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江颂月在一起的时候，我们聊的大多数话题都是有关学校、学习和身边的人的，我差点忘了自己找她私下聊聊的初衷，是那天凌晨四点回她消息，又再同一天早操解散的时候，支支吾吾地不肯当场说出来自己遇到了什么事。

我讲述了自己一边在奶茶店打工，一边上学的经历。从江颂月的反应来看，我比她想的还要惨。我说完之后，等待着她那无济于事的安慰。

能够完整地倾听我的陈述，就已经是她在这方面，能为我做到的全部了，她跟我一样是学生，无法为我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我也不想因为自己的问题，为她徒增任何不必要的困扰。

不过江颂月听完之后，只是点了点头，说我应该调整一下自己的学习和生活状态。我无法兼顾这种白天上课、晚上工作的生活模式，但并不是不可以兼顾工作和学习。

在深入了解了一些2班的教学情况后，我得知江颂月的老师们上课虽然也都是读PPT，但PPT比我们班的要好一些，上面有一些书上没有的东西，课后也会讲资料发在她们的班级群里，提供给她们丰富的课后自学资源。而对于王世忠老师的课，江颂月虽然听不进去多少，但笔记还是会记一些的，她整理的笔记，质量都很高。

我想了很久，决定仍然在奶茶店认真工作，晚上到家之后，一直学习到次日的凌晨四点，然后在白天的那些，相对来说不是那么重要的课上补觉，毕竟我可以晚上看PPT自学，于我而言，这样的学习效率未必就比上课听老师读PPT要低多少。

我与江颂月谈起这种学习模式的时候，她眼中流露出来的是深深的担忧，觉得这样可能会把我的身体拖垮，但是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式了，要是我的补助金能批下来，那么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江颂月最终接受了，要求我在每天凌晨四点的时候将自己总结出的所有东西发给她，她第二天早上或者午休的时候，或者放学之后的半个小时抓紧时间来跟我讨论。

对于我们班的分数被刻意压低这件事，其实江颂月早就有所耳闻了，她一早就知道她们班的班主任是什么身份，也对周莉玲的这种行为表示非常不齿。

“最让我不理解的是，你的同学竟然配合得那么积极？他们给我的印象非常不好，别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学习明明是自己的事。”江颂月不解地说道。

思考了一会，她接着说道：“我本来以为我们班的班主任已经非常不堪了，没想到从副校长，到周莉玲，到你们班的所有任课老师，到你们，全都非常乖地配合了这一出戏，心甘情愿地沦为他们博弈的筹码。”

我非常认可江颂月说的话：“对此，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我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应该为班里的同学做些什么，我要改变这种病态的学习风气，因为这样的环境，让我变成了受害者，我要为自己争取合理的权利。

错的不是我，而是周莉玲她们。她们可以明面上不重视我们的学习，但这不代表我们就对她们束手无策了。

于是，我做出了以前认为这辈子都不会做出的举动——我主动找人社交。人为了自己，确实什么都做得出来。

在最开始的时候，听到我们班的同学在交流时候，我都会非常自信地鼓起勇气去跟他们搭话，慢慢扯到学习上的事。比如说，有人聊到某班的某个人如何，我会在合适的时机插嘴说，你们可以从以下哪几个角度来分析他这个人怎么样，而同样的分析思路稍加改进，就可以解答一系列相关的题目，数学老师上课讲的那道例题，如果改几个条件，就会变成完全不一样的题目，解答那些题目又要用到不同的思想，我们在做题的时候应该向这个方向去考虑。

同学们对我的这种行为褒贬不一。有的人认为我现在真是学疯了，明明上课的时候基本上都在睡觉，却仍然满脑子都是学习的事。不过，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同学，暗搓搓地对我的话表示非常感兴趣，虽然没有怎么附和，但我能明显感觉到他们其实是想要学习的，只是碍于周莉玲的要求，不敢而已，他们害怕自己在刚开学的时候就把班主任得罪了，毕竟他们可不像王嘉舜那样，有骄傲的资本。

尽管屡屡碰壁，尽管被别人在背地里骂了无数次神经病，但我发现这是个相当高效的区分别人的方式，我现在很清楚地知道了班里的哪些人是真的不学习，哪些人是因为周莉玲而不学习，又有哪些人明确地知道周莉玲的态度但却仍然努力学习的，就像我和秦施凯一样。我在脑海里顺利地拟出了一份名单。

还有就是，老师们渐渐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在C高，上课睡觉是一件非常普遍的事，但是我最近突然频繁上课睡觉，还是引起了不少老师的不满。在确认我没有生病之后，下了课我经常被老师们拖到走廊上或者办公室里进行谈话，谈话的内容基本上千篇一律。

“秋素华，你最近的学习状态很不好啊，不仅上课睡觉，下了课也不好好学习，全都体现在你最近的作业正确率跳水式下降，错得越来越多了。”我的历史老师来找我了，这是我这周第五次被老师约谈，他是第四个来找我的老师。

当然，这四个老师中不包括周莉玲。

“老师，我错的题都是真的不会做的，虽然不会做但是也都写上了现有的一些想法和思路，而且课后我都有好好订正的，以前的那些错题我现在都弄得很明白了，老师要是不信，现在随便问我一道题，错一个知识点我抄一遍。”我颇为自信地向老师说道。

我确实有自信的资本，那些夜里苦苦研究所耗费的精力没有白费。

“唉，你要是一直是这样，作业错得多，我倒也能接受，但是你曾经有一段时间作业的正确率相当高，几乎都是全对，这就不太对劲了。是不是因为最近学的东西太难了。我上课有没有把知识点讲清楚？”他问道。

嗯，如果口齿清晰地朗读PPT就算是讲清楚了，那你讲得确实非常好。我心想道。

“老师，很抱歉我当时欺骗了你，也欺骗了我自己。作业率高的那段时间我的学习状态很差，是直接抄的答案。那些题我现在都重新做过一遍了，正在用自己的实际行为表达自己的歉意。”我的语气相当诚恳。

按照作业完成情况，学生可以分成四类。第一类是作业正确率高且考试成绩高的人，也就是刻板印象里的优等生，这样的人其实很少。第二类是作业正确率低且考试成绩高的人，这样的人同样是优等生，典型代表就是江颂月，她的作业据她讲，曾多次被老师吐槽说态度非常端正，正确率十分感人，但是她每次考试的成绩总能让人满意。第三类是作业正确率高且考试成绩低的人，这是1班现在大部分学生的状态。第四类就是作业正确率和考试成绩都很低的人，C高的大部分学生都是这种状态。

我想，老师一定也明白，我只是比较诚实，愿意向别人展现自己的错误而已。的确，他接受了我的说辞，点了点头：“那你按照自己舒服的方式来就好。但是上课的时候一直睡觉我真的不能理解，我讲的挺抑扬顿挫的吧。”

“老师，这种学习模式并不适合我。请老师相信我，我能用这种方式考出高分的。”我鼓起勇气，问道，“如果老师允许我考高分的话。”

无论是哪种学习模式，总有学得好和学不好的人，我只是恰好知道怎样使自己的学习效率最大化。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在上升的时候遇到了一堵空气墙，它试图阻碍我上升。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老师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变优秀的。以后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加我的联系方式，我私底下跟你讲，但是在学校里不要来找我了。”话中有话。

我知道老师在顾虑什么，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谢谢老师。”

老师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回去了。

除了学生之外，我还试探了老师的想法，我发现几乎所有的老师都是支持我的，只是因为周莉玲在职时间长，阅历丰富，又是年级组长，她们不能明着反抗，所以一直处于一个很矛盾的境地。有不少老师在知道了我的想法后，打破了自己不添加学生联系方式的惯例，主动来加我，希望我带动班里的学习氛围。

我跟班上支持我的同学，以及几个老师成立了学习小组，在课余时间专门交流学习相关的事，交流的方式非常简单：他们经过思考之后，把自己不懂的知识点发在群里，我提供思路和部分步骤，还有参考的知识点，而不是直接给出答案让他们抄。

这样一来，我每天除了打工和凌晨学习，又多了一项任务，晚上的工作量更大了，这就直接导致我白天的睡觉时间更久了，有的时候在主课上都在睡觉，后来我甚至明目张胆地带个枕头来学校，因为我实在是困得不行。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通过跟那些提出问题的同学交流，我自己也巩固了很多知识点，学习进度并没有因为在学校一直睡觉而落下多少。

周莉玲暂时还不知道学习群这件事，我也不想知道，她得知这件事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而江颂月则表示，仍然愿意跟我进行学术交流，她不仅要跟我们学术交流，还要在全年级搜集喜欢学习的人，一起加入这个学习群。

2班一直在进步，其他班级也不能坐以待毙。就算王世忠要赢，也决不能是通过让我们原地罚站的方式赢。要赢，就要赢得光明磊落，就要堂堂正正地打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