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在内殿刚坐下的业安清就被人找上门。
“长公主殿下,臣鸿肮寺卿通凯复求见!”
业安清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跑上来替马元礼叫屈的,竟会是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的职门。
鸿肮寺,掌管各方附属番邦来朝的接待事宜,如若诸番有封建礼命,则受册而往其国代表大业观策。
业安清闭上眼静,休息片刻后,感到身体不那么虚脱。
她睁开眼囔声道:“这些奸臣的精力还真旺盛,那么久的劳累都挡不住他们来兴师问罪!”
王嬷嬷把手中的冷茶递给她喝了几口,看她平稳后才嘲讽道:“只怕是从祭礼开始就迫不及待了!”
“马元礼今早在公主府大门口被绑的消息应该一早给就传遍都城,他们能忍到现在,是够难受的!”
业安清眸光暗动。
“开始躁动不安了?证明我们没打错人!”
说完,她摆正坐姿。
朝门口看了一眼。
“进来吧!”
“殿下,马元礼何错之有?你要在公主府门口如此羞辱他?”
人还没进来,一道声音就开始质问起来。
“通大人,这话可就严重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我羞辱他?”
业安清仔细打量着走到她面前的人。
通凯复年纪半百,胸口起伏,他虽然极力在掩饰慌张,但迈步不均很明显的心里有鬼。
她是不承认?
通凯复眉间的褶皱蓬起,恭礼道:“在众目睽睽下扒掉官服怎么不是羞辱?”
业安清迷茫的眨巴着眼。
很无奈道:“我想通大人听到的消息是别人道听胡说,哪来的众目睽睽?不过是公主府门口路过了一两个人!”
通凯复才不上她的当。
前脚业忠品才提醒他们小心这长公主,低调行事。
后脚马元礼就被端,想都不用想就是她要下死手。
通凯复不理会她的狡辩,拆穿道:“马大人在公主府外从天黑等到天白,也是诚信请罪!殿下那么不近人情,就不怕寒了满朝文武的心吗?”
这是要用群臣压她?
业安清冷静自持,盯着他的眸光一变。
突然一起身。
拍桌子反问道:“我倒要问问通大人一个鸿肮寺卿以什么身份和立场跑来质问?监察官员有御史台,辅佐江山朝政的有丞相和周将军,还有范太尉都没开口你怎么就敢越权行事?”
忽然的威势吓得通凯复身体一颤。
他吞吞吐吐脱口而出道:“臣……臣只是为我们这些普通官员说一句公道话罢了!”
随后反应过来,又硬着头皮补充道:“马大人是家教不严理该获罪,但殿下不近人情就连一个请罪的机会都不给,还迁怒马在全族,这罪名未免定得太严重?”
“罪名太重?”
马元礼和通凯复要说不是一根线上的蚂蚱,狗都不信!
这时,殿外稀疏传过来几人脚步声。
业安清脸色又恢复笑意,向他意味深长的低喃道:“定罪的人来了!”
她话音刚落,殿外声响传来。
“臣司马舟,臣范荣敬,臣杨仲康觐见!”
业安清以清除叛党余孽的理由治马元礼罪,首先要的是朝中大臣支持。
所以她最先攻破的是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杨仲康,以他出面收集证据事半功倍。
剩下的丞相司马舟是个硬茬,这种人不受强权秉公办事,只要是为大业他都会站在公理这边。
至于太尉范荣敬是个人精,他不会想得罪她。
业安清让他们过来,就是要让其他朝臣心服口服。
通凯复看到他们三个表情一变,连忙拱手行下官礼。
基于案件特殊,司马舟和范荣敬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
杨仲康奉命行事,不能透露一点内情,只是暗示他们和谋逆有关,并嘱咐他们别乱说话。
加上在门口听到里面的求情声,他们就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
一进门的范荣敬在与通凯复目光对视的那刻,脸色霎时拉下。
通凯复立即心虚的躲开视线。
范荣敬走到他身旁,咬牙切齿的语气道:“通大人好魄力,鸿肮寺是没事做了吗?让你有闲心跑来为大理寺马元礼叫屈?”
通复凯见他一副要杀人的眼神心底发虚,要知道范太尉平日里对各寺都从来没冷过脸。
难道长公主真有证据?
不对啊,马元礼不是说宫变当天他一把大火烧干净所有证据,没有留下一点痕迹的吗?
怎么范御史用这种眼神看他?
通凯复冷汗直冒。
范荣敬心底直叫鬼,这都是什么事?
听了今早的传言,他们原也打算来让长公主手下留情,是杨仲康拦住他们并说查到宫变时大理寺有勾结嫌疑,他们才没敢沾染。
然业安清主动传召,他一来就看着通凯复在这不知死活的求情,那心情才叫一个精彩。
昨夜他刚因马虎连累被业安清数落一通,今这鸿肮寺又来给他填堵,生怕业安清找不到理由骂他治下不严一样。
这些人一个个的给她送理由。
范荣敬现在连眼神都不敢和业安清对视。
业安清好笑的侧目看了眼心中正在骂娘的范荣敬,再回眸望向通凯复道:“通大人,你不是觉得罪名过重吗?那就让杨御史给你解释解释他这些天查到的东西够不够抄马元礼全族!”
杨仲康在收到她的示意。
把准备好的证据展示在大家眼前道:“我受命彻查宫变期间与谋逆者勾结有关的可疑人员,其中这位大理寺的马元礼有洗不脱的嫌疑!”
“大家看!这是我从大理寺档阁中拿到的审理卷宗,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在宫变前大理寺地牢关押的犯人!”
所有人能清楚的看到上面记录着收押三百人,死亡三百人!
没有破绽。
“看起来不过是一场意外造成的死亡是吗?”
杨仲康拿着证据的手颤动,接着嘲讽道:“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要不是我昨日半夜探查,都不会发现明明记录上写着死亡三百人,地牢中却只有五十具尸体,就这样的过失大理寺从头到尾都没有上报过!”
他的话犹如一击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胸口上。
通凯复直接被吓得不敢说话,强装镇定不敢抬头,生怕再替马元礼多说一句话就被牵连。
说到这司马舟和范荣敬已经猜到其中问题,静静听着。
“很巧的一场大火让关押的犯人全部丧命,是掩盖得很好,他们以重建为由封锁大理寺,再由于大理寺地处城西街角,没人会去靠近这种发生过灾难的晦气地方,他们能够放心等到新皇登基,朝堂安顿后处理尸首!”
杨仲康一语道破背后事实。
“如何认定其他尸首不是被家属领走了?”
最具发言权的司马舟问出心中疑惑。
“因为他们就没有家人!”
杨仲康沉声抬眸:“他们抓的都是些无家可依的流浪者,从始至终都没有家属去大理寺要过人!”
司马舟应声明白的点头。
宫变谋逆他们都只以为最有问题的是叶忠品,从来没想过朝中有多少大官参与,现在仔细回顾,心里悲凉不已。
而一直心情郁结的范荣敬可顾不得悲伤,他再不表现表现,这些人指不定连累他。
他小心问道:“那杨御史口中的“他们”是指……”
“当然是谋逆同党!”
杨仲康说道这几个字特意加重语气,特意看向颤颤巍巍的通凯复。
朗声道:“整个谋逆行动,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这么周密的计划中怎么可能只有大理寺参与?肯定还有其他隐藏在朝堂的奸人同谋协作!”
业安清五根手指在桌子上悠闲的敲打着,不紧不慢道:“我想马元礼被抓,这时候最着急的是他的同党!”
她把视线落到角落上的人。
“你觉得呢?通大人!?”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通凯复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在自己头顶笼罩。
就在他坚持不住时,业安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通大人我就开个玩笑,看把你吓得!”
她态度转变太快,通凯复站在原地不知所云。
还不等他接话。
范荣敬适时跳出来表忠心道:“殿下,马元礼一家死有余辜,臣等没有异议,就算株连九株都不能赎罪!既然问题出在内部,肯定还有其他还隐藏在暗的逆贼,臣作为各寺顶头,一定配合殿下清理余党!”
开玩笑,查出一个大理寺就够他说不清的,在这个时候通凯复再有问题,他这个太尉就脱不干净了。
要真是同党也要在他手上被发现才行,所以他要自告奋勇经手把这些人送上断头台才是!
之前在门外杨仲康就暗示过他在长公主面前谨慎开口,最好是端正态度。
现在他完全读懂他的意思,向杨仲康投去一个“老弟,感谢!”的眼神。
要不是他的提醒,范荣敬可能就会像往常一样只当两面人,不会明确态度,那自己就会是包庇逆贼的罪名,表明忠心,最后就是个御下不严的处罚,是谁都会选择后者。
他心底的大石头落下!
空气中的压抑都在坐上之人的一言一语中跌宕起伏,业安清缓缓扫视一圈。
“司马丞相,杨御史,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
两人都看了眼范荣敬,回答道:“臣同意范太尉的看法!”
业安清满意的落目。
宣布道:“马元礼勾结逆贼,证据确凿,择日斩首示众,马氏全族同罪当诛,大理寺一干人等查明参与其中的有多人,不要冤枉一个官,也不要放过一个贼!杨御史你继续清查余党,范太尉暗中协助!”
“臣等遵旨!”
“司马丞相随我去刑牢一趟!”
业安清身体上的疲惫在半个时辰的休息中恢复,正有精气神去审审马元礼。
“殿下是要亲自审问马元礼?”
司马舟审见她动身,有些不确定的再次询问。
审讯都有专人负责,她一个女人怎好见得那样污秽血腥的场景?
业安清眉睫一弯,沉吟道:“他是突破口,我要从他口中撬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