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鼓两只手端起盘,挨个从最近的位置要把糕点分给学子们。
摆盘精致的点心是普通人几年也难吃到一次的糕点。
距离最近的学子愣着不敢去接花鼓递到眼前的糕点,只呆呆的低头一动不动。
花鼓无奈摇头,侧颜将盘放到桌子上。
小心将一块块糕点放到素绢中,一个个的分到每个学子的桌子上。
等走到那名叫小伍的学子跟前,他伸出手接住糕点,虽然没有抬头,但一双粗糙的手稳稳并齐,雪白的糕点落到他的大手上。
花鼓华衣香锦的明亮让他这个出生底层的人感到卑微。
花鼓顺目多看一眼这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的学子。
小声说道:“我阿爹说功成者都是有志向之人!”
她的声音如一曲幽笛婉转凝约,滋润心田。
小伍刚生出的自卑被她这句鼓励激打消失。
她是身份高贵的郡主,父亲是南幽手握重兵的异性王爷,母亲是掌权天下的长公主,整个大业找不出有人能比她身份更尊贵的女孩。
但就是这个身份贵重的郡主在挨个给他们这些贫穷学子发糕点!
她眼神中没有一丝不屑和嫌弃,这样的场景不就是梦吗?
花鼓小小的举动,给在座所有学子内心种下的是生机勃勃的种子。
谁又能预料到多年之后收获的是苍天大树呢!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这是阿娘和木雅姨母给大家准备的,希望你们收下!”
花鼓把点心分完后走到木思远身前礼貌道:“花鼓见过木阿公!”
“这……你是神……郡主?”
木思远眼中闪过诧异。
他没想到在边境受万民匍匐的神女会是这样遵礼亲民。
仰头大声道: “有神女如此,真是大业之福啊!”
星落传说开始是软化边境的手段,但久而久之,这种信仰传播的速度让它散落天下,信徒居多。
木思远是知道传说的由来,但当花鼓站在他眼前时,她额前的星落花瓣图案让人恍惚间感到神圣不可轻犯。
回过神,木思远对业安清低声道:“殿下请跟我到后方厢院叙事!”
等业安清几人走远,学堂一下炸开了锅,耳边的吵杂不绝于耳,小伍怔愣的捧起手中糕点,恍如隔世……
厢院内,
木雅牵着花鼓在旁吃点心。
木思远的夫人拉着业安清看了又看,哽咽道:“皇宫一夕之间的变故把大业的重任落到你身上,孩子,你要小心啊!”
太后在世时,两家关系密切,业安清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人,他们对她和木雅同样的心疼。
她远嫁南幽后,没想到再见却是如今物是人非的时候。
眼前的老妇人是木雅的母亲,但看她的眸光中满是疼爱,业安清胸头一酸,“姨……夫人,我会谨慎的!”
木夫人叹气:“可惜侯爷已不在朝中为官,帮不上你什么。”
听到这话,木思远也有些伤感,他要不是残了腿,也还在朝中建功立业,木家世代功勋,他心中自不甘心。
业安清怕再说下去触动木侯爷伤心事。
连忙安慰道:“侯爷,夫人,你们不用忧心,朝堂局势虽然复杂,但他们还不敢对我下手,只要南幽还在,就有顾虑牵制!”
“好好好,只要你平安就好!”
木夫人高兴的拉着她坐下,“来来,我给你们沏壶茶。”
木思远踉跄的在对面坐下,木夫人把沏好的茶放到两人桌前。
茶因遇到水而上浮,清香四溢,业安清精心品茶。
“殿下真的要和叶都尉分廷抗争吗?”
木思远严肃的提起心中正事。
业安清端着茶的手一顿,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木思远听她没有回答,着急道:“外面都在说你要独揽大权,掌控朝局,谋夺江山……”
“如果是,侯爷支持吗?”
业安清突然打断他的话。
木思远一怔。
停顿许久,认真道:“殿下,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你不是个贪图权利之人,先帝在世时最重民生,朝堂的安稳亦是百姓的安定,若是争权,受苦的最终还是普通人,新帝年幼,若是和平共处,相互敬重,以后他难道不会顾及你的扶持之恩吗?”
他话里话外都是劝她迷途知返,但业安清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难道殿下真如外人所说那样想颠覆江山吗?”他加深语气拧眉道。
业安清盯着手中的茶明眸稍弯,这茶是她来都城后喝过最好喝的茶。
把茶放下,她感慨道:“侯爷真是忠不讳言,人不讳权,一心为民!”
“如果我真如他们所说那般想谋夺江山,侯爷也是不会姑息我吗?”
业安清假装开玩笑的试探。
“殿下!”
木思远有些无可奈何苦口婆心道:“你为何执迷不悟呢?若是我眼睁睁看着你被这权利所蒙蔽,那老夫怎么对得起你的父王母后?”
“哈哈哈,外面谣言四起,我想侯爷私下听到的不止这一件,应该还有宫变的可疑,不正常获利的叶忠品父子都有所耳闻,但就因为我们别无选择,只有这么一个皇帝人选,为了大业的未来,所有人不得不去拥护!”
她眼眸幽深如古潭,语气低落道:“若真的只是这样,那我也会这样做,可惜啊,不是这样……”
业安清的话意有所指又未言明,让他摸不着头脑。
“殿下是有何难言之隐?”木思远追问道。
“侯爷,我有我不得不争的理由!”
她坚定道:“不是为权为利,而是为我惨死的亲人和大业的子民。真相我不能说,还请侯爷看在父王母后的情分上相信我,终有一天,一切都会天下大白!”
“唉,殿下的性格和儿时一样,老夫难解啊!”
木思远低着头静默思索,眸中苍凉疲惫。
业安清也不着急,执手给他空凉的杯中斟茶。
转移话题道:“今日我来看到这么多孩子都是贫苦出身,有些意外,听木雅说书院是侯爷和夫人苦心经营,不知为何这些孩子都没有去朝堂开设的学堂?”
“殿下对此也感到惊讶?”
木思远没想到她会突然注意到这个。
心中萧默的情绪霎时不见。
“难道侯爷没有发现?”
她语气悠然,目光如炬。
木思远心中顿悟。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缓缓说道:“我自开办学院的目的就是为贫苦出身的孩子能够有一次改写命运的机会,为此我特意调查过咱都城百姓中条件符合的孩子,在调查中我发现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都城除了咱大业子民还有很多外来人,他们都是逃到都城生活的贫苦人在这里安家落脚,我本想着都是可怜人就收他们的孩子到咱学院打打杂顺便可以读书识字,学习些谋生本事,为此我特意去和这些人家沟通,没想到一开始就被拒绝,问又闭口不谈原因。后来在一次次的询问接触中 ,我了解到他们的孩子都会读书写字,甚至有的孩子比我们大业孩子更加博学,我觉得蹊跷,跟踪几日发现,他们在朝堂所设的学堂学习,就连教书的先生都是名家。”
“殿下知道这是为何吗?”
业安清细细琢磨半响。
冷哼一声道:“有人把朝堂为贫苦百姓所设的学堂暗箱操作让异族人填缺补漏,导致真正需要学习大业子民无处可学,他们不是不想去,而是名额被霸占,所以侯爷的壹号书院接受的孩子才会越来越多!”
木思远点头。
“殿下,大业的朝堂有人通敌啊!”他声音颤抖。
业安清面色不改直视着他的眼睛,确定道:“侯爷调查到的是倭市中的倭奴人吧!”
“殿下怎么知晓?”
木思远内心受震。
“不瞒侯爷,我今日来这不只是为看望木雅和二老!”
业安清长舒一口气莞尔道:“宫变时,整个皇宫被瞒得密不透风,计划得如此周祥,我在宫内看到了异族人,所以怀疑朝中有人勾结外敌,故命人调查朝中官员在宫变期间的出入情况,就到了侯爷这……”
“所以殿下不能说的原因也和宫变有关!”
木思远突然回想起她先前所说。
后知后觉道:“你的人是见到我和倭奴人有来往?”
“是的!”
她笑道:“现在知道侯爷是清白的我就放心了!并且侯爷也证实我的猜想是正确的,朝中一直有人勾结外敌,还把手伸到我大业学子身上!”
“殿下!”木思远拱手。
“外界所传皆是虚言,是臣误会了!”
他满眼忏愧,心中早已判断。
对业安清逐字逐句道:“臣虽不在朝中,但受木家恩惠之人并不少,若是以后有我一言之地,我都会鼎力相助!”
他苍老的眉目上锋利丰硬,即使腿上残疾也掩盖不了气宇轩昂的威风气质。
“好!”
业安清眸光闪烁。
叮嘱道:“外敌学子那边侯爷就不要继续冒险,我会来处理!侯爷为大业付出太多,这壹号书院的用度以后我都会相助。”
木思远同意的没有说话,但一听她要资助有些犹豫。
业安清当然知道他在疑虑。
清了清嗓子道:“侯爷不必介怀,不是动用朝堂的钱,是我私人锦囊!我相信有侯爷的教导,外面的学子将来一定能够成为我大业忠骨!”
她眼底敛艳光华,都是发自内心的期许。
木思远被她这片赤诚之心感动,眼眶红润,“孩子,以后多来看望老夫!”
“木雅不嫌弃我和她抢父母才是!”业安清缓和气氛打趣道。
她的目光落到一旁座位上从头到尾都安静享受着美食的两人。
桌子上的点心被两人吃得干净,木雅这个长辈在花鼓面前一点没距离,也许是没孩子的缘故,木雅对眼前的孩子充满母爱。
笑容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