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哗”的声响，音乐教室的移门被打开了。

我抛出的问题由于被打断而石沉大海。我皱了皱眉，转过脸去——站在门口的是忍足。

“……忍足前辈？”那两个女生先发出了声音。

“什么呀，门口这么热闹，还真是难得一见。”忍足只推了推眼镜，“感谢各位来捧场，不过我就先走一步了。”

“先走一步？”我迷惑地开口。

“……以上厕所为由总算逃出来了。”他听起来很是随意，“迹部延长了排练时间，我之后还有事情，但跟他说了也没用，那家伙真的是相当不体贴。”

“忍足前辈，那个迹部前辈会在之后的汇演上指挥吗？”

“啊，他是指挥。不过抱歉，不能再和各位聊天了，我还有事。那么下次见。”忍足似乎确实没有撒谎，这么说完之后便朝楼梯的方向匆匆走去了。那两个女生以及忍足刚刚的声音还留存在我的耳道内，但在我意识到这点之后的顷刻间便消散殆尽了。与此同时，另一个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声音浮了起来。

……真的是相当不体贴？

真的是……体贴得过分了。

能感觉到，能抓到。细碎得如同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的光线，却并非虚无缥缈。被如树叶般密集的我自己的心绪遮挡住大半、却仍能从那之间投射到地面上的光线是……

“啊，好像结束了。”她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这才回过神，侧脸向音乐教室门口望去。果然，大家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也已经有人往门这边走来了。

在门被拉开的一刹那，那两个女生走进教室，并且迅速攻占了迹部身旁的位置，神情雀跃地说着什么。

就这样站在门口的话未免太傻气了——但是，在这种场合下坦然走进去似乎显得更加丢脸，至少对于我来说。就好像在有意争夺着什么似的。

啊……没办法走进去。我叹了口气，朝迹部的方向望了一眼，结果他根本没有往这边看。余光里宍户也从座位上站起身朝这里走来了，生怕被看见，我连忙拔腿逃离了顶层。

因为之前约定过，所以没有露面就这么逃跑实在是有些对不起迹部。我一边在校园内走着，一边下定决心，掏出手机给他发送了短信。

“已经充分欣赏到了。”

那边一直没有回复，不知道究竟看见了还是没有。

这样说起来，上回新年时也是，来自迹部的短信语气冰冷得让人稍微有些泄气。而这回他更是根本没回信息——从我这方看来，就仿佛写短信的他与我见到的他是两个人一样。

令人费解的事每天都只增不减。

怀揣着复杂心绪的我，第二天在迈进教室时，首先看见的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日吉的课桌。

“一定去给你应援！”

“真有干劲啊，网球部的次期部长！”

“我也去——如果能打败那个迹部前辈的话就真的太了不起了，日吉。”

这样此起彼伏的声音不断冲撞着我的耳道，而想要问个清楚的我却只有凝固在原地的力气。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日吉还是没什么表情，甚至表现得仿佛他们谈论的主角根本不是自己一样。

但，仅凭那些破碎的信息能够拼凑出的结论是：日吉要去向迹部发起挑战，完成他的下克上没错了。

虽然想要问个清楚，但我却被从自己心底生出的逆力量拼命扯住，能做到的只有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撑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我拿出手机，给御惠发了条短信。

“日吉要挑战迹部前辈？什么时候？”

没几秒，那边便回复了过来。

“明天下午部活时间，大概。你去看吗？违逆全班的意志给迹部前辈应援？”

这种时候调侃一点也不能让我放松下来。我发送了一串省略号回去，便收起了手机。

托这件事的福，上午的课程我完全心不在焉——就算强迫自己听课，注意力也会很快自作主张地悄悄飞走，并且连摸都不让我摸到。

果然……明天不去看的话不行。

和以往哪次都不一样，即使观众再多，都必须挤进去观看。就算脸再次被可恶的铁丝网划破也无所谓。

什么噩运结界，什么“绝对不会再去男子网球部”，都统统化为泡沫了。

第二天下午，下课的铃声刚一响起，我便收拾好东西冲了出去。班里大多数人都和我有相似的行动，在外人看来可能会是相当诡异的情形——但不管怎样，我们凭借集体行动的优势，总算是迅速抢占到了最靠近球场的一片位置。

过了大约一刻钟，换好队服的日吉率先走入了网球部此时正在自主练习的其他部员并不少，但不知为何在看见他的到来后都默契地停下了动作，并且纷纷向他所在的球场这边聚拢过来。

不行……由于背对着这里的原因，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这时，向日从门口进来了。他望了望四周，才往日吉的方向走去，在和他说了几句话后又像是鼓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幅画面由于身高差的缘故而显得有点滑稽，但我却笑不出来。

正选们陆陆续续地到了，也都早已得知这个消息似的径直在球场附近落脚。可惜的是，他们与我们站在同一方向，因此所有人都背对着我不说，还遮挡住了我的一部分绝佳视线。

又过了十分钟，迹部在门口出现了。

他一出现便理所当然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跟随着他一同进来的桦地则像往常一样无动于衷地接受着各色目光的洗礼，不发一言地默默走向场边。

日吉没有寒暄，直接站到网前，把球拍立于地面。然而在场的人都熟悉的事是，还有一道必需程序，比赛才会开始。

迹部单手叉起腰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没过几秒，先是几个部员会意地带头，随后范围逐渐扩大，很快他们所喊出的声音便笼罩了整个网球部。

“迹部！迹部！迹部！……”

随着迹部抬手打出响指，应援声也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注视着他。

“胜者是……”他扬起嘴角，用一只手将身上的队服外套抛向空中，“我！”

与料想的一样，应援声立刻又排山倒海般响了起来——不过，也有一部分人并未开口，看来是支持着日吉这一方。这种气氛，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满足了吧，迹部桑。”日吉根本不为刚才的“仪式”所动，只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今天就在这里，让迹部桑你看见我的成果。”

“哼，接受现实吧，日吉。”迹部抬起手，将食指与中指放在眉间，“即使承认了你是次期部长，你的实力也根本不可能赢过本大爷——还不死心么？”

“那种事没有可能。”日吉说，“今天这一场，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输的，迹部桑。”

赛前的挑衅也好宣告也好都到此为止。本来应该是令人热血沸腾的开场，我却在忽然间感觉视线有点模糊，眼前的所有都看不太真切。

似乎无论谁赢下这场比赛，我都不会有多开心。

迹部的击球一如既往的可怖，而即便如此日吉竟也能相当好地招架，甚至还有反击的余地，这点让我颇为惊讶。能看出的是迹部确实从开场就没有放水，就连表情也和平时不太一样。而日吉他，明明几个月前还只是准正选而已……

我无法移开固定在场上的视线，与此同时，心脏像是被什么揪起了一角似的一跳一跳地发胀。我稍微活动了一下腿脚，抬手抓住铁丝网，张开嘴调整了一会儿呼吸，才渐渐好转了些。

……真是莫名其妙。

“喂喂，怎么回事？若那家伙，在步步紧逼啊。”离我这边最近的宍户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家伙，面对迹部还这么有余裕吗？”

“那家伙比起全国大会的时候又成长了不少。”忍足的声音虽然远，却仍然传到了我耳朵里，“持久战之类大概也已经攻克了，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地进攻。”

无论是站在场边还是围在铁丝网周围的观众，都屏息凝神专注地盯着场内。而场上的那两个人，打出的全都是我没有能力回击、甚至可能连回击的念头都没有的强力球。

如果站在球场上的某一方换成我，无论怎么看都会被对方当做小孩子似的放水吧。

“——出现了，那个！”向日的声音在这时传来，“那家伙的姿势！”

日吉的那个像是拉弓一样的姿势？不，不对——

他将双臂抬高，随后从地面跃起——用如同鹰一般的姿势。

球以极高的速度向迹部那边飞去，几乎在瞬间便从地面弹起得分了。

“拿分了……”宍户的声音响起，“那家伙从迹部手上拿分了！”

我身旁的人们立刻发出了欢呼，震耳欲聋的响声让我有些无法集中精神，这也是我站在这里以来第一次感到烦躁。

然而接下来，日吉没能再拿到第二分，就失掉了自己的发球局。迹部所打出的分明都是再纯粹不过的直线球，但不知为何每球都能恰好攻击到日吉防守最弱的区域。

“到此为止了，日吉。”迹部直起身来，“你的死角，本大爷全部看得一清二楚。”

“冰之世界吗，”日吉开口，“正合我意。如果不从正面攻破的话，我取代迹部桑开创自己时代的那天就不会到来。

“唔，真是野心勃勃。”忍足的声音又传来了，“竟然将那种话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到这个时刻为止，我被一股说不清是什么的情绪侵袭了全身。这种情绪没有被任何人发觉的必要，我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放松表情重新站好。

之后的几局，比分上虽然迹部仍牢牢掌握着优势，但日吉的得分也死死纠缠着使分数拉不开差距。并不是所谓拉锯战，但比赛进程不知为何让我感到十分疲倦。

比分来到了6-5，迹部领先。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