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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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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黄令落到了长河帮,这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一夜间就飞遍了江湖。

黄天龙坐在原属于左公常的“生杀大殿”中,手中慢慢搓着一对铁胆,身旁是神经紧绷的康庄南,二人的视线俱都投向一块造型古拙,非金非玉的牌子上。

那牌子正在一双手中,接受主人细细的打量。

黄天龙等了许久,手中一对铁胆都快要搓出火星子来了,眼看对面的人不紧不慢,在令牌表面摸索了一番后,就沉默不语,不由燥火翻涌,忍不住道:“蒋公子看出什么结果来了?”

蒋天昭很是淡定,撩眼皮看向他:“敢问,黄帮主从何处得来此物的?”

“这……”黄天龙稍一沉吟。

蒋天昭双目亮如明灯,慢悠悠的道:“玄黄令七年前于我无相门中被窃,家师一直未断了寻觅——”

黄天龙眸光微动,哈哈笑道:“实不相瞒,此物乃是楚堡主相赠,某刚到手把玩不过两日,也不知其真假,因此,才请你‘小达摩’来相看相看。”

言下之意,他和当年令牌失窃一事是全无关系,要找就找楚玉楼。

蒋天昭垂眸,视线一寸寸摩过令牌上繁复的纹路,再抬眼时,语气一沉:“黄帮主,玄黄令既然是我缥缈峰上失窃的——”

那哗哗转动的铁胆声,兀地停了。

康庄南瞧了眼帮主的脸色,马上接过话来:“蒋公子言下之意,此物真的是玄黄令?”

蒋天昭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我要带走它。”

黄天龙脸上笑容更盛,“既然是贵派所失,自当归还。不过,老夫初见此物,十分心喜,不求独占,只要把玩一二月,时间一到,我亲手将其送上缥缈峰,如何?”

蒋天昭一愣。

黄天龙今天若是来横的,非要占下令牌,倒还好说,偏是这样以退为进,令人反而不好招架。

他视线扫过一旁的康庄南,以及大殿内分布的数条梁柱——那后面藏的人可不少,看来,只等主人一声令下。

蒋天昭垂目沉思了片刻,而后道:“如此,两月后,我于缥缈峰上,静待帮主。”

这就够了。

黄天龙很满意。

两个月,哈!两个月后,谁知“武圣人”名头落在谁家!

唯一难的是,这令牌如何使用,如何破解。

他没有白费唇舌去问蒋天昭——他也未必知道,就算知道,也肯定不会说。

不过,他们长河帮本就极擅各类“消息机关”、“西洋八宝转心螺丝”,有得是能工巧匠,要破这么一块牌子,只是时间问题。

黄天龙有这个自信,他唯一怕的,无非这牌子有假,那样,就是下再大的功夫,也是白费苦心,而今得知其不伪,那还有啥可顾忌的!

蒋天昭被人客客气气的送出了大殿。

他走后,黄天龙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人都退下。

只康庄南坐着没动。

暗处一阵窸窣的动静,隔了一会儿,空旷的大殿中传来“嗵、嗵”两声闷响,黄天龙将座椅扶手扳起,他身后的墙壁缓缓转开,显出一道暗道的入口来。

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出现在暗道口。

若左小天在场,见了此人必定要大吃一惊——这不就是一直给他出谋划策,总能提前了解义父动向喜好的神秘人么!

黄天龙脸上喜怒难辩,看那人走到近前,掀下头罩。

斗篷客朝他一礼,“拜见帮主。”

黄天龙只瞧着他,不说话。

康庄南是第一次见这那面罩下的脸,当下震惊得脱口而出:“是你?!你不是——你不是楚玉楼的——”他瞪目看着关弘,又扭头看向自家帮主,却见黄天龙脸上阴霾尽散,露出了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他竟站起身来,要亲自去搀扶:“快起快起。”

关弘不敢真叫他相搀,自行站直,隐蔽地打量着黄天龙的面色,道:“帮主已确认那令牌的真伪了?”

黄天龙哈哈一笑,抬手拍拍他的肩,道:“不错。”

关弘脸上笑意更显,又行一礼:“恭喜帮主,得偿所愿。”

不想黄天龙听闻,却摆了摆手,“早着呢,令虽是真的,还不知道怎么使唤,恐怕是废铁一块。”

他这样说时,眼睛打量着关弘,突然道:“老夫能确认这令牌的真伪,你的功劳可也是不小……要说起来,楚玉楼如此信重你,耗了那些人力财力,将你推到了左公常心腹之位,却没想到,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呐。”

这话意有所指,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自古以来,叛徒就不受待见——更何况,他是个连叛二主的人。

关弘心知,此刻一个回答不好,便会触动了黄天龙的杀心。

他却片刻犹豫也没有,马上接到:“属下潜在左公常身边,乃是奉了楚公子的指令——只因楚公子于属下有救命之恩,不得不为之效力。然左公常一死,天地盟事了,属下恩有所偿,便再无束累,可以自抉前程了。”

黄天龙有点兴趣的挑了挑眉:“哦——怎么说?他对你不好么?莫非楚玉楼对心腹之人还能吝啬相待不成?”

关弘目光微闪,顿了一顿,答道:“楚公子从不吝啬钱财。”

黄天龙不语,等他往下说。

关弘低眉顺眼地道:“可属下认为,男儿生于世间,当志存高远,若只为着些黄白之物,便轻许七尺之躯,实在枉来人世一遭。”

“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纵观江湖,只有您的长河帮,才是真正能叫人一展抱负之地。”他撩眼皮往上瞄了一眼,接着道:“况且,黄帮主英明贤达,用人唯贤,属下若能得您指引一二,想必终身受用不尽。”

黄天龙听得心舒体畅,展颜大笑:“好!好个一展抱负之地!”

他大力的拍着关弘的肩膀,啪啪作响,还要说什么,一旁的康庄南可坐不住了。

“帮主!”康庄南脸色很是难看,看向关弘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敌意,以手戟指关弘道:“此人嘴甜心狠,口蜜腹剑——左公常若没错信他,断不至死得如斯惨状——帮主,这厮的话,一个字也信不得,您可看见左公常的下场了——莫非其尸骨尚温,您就要重蹈覆辙了么!”

他平日里说话比较迟缓,如今一快起来,声音含糊,口沫飞溅,好似嘴里兜不住风一般。

“嗯?”黄天龙脸色呱嗒一下沉下去,扭过头看他,目光冰冷而带着警告:“老三,你是在说,我识人不明,愚听愚信么?”

康庄南迎上那双巨蜥似的黄眼珠,噎了一下,但心知事关重大,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帮主……大哥!”他情急之下,叫了私下里的称呼:“您是求贤若渴,但此人接近您绝对是别有用心,留不得,速杀之为上!”

黄天龙瞪着他,片刻,缓缓转头,看向关弘。

他似乎想听听,关弘会怎么解释。

关弘没有解释,只是叹了口气,而后闭眼:

“也罢。江湖上都说,长河帮能有今日的实力,全赖在有一位‘飞龙在天’的掌舵人——我是心下敬佩、仰慕您的雄才,为此,不惜干冒背主骂名,只为求您这当世枭雄的赏识,不想,今日却要死在这谬误的江湖传言上!”

黄天龙眼光微闪:“怎么说?”

关弘一掀眼皮,往康庄南处一望:“却原来,黄帮主只是长河帮的‘面子’,康三爷才是这天下第一帮的‘里子’!”

这话中的意思,其心可诛。

康庄南鬓角唰一下冒出汗,猛站起身,横眉厉目指着他吼道:“你——!”

黄天龙断喝一声:“够了!”

这次,他头也没回,可话中森寒的杀气,令康庄南瞬间闭嘴。

大殿中静了一刹,康庄南冷汗涔涔而下,咬着牙,又开口:“帮主,别中了这小子挑拨离间——”

黄天龙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我是帮主?”

康庄南一听这句话,就知道:完了。

他脸色灰败下去,同时,给怒气高高顶起的胸膛,也一同瘪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自行道:“属下告退。”

言罢,转身要走。

黄天龙却又开口:“我叫你走了吗?”

康庄南身形一颤,顿住脚。

黄天龙看也没看他,道:“滚着出去。”

康庄南猛地抬头盯住了他,腮边肌肉抽搐了两下,只听黄天龙又道:“我说的话,你没听见?”他侧头,目光从康庄南隐忍的表情上削过去,一字一顿的问:“你不服?”

康庄南双手紧攥着拳,指节发出一阵噼啪的响声,僵了片刻,点头,低声道:“属下,遵命。”然后伏低身子,躺下,真的一圈,一圈,滚出了大殿。

黄天龙目光阴沉的盯着他“出去”,半晌,冷哼一声。

关弘头垂得很低,忽地抱拳半跪,行了个大礼:“小人方才失言,请帮主恕罪。”

黄天龙站着不动,眼珠往下一扫,道:“你跪什么?”他又缓了缓语气,扶起关弘,重新打量他:“不错,是个人才,只要你衷心,我保你前途无量——”顿了顿,语重心长的道:“别学那康老三,我将他一手扶植起来,却养成这么个目中无人的脾气!”

关弘诺诺。

出离了“生杀大殿”,蒋天昭往南而去,半刻钟后,转入一处小巷,看见一道人影拦在前面。

“大师兄。”楚玉楼对他是恭恭敬敬,含笑作揖:“事情可顺利么?”

蒋天昭目光复杂的打量着他,半晌,才道:“你要我骗他那令牌是真的,有什么目的?”

楚玉楼微笑道:“师兄,此事牵连颇大,一两句讲不清,待有机会,小弟慢慢为您分解。”

蒋天昭长吸一口气,目色冷了下来,“好,既然如此,何时可以取药?”

早在黄天龙来人相邀前,楚玉楼已先一步找上了他,开门见山,讲的第一句就是:“蒋师兄,现在只有我可以救书青。”

蒋天昭对这位楚堡主的了解,还保持在:这是个当年跟五师弟玩儿得很好的朋友。

初时,他以为,楚玉楼来找他说这些,只是出于对一位朋友的关心。

可师弟的情况他再了解不过,不敢轻易抱持希望,叹了口气道:“你拿什么救?”

楚玉楼:“玄黄令中,除一千八百七十二件珍宝外,另有三十六种奇药——那些药物虽大多都不对他的症,可是,其中一种‘太初天元丹’却能疗百毒,去腐生肌,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便能救得回来。”

蒋天昭心神为之一振,这药物他自然听说过,可是,据说最后一粒已成了前朝皇帝的陪葬,江湖上早不见流传。

不过,眼下的疑问却是——

“你怎么会知道玄黄令中内容?!”蒋天昭颜色更变,目光冷厉起来。

楚玉楼微微一顿,那浓黑如墨的双瞳缓缓游动,对上了他的视线:“师兄,我只问,你想不想救书青?”

蒋天昭能不想吗?

楚玉楼的要求只有一个——等黄天龙问起他手上那令牌的真伪时,别表态。

蒋天昭问他这是何意。

楚玉楼:“此人生性多疑,您若直接说那是真的,他反而不信,只要您表达出想带走令牌意思,他自会深信不疑。”

蒋天昭默然不语,静静打量着他。

楚玉楼仿佛没发觉那视线中的审视,俊美的面孔浮现一抹忧色:“我知道书青的情况很不好,请您去做这件事,也是为了拖住黄天龙,如此,我才有时间去取得玄黄令中的药物——蒋师兄,若是此令真落在他手中,他是断不可能拿药来救人的。时间紧迫,还望师兄早做决断。”

蒋天昭有得选么?

如今,事已了,他要求楚玉楼兑现承诺。

楚玉楼倒是很干脆,毫不拖泥带水,跟他约定好,两日后便能将“太初天元丹”交到他手上,只有一个要求:别告诉温书青,药是他给的。

闻言,蒋天昭很不解,“这是为何?”他不晓得温书青跟楚玉楼之间那些糟心事,只觉得救人的事情非同小可,自己不该占这人情,因而有此一问。

楚玉楼白皙俊雅的面庞上,显出一抹忧愁:“我和他之间,有一些误会……恐怕,他现在并不想见到我。大师兄,你我都是希望书青能快些好起来,至于什么人情感激,我全不在意,望您成全我这一遭。”

他是如此恳切,神情几乎有些易碎的脆弱感——好像是个真心被伤透了的人。

蒋天昭皱了皱眉,也不好说什么。

康庄南推开门外要搀扶他的下属,一语不发,踉踉跄跄,往南而去。

他也不去拾掇自己散乱的发髻,沾灰带土的袍子,只是走。

他也不知自己要去哪,茫然四顾间,想起了许多往事。

当年,他陪着黄天龙,从绿林道上的一个小贼头,一步一步,吃遍了苦,忍够了气,才慢慢创建了“长河帮”。

黄天龙武功虽强,奈何性格太过刚直,莽而少谋,那些年,几乎全靠着他谋划方向。他殚精竭虑,几乎熬干了心血,才在短短二十年间,将“长河帮”发展为长江七十二水道的大龙头——这过程里,有多少艰辛,多少次生死关头,他都不曾喊苦喊累,即便熬得心血亏虚,筋脉拘挛,可眼看着帮派在江湖的地位愈发稳健,心里也觉值得。

他不是没受过辱——在帮派成立之初,因夹在几门老牌水道势力的中央,他们实力不足,举步维艰,处处受人擎制,康庄南费劲了心机斡旋其中,赔笑脸,说好话,步步如履薄冰,低三下四的跟那些“大佬”打交道,只为给帮派、给大哥讨个活路。

他为了帮里晚交一个月的“筏子钱”,给“翻江蟒”晁仲当过上马凳;因自家“炮头”给“断水堂”找茬押了,他当着人家的面,自己敲断了左手,才将人换回来——后来断骨虽续上了,可因为当时请不起好大夫,长得歪斜,他也就很少在人前伸出这只手。

长河帮的三位“供奉”,也是他费尽心机笼络进来,只为让帮派的靠山更多,实力更上一层楼。

康庄南知道,论武功,他是比不过黄天龙,可是,这些年要没有他,黄天龙早死一百次有余了。

想到这里,抬手在黑瘦的腮帮一按,那处便突兀的凹陷下去——他现在说话快不得,却并非天生如此。

那是有一次,长河帮得罪了当时水路上的“大贼头”孙三爷,黄天龙中了对方暗算,给人擒住,他得知了,马上聚拢手下所有弟子,身上绑满硝石火药,前去拜会孙三爷。

康庄南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一腔破釜沉舟的勇悍,竟触动了孙三爷,答应放了黄天龙。

只不过,他也留下了康庄南身上一点东西。

孙三爷说:“要带走你大哥,也不难——你既然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就选一样:是截下一寸舌来,还是拔掉十一颗牙齿?”

就这么着,他给人按住,活活被老虎钳一颗颗拔了牙,最后,含着满口的血,搀服重伤的大哥回去。

对这位结义大哥,他自问,已是仁至义尽。

康庄南如此忠心,也并非剃头挑子一头热——曾经的黄天龙,也是个极重义气的人,即便手里再紧,也从不计较兄弟拿他钱财花销,行事决策上,更对他信任有加,可说是全权交付。

是从何时起,大哥就变了?

是他丧子之后?还是,早在更久以前,悄无声息的,他已经不再那么需要这几个老兄弟了……

康庄南浑浑噩噩走着,想起这些,悲上心头,竟忍不住放声大哭。

忽听一人道:“康三爷?”

康庄南猛地收声,醒觉过来:自己竟越走越偏,这一处却不知是城里哪条巷子。

他眼睛去找说话的人,待看清后,不由呆了一呆,目光一瞬清明起来。

“楚堡主……”康庄南脸上那种愤愤的神色都消失了,像是突然挂上一副面具:“真是巧。”

楚玉楼微笑的看着他,点了点头:“确实巧,没想到您走这条路……省得我再去寻您。”

康庄南心头一凛,对上楚玉楼的视线,右手已经悄然摸到腰际的短刀,缓缓道:“哦……楚堡主是有话要说?”

楚玉楼不答,打量着他,似有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沉吟着道:“三爷,您对黄帮主,可说是披肝沥胆,忠贯日月,可如今看来……他却不能体会您的良苦用心。”

康庄南眸光一闪,掀唇笑道:“堡主此言,何意啊?”

楚玉楼含笑望着他:“您是明白人,我也不绕弯子——若您肯来我楚家堡,我愿敬您为师,一应待遇,只在长河帮之上。”

康庄南呼吸微微一滞。

他目光显出一丝茫然,但很快,就重新定了下来。

“多谢楚堡主抬爱,不过,”他松开摸刀的手,笑了一下,露出一两处黑洞似的豁牙:“我老了,不想挪动了,也挪不动了。”

楚玉楼似早预料到他会如此回答,长叹了一声,目中倒也没多少失望之色。

康庄南心神重定,游目一望,发现这里其实就是帮派驻点的后巷,便不想再和楚玉楼多言,一搭拳,道:“楚堡主,恕某难全美意,就此别过了。”言罢,往前就走。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楚玉楼低声喃喃道:“这件事您拒绝了我,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康庄南这时已越过他十步开外,闻言站住脚,扭头道:“何事?”

楚玉楼俊秀白皙的脸一抬,嘴角噙着一抹笑,人却陡地一压身子,箭一般飙了出去。

康庄南瞳孔骤然放大,手刚摸上腰间,只觉脖子一凉,眼前黑了下去。

楚玉楼收刀,俯身,单手拎着他的发髻,看那已无生机,却还映着惊惧的瞳仁,温声答道:“小事,借您人头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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