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些凝重。

温书青不想将话题停在这里，难得顾渊能有点谈兴，但他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能聊的，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那日在酒馆中的一件事来——

“顾兄，那日在酒馆之中，为何劝世山庄的人会对你纠缠不放？”

温书青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把话题扯到这上了，但问都问了，他瞅着顾渊。

殊不知顾渊比他还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皱了皱眉，道：“这也和玄黄令有关么？”

温书青心道：“没关系，但我好奇。”

当然不能这么说。

“这个，我们目前没什么头绪，自然不能放过任何线索，那双生子既然当日出现在酒馆，也许和背后主谋之人有什么瓜葛，也说不定。”

顾渊沉默了半晌，久得温书青认为他不会回答时，突然出声道：“之前顺手救了几个人，也许其中有他们城主之女。”

温书青挑眉看着他，没想到这个在白道口中臭名昭著的贼头，做的事情反而可以说是侠肝义胆了。

他笑叹一声，道：“这就是了，那位小姐想必从此动了春心。”

顾渊的眼神中透出了一股不可置信——“我与她连话都没说过，她动什么心？”

温书青闻言，扭头打量他。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虽说像顾渊这样的男人并不能用“美”来形容，但此时看来也别有一番风采。

他的五官轮廓与时下最受追捧的玉面郎君大不相同，既不够白，也没有那股文气。

这人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压迫感，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像是一头充满戒备的猛兽。他眉眼比一般汉人更深刻些，似乎有些胡人血统——这点从身材上也体现了出来。

温书青微微眯眼，注意到顾渊比自己高了半头多。

不高兴。

他别过头，淡淡道：“也许她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清早。

小麦有点蔫蔫的，一直低着头骑在马上，像是有什么心事。

温书青怕她受不了连日赶路之苦，一拉缰绳，上前轻声问道：“可是不舒服？今日早点投宿，明天休息一日也好。”

小麦好像在发愣，温书青过来都没有察觉到，待听了他的话，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哥你不要担心我，只是昨日没睡好，休息一晚便好了。”

温书青皱了皱眉，道：“不要勉强自己，不舒服便和我说。”

小麦避开他的视线，轻轻应了一声：“嗯。”

想起昨日那张条子上的内容，她怎么敢说，又怎么说得出口呢？

今日会行经一处山岗，此前村庄的人曾提醒他们，这一带匪患四起，总有匪类在此抢劫行凶。

不过自上午走上山道，一路还算太平，并没有什么特殊响动。

时近正午，他们停马歇息，温书青拿出干粮来递给小麦，小麦却低着头，小声道：“哥，我……我想吃鱼了。”

温书青愣了一下，道：“现在？”

小麦点点头。

方才他们曾途径一条小河，离这里倒是不远。温书青道：“好，你等等。”说话间翻身上马，对顾渊道：“我快去快回，还望顾兄帮忙照看一下。”

温书青走了不久，顾渊环视四周，见并无风吹草动，便抱刀在树下闭目休息。

忽听路边草丛哗啦一响，他循声看去，只能见到一道斑斓彩色隐没到草丛中。

一旁的小麦惊呼一声：“是黄链蛇！”

不待顾渊反应，她奔着那草丛就扑了过去，身形一闪，被遮掩看不见了。

顾渊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的行动这么出乎意料，别说她，就是一个大男人，见到这种剧毒之物的第一反应也不会是扑上去。

他正要跟上去，忽听马蹄声响，是温书青回来了，四下一瞧，问道：“小麦呢？”

顾渊冲那树丛方向道：“方才有黄链蛇出现，她似乎很兴奋，追了上去。”

温书青一惊，道：“黄链蛇？！”

顾渊皱眉，道：“你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温书青一跺脚，扔下手中穿好的河鱼，来不及回答，也跃入草丛。

顾渊见状紧随其后。

按说小麦和他们先后差了不过片刻，但等他二人进去，却并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温书青担心她被蛇咬伤，情急之下大喊：“小麦——”

树林更深处的地方，似乎传来一些响动。

然而待他们赶到那处时，还是没有见到小麦的身影，这女孩子竟然像是凭空消失了。

温书青眉头紧锁，扫视周边。

他们已经进到树林深处，这一片地方的林木却反而不似外侧的那般茂密，顾渊查看周遭树木，又俯身检视地上的泥土，片刻后站起身来，道：“此处被人清理过，附近恐怕有——人。”

他本想说有山匪，但一见到温书青的表情，那个话就没说出口。

可是他不说，温书青也不得不想——什么人会在这地方待着？农户砍柴也没必要进到这么深的地方，恐怕只有那些要躲避官兵追捕的流匪，才要来这里窝着。

山林之中，出了鸟叫虫鸣，并无其他声响，温书青心中着急，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找人。

顾渊问道：“你可知她为何要追毒蛇？”

温书青面上肌肉微微抽动，半晌后答道：“因为我。”

顾渊道：“你的毒？”

温书青缓缓点头。

顾渊沉吟片刻，道：“你还回到方才那里，我去找她，她若没事自会回去找你。若是错过了，她又进山来找我们，反而麻烦。”

温书青一张口，顾渊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又接着道：“是我没看顾好她，况且对山林地势，我比你要熟悉得多，若是你去找她，恐怕到时要两个人一起丢了。”

反驳的话就这么被顶了回来，温书青心知顾渊说的对，但沉思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她如果能自己回去，见了那几匹马无人看守，是不会再轻举妄动的。我虽对这山路不熟，但两人总比一个人灵活些。”

他明白顾渊是好意，但是也不想什么都不做，只等在原地。

顾渊见状也不再劝，凭着过去的经验，他多少了解一些那种毒蛇的习性，想来那毒蛇受惊后，多半是跑回栖息地附近。

顾渊目光一扫，选了株高大树木，飞身攀援而上，站在顶部看了片刻就跃了下来。

“黄链蛇性喜阴凉，此处是山阳面，不妨先到山阴面看看。”

这座山占地颇广，二人花了些时间翻到另一面，一路上偶有异响，却是狐狸花鼠一类的小兽，始终不见小麦的动静。

山阴面较阳面更潮湿一些，树木表面的苔藓更多，路湿滑而难走，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温书青心中更加焦急。

日头已经偏西，天色一暗，别说找小麦，连他们俩都很难找到出去的路。

前面忽然传来人声！

声音粗狂，绝不是小麦的。

温书青与顾渊对视一眼，双双伏下身体，放轻脚步靠近过去。

说话的人不止一个。

二人拨开树丛，发现前面竟有一片空地，一伙衣着各异的大汉围坐在一起，中间点起了一堆火，似乎在烤什么东西吃。

天色还不算太暗，温书青几乎一眼就看见了小麦！

她斜倚着一棵树，像睡着了一般，身边还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那人正用一角衣服擦着手中的匕首。

温书青与顾渊对视一眼，分开行动。

顾渊则退出几步，一掌拍在树干上，哗啦一阵响动，立马吸引了那些人的注意。

温书青轻轻绕小麦附近，坐在小麦身边的男人也被那边的动静吸引，丝毫没有察觉身旁有人靠近。

温书青站在他身后，抬手——

“哥！”

那男人一惊，回头看去，发现自己身后竟然站了个人，一惊之下，大喝一声，手中刀便刺了过去。

小麦惊呼道：“住手！他是我哥哥！”

挥刀的男人愣了一瞬间，温书青抬手点中他腕上麻筋，短刀即时脱手。

小麦急忙上前，却差点跌了一跤，温书青伸手扶住她，发现她的腿似乎受伤了。

这时，那群人中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正提着家伙跑过来。

小麦怕温书青再对那些人动手，急忙道：“哥，他们不是坏人，我被蛇咬了，是他们救了我。”

温书青见她衣衫整齐，只是左腿似有不便，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回过身，正看到那些人站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小麦连声道：“这是误会，各位叔叔，这是我兄长来找我了！”

那群汉子打量着温书青，又去那个被点了麻筋的人身边，查看他的手腕，发现并无大碍，这才放下了手里的兵刃。

温书青既然听小麦说这是恩人，便上前深施一礼，道：“方才远远看着家妹在此，心中急切，未问缘由便出手，是在下莽撞了，给这位大哥赔个不是。”说完，又向那被卸了刀的人赔礼。

众人见他礼数周全，也知道这是误会一场，倒也没有计较的意思。

几个大汉哈哈一笑，对小麦道：“丫头，你哥哥看起来文绉绉的，没想到还有两下子！”

顾渊过来时，正看见这几个大汉嚷着要和温书青比划比划。

他们找到了人，本该马上回去，但一则天色已晚，不适合赶山路，二则小麦脚伤有些严重，暂不能移动，因此温书青接受了那些人的好意，也围在篝火旁，听他们聊天。

不听不知道，这些人竟然是常年在这深山打转的。

温书青心中一动，问道：“我们方才在另一边也见到了些人迹，各位可是也在那边有营地么？”

这些人闻言，反应却是各异，有的面容一沉，不做声，有的开始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