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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漂浮不定的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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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

陈敬背上书包,照常骑自行车去学校。清晨总还是冷的,他出门太匆忙,忘记披件外套,路上着了凉,落座早读后咳了几声。

苏可莹听到陈敬的咳嗽声,把书立起来遮在面前,悄悄回头,“你还好吧?小心别在关键时刻感冒了。”

陈敬揉揉鼻尖,笑着摇摇头,“没事。”

默完古文,苏可莹传本子时看到了陈敬纸上几处明显的空白,回头关心道,“陈敬,你昨晚背书了吗?”

陈敬笑了笑,“背了啊,但是真的没记住。”

苏可莹做了个鬼脸,轻声道,“你小心又被谢老师叫到办公室。”

“不会的,上次是因为我真的一点没背,只写了几个字。”

苏可莹语塞,又看到陈敬摊在桌面上的英语试卷——一个相当刺激人的高分。她小声哀叹,“我就不该回头。”

陈敬在看数学练习卷,分神勾了勾唇角,当是回应了苏可莹。门外英语老师走来的高跟鞋声,陈敬淡声提醒道,“老师来了。”

苏可莹立马转过身端坐。

陈敬的手白皙修长,生着茧,但自小练钢琴,关节略微扭曲弯折,因此他的握笔姿势并不标准,字写久了就会有些疼,时常要放下笔放松关节。

试卷写到填空最后一题时卡壳了,中指关节处也恰好酸疼起来,陈敬便放下笔活动右手。

英语老师还在讲解那份卷子,陈敬看向老师正在讲的那篇阅读理解,却开始走神,慢慢咀嚼之前的情绪。

早读后是升旗仪式,全校学生都规矩地穿着校服,队伍排得整齐有序。陈敬身形高挑,站在队伍最后,他只穿了夏季的短袖校服,顶在凉风里听校领导冗长的发言致辞。

陈敬不喜欢繁文缛节的唠叨,左耳进右耳出地放空,脑袋沉沉得像浆糊一样。他不禁想到,不会被苏可莹一语成谶,真感冒了吧?

“接下来,有请优秀学生代表,来自高一一班的简默同学发言。”

——简默?

陈敬没料想到上台发言的优秀学生代表是简默,愣了半天都没能回过神。

简默的声音通过话筒和扩音器传到陈敬这儿,有些磨损和失真,但依然掩不住简默声线的低沉平稳,带着温和的笑意,语调不疾不徐。

对陈敬而言,这是属于变声期后的、他不熟悉的声音。尽管两人已经算是正式地重逢过,但就算是在聚会那天的独处,他们也并没有进行过多的对话,陈敬迟钝得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么明显的变化。

此时此刻,陈敬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他们之间隔着缺失的三年。

陈敬垂下眼睫,仔细听简默的发言。台上的简默简短几句带过他在理科竞赛中斐然的战果,随即应主题要求,分享学习心得。

人群里传来低声的交谈声,不乏赞叹,毕竟哪怕是不参加学科竞赛的陈敬,也能听出其中堪称可怖的含金量。

也难怪简默刚转学过来,就会破格转进尖子班,还被校领导选为优秀学生代表进行发言。

陈敬伸出手遮住过分炙热的朝阳,抬头望向主席台。简默一丝不苟地穿着校服,光影和微风好像都钟情他,让少年的身姿显得格外挺拔。

湮没在人群里的他,还有众人遥望的他。

升旗仪式结束后,陈敬逆着回教学楼的人潮,就近去操场旁的洗水池洗脸。原意是想清醒一下,但陈敬起身时,两眼忽地一黑,面前一片马赛克般的昏花。

陈敬伸手扶住手龙头,勉强稳住了身形。他冷静地想,早饭忘了吃,可能低血糖犯了。

缓了一会,眼前没有清晰多少,陈敬只好自己循着记忆走到主席台,隐约看到迎面走来一个人。

陈敬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同学,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扶我去一趟医务室?”

那位同学没出声,只安静地伸出胳膊搀住他。绵软的布料接触到陈敬冰凉的皮肤,带来一阵柔和的暖意。

陈敬还没来得及道谢,那位同学先伸出温暖干燥的手背,轻轻贴在陈敬的额头上。

那只手放下后,一个刚刚还尚且失真的声音,此时清晰地在耳边响起,“陈敬,你发烧了。你知道吗?”

陈敬僵硬了一霎,迟疑地确认道,“……简默?”

“嗯,是我。”

陈敬脸上还湿漉漉的,睫毛上凝着水珠,自然卷有些凌乱。因为晕眩,唇上的血色褪去大半,看上去很苍白。

简默担心地抿了抿唇,脱下外套,披在陈敬身上,“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

耳边的声音渐渐重新响起,有同学在不远处的楼道背诵和答疑。陈敬看着近得触手可及的简默,心口骤然虚虚地空了一下,他轻声说,“谢谢。”

简默走上前一步,伸出臂弯,“走吧。”

陈敬摇摇头,紧了紧身上简默的外套,“不用了。”

简默看着陈敬紧蹙的眉头,没再坚持,陪在陈敬身侧,不动声色地放缓步伐。

走到教学楼时,陈敬把外套递给简默,“你上楼吧,快上课了,我一个人去医务室就可以。”

简默顿了顿,没接外套,“……我陪你。”

陈敬淡淡地看向简默,没说什么,眼神又很快飘忽走——像漂浮不定的云雨。简默想,他大概怎么都抓不住一阵风的去向,迟疑地顿在了原地。

陈敬走了几步,听到简默没跟上,又转过身。因为迎着阳光,他微微眯起眼,很轻地说,“不是要陪我吗?再不走,就跟丢了。”

心像被小猫轻轻抓挠过,但又无可奈何。简默纵容地笑了笑,“抱歉,来了。”

简默对崭新的校园还很陌生。陈敬抄近道,路过宽阔的林荫道。

日光更盛,洒落过葱郁树叶,随着晨风婆娑,像踩在明昧不清又雀跃的光影上。微风拂过,疏影晕出的光圈在陈敬的自然卷上游动,映成浅淡的棕色。

陈敬的步履很慢,明明发了高烧,却勉力坚持,不想让人搀扶。因为是他,所以陈敬不愿意吗?这个猜想棘手又生疼,却无从下手。

“你……”

简默深吸一口气,却不知一时该接上什么。

明明有许多话想说的,但望着陈敬已然抽条的背影,简默又茫然无措起来。

大抵总是这样,纸短情长,言语在过分繁茂的心意面前,都显得空洞无力。

那声欲言又止的试探,便湮没在了这个早日。

陈敬敲开校医务室的门,迎面嗅到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上课铃已经响过,校医原本在刷手机摸鱼,见又有同学进来,连忙正襟危坐。

陈敬坐在校医面前,声音虚弱得有些哑,但依旧条理清晰地描述病状,语速很快,“老师,我今早没有吃早饭,所以一开始是低血糖的症状,头晕、心悸、视物模糊,可能出了冷汗。前两天就有点着凉,今早可能是吹了冷风,现在有点发烧,我……”

陈敬几乎是惯性地向医生这样描述,然后突兀地顿住了。

这几年,光是陪护外婆,陈敬就已经去过太多次医院。最频繁的时候,他甚至不着家,而是在学校和医院之间两点一线。

但这不是危及生命的病症,他不需要这样紧绷,不需要在问诊室、抢救室前争分夺秒地向医生描述细节,再惴惴不安地等待结果。

习惯真是致命。

校医倒是没觉得奇怪,用体温枪测了陈敬的体温。陈敬舒了口气,大概是他太敏感了,其他人并不会察觉到什么异样。

“38.1度,小同学,换季的时候要注意呀。”校医低头龙飞凤舞地写病假证明,“的确是发烧了,我现在给你开个证明,让你家长带你去医院。”

他站起身,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笑眯眯地关心道,“既然早有症状,你家里人早上怎么还让你来上学?”

陈敬礼貌地笑了笑,权当是回答。

简默一直站在陈敬身后不远的距离,察觉到陈敬异样的紧张和沉默,心沉了沉。

他的外套披在陈敬身上,上身只剩一件纯色短袖,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他双臂环在胸前,沉思时,那双潋滟的眼睛也凝神垂下去。

没有了温柔笑意的包裹,简默如今的气质才淋漓地凸显出来——内敛含光的锋芒,沉稳自持的琢玉。

出了医务处,简默温和道,“陈敬,需要我陪你去吗?”

陈敬避开简默专注的视线,低声说,“我家人会陪我。抱歉,耽误你上课了。”

简默静静地注视陈敬,过了会儿才出声,“没关系,那……你多注意。”

陈敬搭乘地铁去市医院,上了地铁才发现,他忘记还简默的外套了。校服外套款式都一样,简默和陈敬的身高差不多,居然就这样误以为是自己的了。

陈敬突然想到什么,翻转了一下手腕,不出意料地在袖口上看到了绣上去的名字,“简默”。除此之外,洗衣液的香味明明也是不同的,违和感真是失踪得很诡异。

不过,三年过去了,简默好像也没有换洗衣液?这个想法一瞬而过,很快又被陈敬抛之脑后。

地铁拥挤,陈敬单肩背着书包站在角落,低头看手中的两张通知书,一张是告家长书,本周五晚有分科事宜相关的家长会;另一张是分科意向书。

陈敬眼前又浮现班主任给他批假条时的叮嘱。班主任担心地皱眉,柔声说,“这次的家长会很重要,尽量让你家人参加。”

他是怎么回答的?是搪塞了过去,还是起码面上过得去地说,“好的,老师,我会告诉他们的”?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一声,打断了陈敬的思索。父亲陈冶先发来了消息,一条语音。

陈冶先是不会知道他在医院的,这个时间点给他发消息实在奇怪。陈敬戴上左耳的蓝牙耳机,点开语音,意料之外地听到了陈乐安的声音。

陈乐安奶声奶气,语调可爱,“哥哥,我好想你喔,我想和你一起拼乐高呀。”最后还傻兮兮地笑了两声。

这周三是陈乐安的三周岁生日,陈敬知道自己赶不上,先给他买了一套限量版乐高玩具,看来已经收到了。

陈敬走进市医院,轻车熟路地挂号、看诊,再去输液室挂水。

陈敬对面坐着一个小男孩,他缩在妈妈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怎么都不肯把手递给护士。

护士很无奈,看到对面等待的陈敬,示意陈敬先来,“小朋友,你看这个哥哥打针,很快的,一点都不疼,不信你等会儿问这位哥哥。”

护士在陈敬的左手手背上涂了冰凉的碘伏,压低声音问,“这位大朋友,你不晕针吧?”要是这位哥哥也害怕,小朋友估计会更难哄了。

陈敬淡淡地看手上晕染开棕褐色的冰凉液体,“不晕。”

护士点点头,又低声道了谢。她飞快地将细细的针尖扎进皮肤,调试好盐水流速后,为陈敬贴上无菌胶布。

护士眨眨眼,示意陈敬配合,“你看,不疼吧?”

陈敬笑了笑道,“嗯,不疼的。”他看着这个和陈乐安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心里莫名地陷落了一片柔软。

陈敬看了看挂在头顶的两瓶吊瓶,估计要两个小时。他一边喝热水,一边低头研究那张分科意向书。

之前,父亲陈冶先找到他,认为还来得及出国留学,但陈敬迟迟没有答复。陈敬中考时违逆他的意愿,留在了国内读高中。陈冶先对此很不满意,但碍于已经僵化到接近分裂的父子关系,他没有强硬地改变陈敬的选择。而如果陈敬决定出国,这次的分科对他也毫无意义。

陈敬在历史类和物理类间选择了前者,又在“是否意愿加入尖子班”那一栏勾了否。接下来还有一些问题,陈敬思考得很快,没怎么犹豫。

哭闹的小男孩已经平静下来,正香甜地睡在母亲的臂弯里。陈敬静静地看了会儿,才把告家长书折进书后。他翻出陈冶先之前给他的美高资料,兴趣缺缺,浏览速度很慢。

陈敬是被护士来取针的动作惊醒的。

手机落在腿上,是许久没动过的冰凉,身上却盖着一条薄毯子。他很熟悉这个毯子的样式,是医院供病人借走的特供。对面那对母子已经离开,不知道是那母亲替他盖上的,亦或是某位仔细的护士。

陈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因为睡得不安稳,此刻隐隐头疼。

他对护士道了谢,右手隔着无菌胶布摁好左手的针孔伤口,缓过最开始的迷怔,才发现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

陈敬先去药房取了药,又拐去洗手池前洗了把脸。陈敬双手撑着台子,看着镜子里湿淋淋的苍白脸庞,虽然病蔫蔫的,但他自觉烧退了大半。

医院卫生间外的洗手池是男女共用的。

陈敬淡漠地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时,一旁补妆的长卷发姐姐多看了他几眼。抿好口红后,她笑了笑,语气有些轻佻,“帅哥,一个人来医院?”

陈敬从镜子里看她,沉默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不菲的裙子、高跟鞋与皮包,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和美甲,精致的妆容,唯独——哭花的睫毛膏,让这一切急转直下。

是珍贵的心意被人当成廉价的消耗品,还是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惊喜变得面目可憎?生活总是无常,陈敬无从得知,也不会妄加揣测。

她自嘲地笑了笑,“可惜了,小帅哥,医院不是个适合搭讪的地方,我……”话语渐渐弱了下去。

陈敬耐心听完她的话,见她开始用力地卸妆,便趁着这个间隙离开了。走到拐角时,陈敬听到背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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