真是拣到宝了呢。”秋灵感叹道。

“你才知道啊！来，再让我亲几下。”他抬起了她的脸，找准位置又压了下去。

“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