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又高又窄,临刃一松开她的领子,陆玖便不敢站着了。
她没胆子向下看,只能目视远方,缓缓蹲下,最后手脚并用地趴在墙头上,局促地对春知晓打招呼:“郡主。”
春知晓无奈地轻叹一声,这么怂包是怎么敢爬上来的。
她看看临刃,怀中抱剑直立墙头,身姿挺拔。
再看看陆玖,鬓角缭乱,衣服也灰扑扑的,又狼狈又可怜。
陆玖低头看了眼高度,吓得急忙转头看向临刃,尴尬地笑道:“少侠你也好啊,能不能麻烦你……”
话音未落,临刃一个鹞子翻身,已经跳下墙头。
她落在地上,方后知后觉陆玖这声“少侠”喊的是自己。
临刃抬头对上陆玖的目光,疑惑道:“陆姑娘有什么事吗?”
陆玖张了张嘴,末了任命地闭上眼道:“无事。”
她两条腿挪下墙头,整个人挂在墙边,心一横,准备跳下去。
陆玖没像预想中那样摔在草地上,反倒是落在一个温软的怀抱里。
淡淡的荷香气又缠绕在她周身,陆玖感受着贴在自己背后的两团起伏,呼吸一滞。
春知晓像个没事人一样松开陆玖,退到一丈之外。
陆玖身上的灰尘蹭到了她的衣袍上,她伸手轻轻拍着。
灰尘是拍掉了,陆玖身上那股桂子香却还能若有若无地闻到。
春知晓看着灰头土脸、还在愣神的陆玖,叹了口气,无奈道:“此地正对祠堂,容易被里面的人看见,换个地方说话。”
说罢她转过身,顺着墙根向祠堂后方走去。
陆玖小声呆呆地应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祠堂后方的连廊连着另一间屋子,雕红木门上了锁。
既是上了锁,就说明这里不是会有人常来的地方。
春知晓转头,刚想开口,便被临刃打断:“郡主,属下去为你们望风。”
春知晓:?
当初陆如真夜闯郡主府的时候,你不是脾气还挺倔,要守着我寸步不离吗?怎么现在这么积极。
还真是时移世易。
春知晓看着冷面侍卫自觉远去的背影,颇有些头疼。
她的目光转到陆玖身上,头疼更甚:“陆姑娘怎么来着了,你家凌云姐姐不是让你读书去的么?”
提起这事,陆玖得意道:“她要和族中长辈商议我回京的事,暂时没空管我,我就跑出来啦。”
说着说着,她忽而眸光一亮,走上前牵住春知晓的胳膊道:“多亏了有你,不然她今天定要数落我好一会儿了。”
说完,陆玖停顿片刻,像是在等待什么。
春知晓不明就里,转头打量四周。
天朗气清,没什么异样啊。
就在她疑惑之际,又听陆玖补充道:“郡主,遇见你真好。”
“叮!恭喜您增加女主好感度1点。”
听见播报声,陆玖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
春知晓:……
还真是一刻也不能松懈。
春知晓双手抱臂,张口逗人:“陆姑娘过几日就要回京了,记得收好行李,仔细不要落下东西。”
话音刚落,陆玖果然一蔫。
春知晓接着道:“京城路远。我即受你母亲所托,肯定是帮人帮到底,亲自送你回去。”
陆玖顿时抬起头,眼眸发亮:“你送我回去,自己也会继续待在京城吗?”
芃梨是她母亲的封地,却不是她的。按理来说,她只能住在京城的郡主府里。她这次能回芃梨,用的也是祭拜亡母的托词。
她最终待在哪里,不由自己说了算,全靠太后和皇帝是如何拉锯的。
看着陆玖眼中的期待之色,春知晓唇角一勾:“我大概是回芃梨吧。”
“嗯?”陆玖又急又气,撇嘴道,“你行行好,帮帮我不行嘛。”
春知晓佯装不知陆玖言下之意:“陆姑娘此话怎讲,我回京和帮你有什么关联么?”
陆玖忿忿道:“你还不知道……”
她忽而眉头一动,随即杏眼圆睁,语气上扬:“你不知道!”
春知晓眼中笑意更甚,佯装疑惑:“我当然不知道,还请陆玖姑娘不要打哑谜,让我猜了。”
陆玖打量她许久,偏头试探道:“你以前没有遇见过和我相像的人么?”
谎言,就是要真假参半着说才可信。
春知晓假意叹息道:“你的确像我一个故人。”
陆玖的脸色眼见着紧张起来。
春知晓接着道:“不过也只是相像罢了。我知道,你不是她。”
“叮!恭喜您达成隐藏成就——狗血必备元素之替身梗。”
春知晓:……
怎么隐藏成就还能有返场的。
春知晓眼见着陆玖松了口气,显然是信了这套说辞。
她心中略有不爽,怎么她说的话陆玖就不相信,系统机械音一播报陆玖就信。
春知晓正想再逗逗陆玖,余光看见临刃走近。
“郡主,寒雨姑姑来了。”
陆玖指着自己,看向春知晓的目光中满是求助:“那我怎么办?”
春知晓看看她,又看看临刃:“你先带她上房顶。”
“等一下……”陆玖话音未落,便被临刃眼疾手快提了上去。
春知晓垂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抬头便看见寒雨从转角处走来。
寒雨看见她,略显诧异:“郡主怎么到这来了?”
春知晓露出一个乖顺的笑容,状似关切道:“小姨祭拜完母亲已经离开祠堂了?”
“正是。”寒雨话锋一转,“郡主当真是失忆?”
春知晓用力点点头。
寒雨轻叹一声,看着春知晓身后紧闭的门扉道:“你或许是冥冥之中受到你母亲的感召,即使失忆,也仍旧在无意识间走到这里。”
她从怀中掏出钥匙,轻轻拧开门锁:“郡主请进。”
春知晓走入门中,发现屋内陈设竟与祠堂相差无几,整洁无尘。
也是,这门外的石板中不见一粒青苔,雕红木门无一处斑驳,连锁头都是锃亮的,显然是有人日日勤勉维护。
至于这维护的人嘛……
答案不言而喻。
春知晓看向寒雨。
寒雨跪在灵牌前,眼中满是怀念。她双手合十,凝神片刻后转身道:“郡主,您给殿下报个平安吧。”
想来这里供奉的灵位是她母亲韩明珠的。
虽说这种一个府里设立两间祠堂供奉同一人的事情过于独特,春知晓还是依言走上前照做了。
她穿书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至少要替人家女儿尽些孝道。
寒雨也跪在她身后的蒲团上。
“呲——”
春知晓耳边传来细微的摩擦声。
一束光忽然从屋顶照射到春知晓眼前。
春知晓:……
谁把她头顶的瓦片揭开了。
春知晓悄悄偏头看了眼身后的寒雨,对方双眼紧闭,双手合十,应该是没发现。
她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子,尽量挡住寒雨的视线,防止她看到地砖上的那块光斑。
做完这一切,春知晓略带心虚地看向灵牌。
这一看,倒是让她愣住了。
正前方的灵牌上写的是“先妣韩明珠”不错,但在其两侧,却另设有两座灵牌。
一写“亡妹韩璎”,一写“先室春屿”。
春知晓思考片刻,反应过来:既然姓春,那大概就是韩明珠的驸马无疑了。
等下,先室?
春知晓满腹疑云,问道:“这灵脾可有写错?怎写的‘先室春屿’而非‘先夫’?”
寒雨笑道:“郡主果真是失忆了。春将军,是大殿下的女驸马。”
春知晓:?
她满脸疑惑地转过头问道:“那我是哪里来的?”
她穿书穿的是言情小说世界,总不能也有女女生子这种设定吧!
寒雨的目光落在“亡妹韩璎”的灵牌上:“璎姑娘是您的生母,大殿下和春将军是您的养母。”
“啪嗒。”
是瓦片落到屋顶上的声音。
寒雨皱眉道:“什么声音?”
春知晓看见地砖上的光斑逐渐消失,松了口气:“许是年岁久远,屋顶瓦片松动的声音。”
“叮!恭喜您增加女主好感度1点。”
春知晓:……
差不多得了。
怕寒雨还要追究,她接着问道:“不过为何要设立两间祠堂呢?”
寒雨果然被她的问题转移了注意:“女驸马这事到底惊世骇俗,皇宫里都不知道。可大殿下又不忍逝世后要与春将军分开,便在前屋另设一间祠堂掩人耳目。”
“至于璎姑娘。”提起韩璎,寒雨面露惋惜,“她是个可怜人,更是郡主的生母,自然要在这里设立灵牌。”
个中缘由竟如此复杂。
见春知晓凝眉不语,寒雨补充道:“您的身世,只有大殿下当年的心腹们知道,连皇宫里的人都一概不知。”
“小姨也不知道么?”
提起韩明珍,寒雨一愣道:“小殿下知道,不过她大概是羞见故人吧。”
春知晓点点头,没再接着问下去。
她只是个穿书的看客,戏中人的爱恨情仇她没必要深究。
就像韩明珍说的那样,逝者已矣,她若问起前尘往事,就是在自寻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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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知晓走出祠堂时,正是傍晚时分。
她抬头,看见红日西沉。
如今入秋了,祠堂前的池塘中,荷花已经残败。
临刃闪到她面前:“郡主,已经将陆姑娘送走了。”
“她从哪走的?”
临刃指指不远处的墙角。
春知晓幽幽叹气,走上前一看。
果然,墙上留着几个灰扑扑的狼狈脚印。
她伸出手将这几个脚印抹了。
春知晓抬头目测,墙高,容易摔着。
“临刃。”
“属下在。”
“你可知道公主府的库房在哪?”
“我带您去,您是什么东西要取吗?”
“我去找把梯子放在这里备着。”春知晓揉着眉心道。
后半句她没说出口:留给某个过于敬业又不爱走寻常道的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春知晓:我去,女同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