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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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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名人的后代,是什么感受?

陈莺想,她应该很有发言权。

陈晟语,首位登上世界舞台的当代华人钢琴家,年纪轻轻便获奖无数,独奏会的轨迹遍布世界角落,桃李满天下。

而比他的成就更惊人的,是他站在顶峰时激流勇退的决定——在最负盛名时选择隐退,更成就了陈晟语在世人眼中的神话。

陈莺想,在陈晟语一众头衔后,才会有一个轻飘飘的附注,“一位丈夫和父亲”。

独自抚养、含辛茹苦的母亲,追求事业、永远缺席的父亲,挥之不去的、笼在“陈晟语”光环之下的阴影。

陈莺从小就在这样的规训中长大——因为是陈晟语的女儿,所以你也应该弹钢琴,要弹得非常出色,要继承你父亲的衣钵,要成为知名的钢琴家。

压抑的、严苛的、阴冷的、饱受桎梏的青春期,让陈莺时常有溺水的窒息感。

在第一次公共演出时,陈莺就搞砸了这一切,而这正中媒体的下怀。比起陈莺的完美,他们更期待陈莺的残缺,因为后者更能吸引大众的目光。借着陈晟语的名头,通稿铺天盖地,引来了漫天的嘲讽、尖酸、厌恶甚至辱骂。

陈莺从来不知道,人的恶意可以产生得这样轻而易举。十五六岁的年纪,她是被光环装饰羽毛的公主,把骄傲看得比命还重要。

于是,在一个晴朗的早晨,陈莺拿起美工刀,对准了自己的手腕。

这件事惊动了在国外开独奏会的陈晟语,他为此赶回家,却受到了陈莺激烈的抗拒。

陈莺坐在病床上,情绪崩溃地哭喊道,“我再也不想弹钢琴了!”

妻子还想劝说,陈晟语却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他说,“如果不想弹,那就不弹了。”

他上次见陈莺,她还是乖巧文静的女孩,现在却已经是躺在病床上的抑郁症患者了——这是他作为父亲的失职。

女儿的病情,也是陈晟语后来选择早早隐退的考量之一。

陈莺休学养病期间,自己摸索着,重拾了曾经的兴趣,绘画。陈晟语为她请了老师,陈莺展露出过人的天赋,三年后,考入了全球名列前茅的艺术学院。

在英国,陈莺邂逅了陈晟语,毕业后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这不是陈莺第一次做出陈晟语反对的选择,却是陈晟语第一次没有顺着她的心意。

医院里,陈莺淡淡地看着手腕上包扎好的绷带。陈晟语说完后,她轻声说,“我离婚了。”

但是因为离婚吗?不,这只是一个导火索。犯病的时候,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和行动,只是任由自己在抑郁中溺水、窒息。

“对不起。”

陈晟语拿来一张椅子,在距离陈莺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你不用道歉……你是病了,不是错了。”

陈莺心口酸涩地疼痛起来。

理解和爱在她的生命中到来得太晚,不健全的童年和青春期已经塑成了她人格的底色,就像这病一样,沉疴顽疾,反反复复。现在再纠结是谁的错,也太晚了,谁都是被无奈地推到这个境地的。

因为这经年的病症,陈敬被法院判给了他的父亲陈冶先。是啊,一个连自己都顾不好的病人,怎么能承担起另一个生命的责任呢?

陈莺常年在国外,有时是为了养病,有时是为了进修与工作。陈敬大半的成长里,她是缺席的。可是,她真的尽力保护陈敬了……她常年穿长袖,遮住手腕上的伤疤,隐瞒她的病情,将她年轻时渴求的理解和爱都给了陈敬。

但现实规则,并不是纯粹靠感性运行的。她命途多舛的爱与被爱,总会被现实无情地抨击。

陈莺艰难地问,“陈敬呢?”

陈晟语抹了把脸,叹息般道,“我让他回南区釜滨了。陈敬这孩子……早慧。”

言下之意,已经不需要再挑明。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算他们有意隐瞒,陈敬也肯定发现了端倪。

陈晟语见陈莺没什么大碍,便打算去看看妻子的情况。他没有和陈莺说,母亲因为她犯了心脏病,他只怕陈莺知道后会遭不住。

陈敬回到了南区釜滨。

途中,他沉默地一语不发,王叔关切地从后视镜看陈敬,陈敬则躲避着垂下了眼。回到南区釜滨后,陈敬也没有回陈宅,而是漫无目的地闲逛。

这里,或许不能称之为“家”,陈敬在这里感受不到归属感。

夕阳垂落,天边隐约泛起了星与月的影子,陈敬接到了陈冶先的电话。

“司机和我说,他已经把你送到了釜滨,为什么不回来?”平直简洁,陈冶先一向的作风。

陈敬突然觉得很可笑,他为和陈冶先的见面惴惴不安,但陈冶先应该完全不在意吧?不然,怎么会在发生了这么多之后,还能表现得如此无动于衷。

陈敬低声说,“不想看到你。”

陈冶先好像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他淡淡地说,“我在二楼书房,只要你不进来,就不会看到我。”

接下来的几天,陈敬都呆在南区釜滨。

外公抽空给陈敬发了消息,说妈妈和外婆都没什么大碍,让他放心。外公最后问,“敬敬,你这几天怎么样?”

陈敬回复,“外公,我没事。让护工多上心,你注意身体。”

“放心”、“我没事”,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吧。之后,也没了下文。

在釜滨,陈敬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昏睡。清醒的时候,他总忍不住胡思乱想,还不如睡一觉,在梦里麻痹自己。

陈敬不认为他有多坚强,看他现在,不就被击垮了吗。但的确,他好像和眼泪缘分不深,整个漫长的、煎熬的寒假里,除了在医院听到外公和妈妈的对话那次,陈敬没再哭过。

陈冶先顺了陈敬的心意,没有出现在陈敬的面前。但过了几天,陈冶先还是有了举动。

寒假的尾巴,澹台家举办了一场聚会。

澹台家的产业主要涉及娱乐和时尚。当下许多超一线明星都出自澹台旗下的经纪公司。他们成功造神,捧出了荧幕奇迹般的数位影帝和影后。澹台家的时尚产业链覆盖整个亚洲,这次聚会主要是为了庆祝他们正式步入欧洲市场。

陈冶先并不是合伙人,但因为陈家名头响亮,也被受邀出席。

陈冶先始终认为陈敬被陈莺和陈晟语保护得太好,现在是时候该让陈敬出席这样的场合进行社交,结识圈内的人脉。

釜滨毕竟是陈冶先做主,陈敬拗不过他,只能被迫参加。

陈敬在釜滨有很多件西装,家里的女仆帮他仔细穿好西装,系好领结。她在为陈敬梳妆的时候笑着说,“小少爷生得好看,都不需要太多妆造。”

陈敬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眼中灰败,看起来都没精神,不知道哪里好看。

陈冶先看到陈敬的第一眼就皱起了眉,“端正你的态度。”

陈敬冷冷地瞥了陈冶先一眼,没等身后跟着的女仆,独自下了楼。

尽管陈敬的装扮并不繁复,但他在宴会上依旧觉得拘束得紧。

他一个人在宴厅的角落喝着果汁,陈冶先和一群陌生人交谈,时不时地把陈敬喊过去,向众人介绍。

陈敬看他们从容地谈笑风生,觉得大人都虚伪得彻底。他们每个人都像知道陈冶先和陈莺已经离婚,也都像不知道,反正每个人都一样在奉承恭维,人们心底的假面倒比脸上的笑面更动人。

陈敬看到同龄的少爷和小姐都成群结队的,大概是早就相识。陈敬此时没有心情去认识新朋友,一个人踱步到了露天阳台吹夜风。

陈敬没想到露台上还有一个落单的人,默默地退了一步,打算另找地方。

那人曲肘搭在大理石栏柱上,略微回头看了眼陈敬,“陈敬?”

陈敬疑惑,“……你认得我?”

他耸耸肩,“这里的大多数人都认识你,虽然你不常现身。”他伸出手,“你好,介绍一下,我是澹台柘。”

陈敬听到他的姓氏,伸出手回握,“所以说,今天是你家举办的聚会?”

澹台柘笑了笑,“可以这么说。”

“那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澹台柘在两人之间指了指,“那陈家的少爷又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按理来说,会有很多人想要被你记得。”

陈敬学着澹台柘的动作,也耸耸肩,“有人来找我说话,我都婉拒了,然后就没有人再过来了。”

澹台柘笑出声,上下打量一眼陈敬,“有趣,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用装着葡萄酒的酒杯轻碰陈敬手中的果汁杯,“干杯。”

陈敬抿了口果汁,澹台柘看陈敬乖巧的模样,笑着说,“你至少不该一个人走到露台,吹着夜风喝果汁。”

陈敬说,“但我确实这么做了。”

“不过,一想到你那位是钢琴演奏家的外公和画家的母亲,突然又觉得说得通了。”澹台柘挑眉,用歌剧般浮夸的语气形容道,“那种孤僻、高贵又清冷的艺术家气质。”

陈敬敛眉,“你在调侃我,还是恭维我?”

澹台柘大笑起来,却模棱两可地回避了这个问题,“说真的——很难有人不去恭维你。就好像今夜在场的各位,很难有人不去恭维我父亲。”开玩笑的语气,却清醒又冷静。

陈敬硬邦邦地说,“所以,你是在调侃我。”

澹台柘颇有兴味地笑了笑。

“今夜,也该有很多人想来结识你。”陈敬说,“但你也一个人走到露台,吹着夜风喝葡萄酒。”

澹台柘不置可否,“里面太吵了,我不喜欢。”

两人就从这个话题延伸开来,澹台柘绘声绘色地讲他在美高的趣事,交了几个金发女友,陈敬只安静地听着。

澹台柘随意的轻描淡写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陈敬想到自己无从发泄的、对父母离婚的悲伤无力和对陈冶先的愤怒,冷不丁地开口道,“澹台柘,我爸妈离婚了。”

说完这句话,就像出了一口恶气一样,陈敬诡谲地觉得轻松了一点。

澹台柘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美丽前女友的回忆里,惬意地品了口酒,被陈敬突然的话震惊到咳呛。

他拿出口袋里的方巾擦了擦嘴角,无奈地说,“小少爷,你非要赶在我喝酒的时候说这么劲爆的话题吗?”

陈敬冷淡地瞥了澹台柘一眼,“你难道不知道吗?”

陈敬好像在很认真地悲伤。澹台柘收了那副浑不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不出现点这样的戏码,都很难称为合格的豪门吧。”

澹台柘语气平淡地像一缕稀薄的烟,“这没什么的。我出生后就没怎么见过我的亲生母亲,她生下我,就去国外和另一个男人私奔了。”

陈敬愣住,“那今天的澹台夫人是?”

澹台柘无所谓地笑了笑,“我爸的第三任妻子。她简直年轻得令人发指,都快和我姐一样大了。”

“你姐?”

“澹台胭,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她今天没来,你应该不认识她。”

澹台柘撇头看了眼陈敬,嗤笑一声,“大晚上在这儿吹冷风,和你说这种事……真是有够蠢的。”

澹台柘问,“你对别人也这样吗?”

陈敬迷惑了,“哪样?”

“刚认识就掏心掏肺啊。这种事儿,是能随便说出来的吗?”

“但是,你已经知道了吧。”

澹台柘笑了,“万一,我不知道呢?万一,我其实不是什么澹台柘,而是暗潜进来的记者呢?”他轻飘飘地说,“别这么轻信别人啊,陈敬。”

聚会快要散场,澹台柘要和澹台家的大家长一起去门口送客,于是离开了露台。

那天晚上回到釜滨,陈敬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留下澹台柘的联系方式,而澹台柘很快又要飞往美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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