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元礼沉默许久，仰望着牢顶。
沙哑开口道：“殿下，给马氏留一条血脉吧！”
语气中带有祈求。
业安清对他的要求并不意外。
普天之下莫过于传承。
“好！”
这个愿望她可以满足。
“马家二房幺孙，你的侄儿会平安无事！”
她只会答应留下最不构成威胁，没有记忆的孤儿。
虽然只是侄儿，但已是开了天恩。
马元礼落魄的脸上扬起笑容。
只要有条血脉，他就不算愧对祖宗，否则他到了地狱也无颜面对马氏列祖列宗。
马元礼扭动着身体，挪到一个惺忪的体位。
长长舒一口气，缓缓道：“宫变前夕，鸿肮寺卿通凯复找到我，他说要借我大理寺的手抓些人，条件随我开，看口气我就知道不是好事，可他给得太多了，数百箱的金银财宝摆在眼前，就只需帮忙抓些流落街头的人，我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在见到抓的人后才意识到这些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倭奴兵，我去找通凯复对峙，他威胁我要不配合他们便告发我勾结外敌，我一时害怕，万不得已下听从他的命名！”
“后来廷卫寺年大庆叛变，通凯复当晚让我把那些关押在大理寺的倭奴兵放出，宫内宫外配合，他们依靠着大理寺特殊的地理位置顺利进入皇宫，控制先帝和太后！”
听到这，业安清低垂的眉头微动，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她眼底里泛浓的情绪。
不过百箱金银就让人迷失心智，让他伙同外敌狼狈为奸。
业安清努力压抑着心中怒火等他说完。
“最后我才知道关押在大理寺的人，真实身份是传说中倭奴国百战百胜的不死军，他们不同于其他兵种，虽然只有二百五十人，但都是经历妖魔化训练的魔鬼，没有感情，残暴虐杀，手段极其残忍，是不折不扣的野蛮人，那夜是他们从入宫门开始屠杀百人，包括皇室宗亲都是死在他们手上！”
业安清握紧的拳头指节泛白，她想起在进入皇宫时，在隔壁院见到的那个浑身是血，还吊着半口气的宫女。
这群畜牲一进皇宫就乱杀无辜，一个物资贫乏的国土上，专门培养的一群毫无人性的畜牲兵。
过去大业从来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因为是大国，还没少给倭奴国提供帮助，现在这群喂不熟的狗竟然敢跑到它主人的地盘撕咬，欺主忘义的小人。
等解决完内患，她总有一天会踏平那个小国！
马元礼见她这要杀人的眼神，被吓得不敢出声。
“殿下，微臣一开始是被瞒在鼓里真不知道他们是传说中毫无人性的不死军啊！”
马元礼想给自己找个理由，至少要让良心上过得去，心里光是想想不死军的残暴，他都冷汗直冒。
要是当初他不是鬼迷心窍，而是提前知道真相他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做出相同选择。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业安清冷笑，不想再听他的掰扯。
收敛情绪问道：“那叶忠品背后的人是怎么回事？”
“是叶忠品的儿子坐上皇位，我才彻底清楚通凯复和我都只是一颗踮脚石，真正勾结外敌获益的人是一个冷门都尉，我想做局的一定另有其人，在和叶忠品的接触中，我听他说漏过嘴，他很瞧不起那个人但又不得不听从他的指令，他抱怨那人长得丑陋，脚上的大指骨头畸怪凸出，只有倭奴国才会生出这种不堪入目之人！”
业安清想起，晋明那晚在忠成府见到的那个满脸刀疤的男人。
她赶紧问道：“叶忠品有说过那个人脸上有刀疤吗？”
马元礼想了想，摇头。
“他只说外貌丑陋，没有提到过具体相貌。”
外貌丑陋？
业安清想，八九不离十这是同一个人，幕后出谋划策还身手了得的刀疤男。
她拿出纸笔，丢在干燥的草堆上。
“我要你把所说的一切写在纸上，一字一句都不要遗漏！〞
不等他思考，业安清低声道：“从今以后，你马家后人会悄无声息的活在世上，我会给他一个新身份，隐藏他的行踪，做一个普通人继续延续你马氏香火！”
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颤抖的把一切如实招写。
等业安清从牢房出来。
等着的几人焦急询问：“殿下，他说了什么？”
“他承认罪行！”
“只有这些吗？”司马舟急切问道。
她没有多说。
见她神情，丁膳毕聪明的没再多问，只是躬身道：“殿下，状纸上如何落笔？”
“谋逆同党，状纸写好让他签字画押！”
“这么简单？”
丁膳毕心生敬佩，他觉得外界对长公主的评价太过片面，她身上的力量无形中有种坚毅感。
马元礼再怎么说也是大理寺的掌权人，她既要杀人，又要撬开他的口，不是轻易能够办到！
最后还能让马元礼心甘情愿的画押认罪，是丁膳毕都办不到的结果。
业安清没有精力呆在这个鬼地方，交代完后就快步离开。
等走远她才放缓脚步，身后司马舟被她喊住。
“丞相，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你和我一起来吗？”
“请殿下明示！”
业安清转身，淡淡道：“你们都怕将来我夺权是吗？”
司马舟怔了一下，他没料到业安清会突然问这个。
但他还是实话道：“要说不忧心是假的！”
他倒实诚。
业安清笑了笑道：“如果新帝不是唯一的人选，我想朝臣也不会如此庇佑……”
“可没有如果！”
司马舟赶忙打断他的话，随后又觉得失礼，无奈一叹。
拱礼道：“殿下，我知你有血海深仇，恨不得杀死叶忠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让你和他的亲生孩子和睦共处是对你的残忍，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如果还有其他人选，老臣也恨不得为先帝报仇！现在大局已定，为了大业江山你我都要做好人臣本分，个人的恩怨在国家安定面前都要隐忍！”
他认为她做的所有都是因为仇恨？
“呵！”
业安清视线一转望着远处。
“我终于知道皇兄为什么把你放在身边了，丞相你就像一颗刺，每当坐在高处的龙快要迷失时，有你的刺骨让人清醒，你是忠臣，不止忠于君，更忠于民。〝
“在叶忠品以权相压想要掌握大业江山时，你奋命不屈抵死不从，势要将他和新帝断绝联系！如果没太后遗纸，没有我出现，我想你就算死也不会让他得逞。同样，在新帝登基后，你也会担忧我把持朝政，将来谋夺江山！一直你都心心念念的都是江山社稷不动荡！”
她一字一句的分析着对他的看法，语气中没有多余的情绪，脸上更是平静。
司马舟苦笑，他不知业安清是夸他还是骂他，直怔怔的没再说话。
随后她话锋一转，认真道：“在太平盛世时你是一座醒钟，在江山不稳时你是一抹冲锋！我今日让你来，不是想让你看着我对付叶忠品，而是要让你明白大业的灾祸不是临时起意，在朝廷中心的毒瘤要比一个掌权公主来得可怕！有人利用舆论把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以此帮助阴暗下的贼安全脱身！〝
业安清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让他动容，他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从内心深处对这位长公主的防备心或许太过严重。
“殿下口中的贼是谁？”司马舟神色凝重。
业安清侧目冷厉道：“丞相可知马元礼口中，叶忠品背后谋划之人，并不一定是大业人？”
“不是大业人？”
司马舟震惊，“难道说从头到尾都是敌人在操纵，不是简单的勾结？这都是马元礼招供的吗？”
一想到这样他就觉得脊柱发凉。
业安清深邃的眼神中不言而喻的回答。
咋时，平静的路面一阵狂风吹过，路两边的树木哗哗作响，带起几人的衣裙摆动。
业安清提了提裙角，轻抿嘴角道：“我做的每一件事不是基于个人仇恨，希望那些人云亦云的谣言不再迷惑真相，丞相也别再阻止我对叶忠品的动作，否则大业危险！”
这才是她今日让他来牢牢的目的。
望着她无波的眼眸深处流露出的光芒，那就像一谭神圣的湖水，沁人心脾。
司马舟心底莫名想到：“她是天家血脉，她是神女母亲，她又怎么会心无家国呢！”
也许是他们对她女子的身份抱有偏见，总觉得女子掌权会祸国殃民，是他们过于心胸狭窄。
他抚身，“臣知道了！”
定了定神，又坦声道：“只要殿下做的事有益于大业，那臣以后不会妄加干预殿下对叶忠品的动作。”
终于让他这个大阻碍松口，业安清松了一口气。
她早晚都会杀了叶忠品，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给司马舟做铺垫，让他了解点真相，就是为了以后杀叶忠品，司马舟别因为小皇帝原因跑来干涉！
目前她不可能告诉他，真正的皇位继承人还活着，现在皇位上的人她永远都不可能去扶持！
只有循序渐进的消除他们对她的偏见，让这些朝臣不成为她前进的绊脚石，将来才方便自己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