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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天才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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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敬从背包里拿出作业来写——这是他留在吟游诗人的打算,晒着太阳写会儿作业。距离期末考试还有半个月,陈敬勉强收起他散漫的态度,打起精神复习。

简默没有出声打扰,只安静地看他答题。

简默发现,陈敬写数学时空了一些题目的小问。这张习题卷集合了不同题型的压轴题,饶是理科创新班的学生,也不免觉得棘手。

陈敬卡在了一道题上,转着笔审题许久都没有思路,简默适时地出声道,“需要我帮你看看吗?”

陈敬沉浸在题海里,差点忘了对面还坐着简默。既然简默都这么问了,陈敬便把试卷递了过去。简默接过陈敬的笔,在草稿纸上一步步演算给他看。

草稿纸上陈敬的字迹和简默工整清晰的字迹形成鲜明对比,初一时的回忆涌上心头,陈敬蓦地有些触动。

简默放下笔,陈敬也恰好理解了他整道题目的思路框架。

陈敬拿回试卷,语气很淡地说着俏皮话,“我挺怵这种压轴题的,没想到年级组还出了压轴专题卷,简直是丧心病狂啊。”

简默笑了笑,“你的完成度已经很高了。”

陈敬轻轻挑眉,“这句话好像是夸奖,但听你说出来,就像是安慰了。”

简默失笑,“离期末考试还有半个月,我可以帮你。”

陈敬低头继续演算,没当真,随意道,“怎么帮?来我家给我补习吗?”

“好啊。”

陈敬本来就是随口玩笑,以为简默只是顺着他的话,笔下的演算没停,错过了简默眼中的认真。

陈敬结束了运算,报了几种可能性下的最终答案,问道,“是这样么?”

陈敬略微抬眼,听到简默“嗯”了声,低声笑道,“聪明。”

从陈敬的角度,能看到简默松散交叉的双手,修长又骨感,关节处有薄薄的茧子,透着那层透亮的白皙皮肤,能清晰地看到凸出的青筋,充满着蕴藉的力量感。

这不止是一双握笔的手。

陈敬想起简默从容投出的三分球,熟稔且轻松,背后肯定付出了相当的汗水。

仅仅从这双手,就能察觉出简默过去三年的蛛丝马迹。或许,简默过得也并不轻松。

简默注意到陈敬的视线,那双手微微曲起,单手握住咖啡杯,指尖轻点杯壁。从容不迫的动作,相当好看的弧度。

“考虑得怎么样?”简默低声提醒,那双潋滟的眼睛有意地忽闪起来,恰到好处的委婉,不让人多疑的心思。

陈敬迷惑,“什么?”

简默猜到陈敬是随口一说,但确认陈敬不在意之后,他还是忍不住落空了一瞬,“你刚刚提的,我去你家,给你补习。”

陈敬懵了,简默这架势……是来真的?但这是他自己提的,也不好驳斥别人的心意,说他只是玩笑,于是默了默,“也行。”

简默松了口气。有点勉强,但总归是同意了。过了这么久,陈敬还是容易心软的性子啊。这可怎么办呢,如果他以后多央求一下,陈敬是不是也会允许他得寸进尺……一点点?

陈敬漫不经心后隐藏着壁垒和迷雾,主动的陪伴,远比被动的等待有效。

简默想,他需要一步步地向陈敬展现自己的变化,才能让陈敬对自己有新鲜感。毕竟,他在岸城那几年的变化堪称蜕变,已经不再那般内敛沉默、自卑含蓄。

而新鲜感,是个玩味的词。它能维持感情,有时也会催生感情。因为有新鲜感,于是人们情不自禁地停驻目光,毫无警惕地逐步探索,最终才发现早已陷入了猎手的陷阱。

这是个危险又暧昧的状态。

——陈敬,你会愿意为我陷落吗?

陈敬写完作业,简默又帮陈敬梳理了压轴题通用的几种解法,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陈敬续了几次杯,简默喝完一杯后,就再也没碰过。在陈敬思考的时候,简默注意到他的咖啡杯又见了底。

陈敬仍低头看着简默写的思路,轻声感叹,“彦清是不是又要当万年老二了?”

简默听陈敬主动提起彦清,顿了顿,很快又神色如常,“不一定,岸城和陇城的教材不同,有些内容我还在自学。”

陈敬单手撑起脑袋,语气有些揶揄,“你倒还是和以前一样谦虚。”他习惯性地拿起咖啡杯,发现已经空了,又放下。

简默给陈敬递了一杯柠檬水,学陈敬促狭地眨眨眼,“我说的是不一定,毕竟马上要暑假了,难道不允许弯道超车吗?”

陈敬弹了弹杯壁,润泽清透的液体晃了晃,他淡淡笑道,“你现在也蔫儿坏啊。”

两人道别前,简默问,“你明晚有空吗?”

陈敬愣住,简默的确把他的玩笑话当了真、上了心,“……有的。”

陈敬想,简默该去哪儿给他辅导呢?

前几年,陈敬在各类名流场所纵情挥霍,几乎是浸泡在灯红酒绿里,后来收了心,但除了几个少爷公子,周围已经不剩什么朋友,便几乎断了社交活动。

他熟悉的那些场所,自然不能带简默去。左思右想好像只剩个赵余徵的咖啡馆,但陈敬不太想再来——只是这么偶尔来了一次,就被赵余徵逮住了。

那去哪儿呢?难不成,还真去他家?连彦清都不知道他又搬回了四合院。如果简默看出四合院里的变化,会不会问及其他事?

想了一圈,竟然没能想到一个像模像样的地方。陈敬后知后觉地后悔起来。

简默见陈敬没了后话,问道,“马上要暑假了,你还去四合院住吗?”

简默还记得自己以前都会特地回四合院过暑假。陈敬只好勉强道,“我已经住到四合院了。”

简默又问,“去你家,会不会太打扰你了?要不然,我们还是来吟游诗人,或者直接去我家?”

陈敬默默地想,的确还挺打扰的。

只是,比起别人来到他家,陈敬更不愿意去别人熟悉的地盘,尤其,他不想遇到简默的家中成员——那个场面真是想想都尴尬透顶。

陈敬叹了口气,妥协道,“还是来我家吧。”

简默点头,笑着挥手道别,“那明晚见。”

陈敬看简默朝他挥手的样子,也摆了摆手。等简默走远,陈敬的嘴脸又抿成直线,露出颇为疲惫的眼神。他双手插兜,漫无目的地踱步,低头踢着路边的石子。

回家后,陈敬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

简默的体贴和亲近更像是软刀子,不直截,拐着弯儿地让他心软、让步、妥协,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答应了一桩又一件。偏生连细节都熨帖妥当,陈敬连反悔的余地都不剩多少。

但简默周身平和沉稳的气质,让陈敬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那是他很久没有从别人身上感受到的情绪。好像三年前柔和、无忧、舒适的夏风又扑面而来,那时他还对即将面对的、急转直下的人生戏码毫无知觉。

但过去的跌宕起伏,让陈敬对生活抱有悲观消极的、最低限度的希望和憧憬。因为患得患失,陈敬心底燃起的期待,像野火一样烧灼着本就贫瘠的心上荒原,疮痍之上再叠新的伤痕。

陈敬仰躺着,抬起右手遮住昏黄的顶灯,端详着自问,现在,他真的还能再留住什么吗?简默,会是新的变数吗?

第二天,陈敬穿一身深灰色的西装,从容地坐上了赵余徵的车。

赵余徵开车很稳,但陈敬习惯了澹台柘狂野的开车风格,淡声道,“你开得好慢。”

赵余徵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我给你当司机呢,你倒先嫌弃我了?”

陈敬胳膊撑在一旁,单手支着头闭目小憩,“嗯哼。”

赵余徵揶揄地笑,“算了,我不和你计较,还在叛逆期的小少爷。”

陈敬听到这形容就敛起眉,“好好开车,少和澹台柘学些有的没的。”陈敬又撩起眼皮问,“你家司机呢?”

“我惹我爸生气了。他还克扣我生活费,现在只能自力更生了。”

电影节上,赵余徵为了结识业界前辈,坐在了前排,陈敬一个人坐在角落看完了这部电影。

陈敬能从电影里感受到——灵气。随意挥霍、流光溢彩、自我而又强大的灵气。

有时,成名很简单,一点才情,再用金钱垒砌名气,以权力精心雕刻,裹上一层陌生又精美的皮囊,来吸引不明真相的群众。但这是不可长久的泡沫,甚至不需要一阵寒冽的风,只需要一些轻飘的流言,就会不攻自破。

有时,成名很残酷。有人怀才不遇,不愿低下自尊去迎合,更不屑于盲从和炒作,就这样蹉跎了才华与岁月。

于是,有人幸运,被命运垂青,从此青史留名;有人湮灭在历史的长河,庸庸碌碌,籍籍无名。

陈晟语是天才,陈莺是天才,陈冶先也是天才——陈敬想,他曾经或许是,而如今已是泯然众人。

曾经韩潮苏海,如今江郎才尽。

陈敬失意了太久,几乎都忘了这样的灵气曾经也磅礴地涌流在他的血液中。陈敬怀念地望着他人身上那份熟悉的灵气,感受到心底的一片死寂。

赵余徵走到陈敬身边,“怎么一脸严肃?”

陈敬淡淡地勾起嘴角,“没什么。”

赵余徵和陈敬并肩站着,远望已经落幕的电影,几乎是叹息般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都活在上一辈的阴影下,他们的天赋、汗水和他们打下的江山。我们的人生不是继承,而是被难以撼动地压在了他们的辉煌之下。”

赵余徵的语气难得落寞,陈敬这时又看到了赵余徵身上那份棱角过盛的、愤世嫉俗的锐气。

陈敬笑了笑,淡声说,“不,我只是在想,我好像没看懂这部电影。”

赵余徵用红酒杯和陈敬的果汁杯碰了碰,看着陈敬漠然又沉静的模样,自嘲地笑了声,又无所谓地耸耸肩道,“我好像也没看懂你。”

陈敬的浅灰色西服妥帖合身,衬出高贵昳丽的质感,黑发蓬松,自然卷平添了少年气。明明是能在纸醉金迷里片叶不沾身的人,却还兼具亮眼又干净的少年感,真是稀奇又迷人的矛盾感。

赵余徵又回想起几年前,陈敬在他的镜头下惊艳的一瞥。白金发色的少年、左耳的金属耳钉、白皙清瘦的上半身。

陈敬打磨出了一身远超年龄的成熟气质,时常让周围人忘了他还如此年轻。

恣意又沉郁,天才而不自知。

周日傍晚下了雨,天也阴沉沉的。简默下了公交车,呼吸着潮湿闷热的空气,撑伞走到乌桕巷。

简默走过古式的街道,雨中的乌桕巷更加幽深,他辨认着平整的油柏路和两侧高大繁密的乌桕树。是旧的,也像新的。简默记得陈敬的外公喜欢呷茶,于是精心挑了茶叶带来。三年了,也不知道两位老人身体是否还健朗。

秋天时,他和陈敬曾在这小巷里一起淋雨跑过,秋末冬初的风已见凉薄,但涌过来,总让人心生温暖。那是简默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到四合院做客,陈敬骄傲地炫耀外婆做的软糯糕点。乌桕树的树叶渐次染红,他们远远就能望见秋风萧瑟里一巷红得火热的乌桕。

回忆比此刻的雨还连绵,简默撑着伞,突然觉得阴沉的雨都温柔。

简默走到乌桕巷的拐角,看见陈敬正在门口撕下什么——是一对有些泛黄的素对联。

“天下皆春寸草绿,吾门独素忆春晖。”

简默脚步一转,侧身在拐角处等待。陈敬在这个时机撕下,大概说明他不想被自己看到,他当然要知情知趣地当作全然不知,让陈敬如愿。

拐角的墙角长满了爬山虎,夏季最盛,绿意浓得让人心颤。简默隐没在这片茂盛绿墙中,伞面略微低垂,挡住了些许风吹雨飘,但衣襟和发梢还是不免沾湿。

同样沾湿的,还有他的心跳。

素对联。他无法不多想,却又不敢细想。这雨……还是太沉重、太阴绵了。

刚刚,陈敬在后院和外婆聊天,“外婆,下个月妈妈就要出院了,我下周陪你去给外公扫墓,好吗?”

外婆正忙碌着晚餐,又被陈敬提醒了一次简默不能吃辣,慈和地应下。

外婆又想到什么,“对了,敬敬,你有空去把门口的对联摘下来吧。我怕你妈看到又心里难受。”

陈莺这几年情况好转,今年年初从国外医院转移回了国内,即将办理出院手续。这算是近几年来,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陈敬应下,这才想起来素对联挂在门前,简默也不免会看到,于是匆匆出了门。

陈敬肩膀上抵着伞柄,细心地将素对联取下。他仔细摩挲经受风吹雨打的泛黄触感,外婆平和的声音还萦绕耳畔。

陈敬明白外婆的意思,外公被病痛折磨,逝世算是一种解脱。逝者已矣,他们也该走出来,寻找解脱了。

……解脱吗?

陈敬轻声叹口气。

陈敬处理完后,恰好看到简默从濛濛雨幕中走来。陈敬顺势推开门,淡淡招呼道,“你来了。这是你第二次来四合院吧?”

简默收起伞,躲到陈敬侧身空出来的屋檐下,“嗯。”

虽然原本不太情愿简默过来,但看简默冒着雨前来,陈敬还是礼貌客套道,“辛苦你跑一趟了。”

简默的发梢和脸侧都沾了雨丝,衬得整个人如同出水芙蓉般朦胧水润,那双眼睛笑得潋滟又温柔。他摇摇头,“怎么会辛苦?”

四合院变化不大,仍是古朴典雅的样子。

简默三年前来已是深秋,没能看到荷池的盛景,如今正是六月底,池里的荷花含苞待放,妍丽热烈,清香浮动。简默望向荷池旁的亭子,桌上仍摆着一套青花瓷茶具。

穿过古色古香的楠木回廊,迎面又是玻璃檐廊,能看到两侧精心打理的花草,葱葱郁郁,颇有生机。

四合院,好似定格在岁月中,除了四季流转,不会再有别的变更。然而,物是人非。简默深深地看了一眼前面带路的陈敬,心中隐隐泛起疼。

陈敬带着简默进了书房。

简默在书架上看到了一本老旧的星座识图,想到陈敬曾在教他认双子座时,讲过想看一场流星雨。

去年,简默看了双子座流星雨的现场直播。银河映衬月落,巨鹿追逐猎户,火流星与流星晕交相辉映。那般璀璨的风景,隔着屏幕都让人感慨。

当时,陈敬说,想要亲眼看一次流星雨,不知道这心愿实现了没有?

随即,简默又辨认出一个熟悉的侧封。是他初一时送给陈敬的笔记本,他还以为,这本本子已经被陈敬丢掉了。

陈敬注意到简默的视线,心中了然,却沉默不语。

当时,陈敬看到了简默的字迹,翻都没翻,就塞进了桌肚。后来,陈敬收拾时又看到了它。那时简默已经离开了陇城,陈敬终于翻开,才发现简默一笔一划的心意。如今,它被完好地保存在书架上。

落座后,简默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教参,“我最近抽空看了些,随手记录了些知识点。”

书页旁有简默的注释,字迹端正好看,条理清晰。记得不多,但看得出用心,符合简默一向“效率至上”的学习风格。

陈敬低头翻阅,好一会儿才说,“……谢谢。”

简默笑着摇摇头,“我和你说过的,我需要自学一部分内容,所以这主要是为我自己做的,你不用有负担。”

有些内容对简默来说明显很基础,但陈敬没出声说破。

简默递给陈敬一张A4纸,非常细致地解释道,“昨天我看你写了整张数学卷子,凭借印象大致判断了你不熟练的知识点。这张纸上记了一些页码和题号,是我认为还不错的题目,你可以对照着翻一下教参。”

陈敬很少听简默话这么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接过。陈敬在心里叹气,怪他一时心软,这下算是栽了。

陈敬一题题看过去,将不懂的地方先记下来,打算看完再一起问简默。

简默自谦说自己做得粗糙随意,但陈敬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简默的贴心。一口气看到最后,陈敬不得不承认,简默的能力非一般人所及,他好像提前预知了陈敬不理解的步骤,一旁的提示总是恰到好处。

陈敬看累了,放下书本,转着笔定神看坐在对面的简默。

简默挺直着上身,坐姿端正,手边的书本垒放得整洁,正全神贯注地演算物理题。简默感受到了陈敬的视线,抬头问,“怎么了?”

陈敬莫名想起澹台柘拨千斤的油滑,于是学着澹台柘的范儿,随意说道,“看你好看。”

明明只是一句顺口的玩笑,但当绯红烧到简默的耳尖时,陈敬又不确定起来。澹台柘这么说的时候,陈敬自己顶多笑一笑,怎么简默的反应这么大呢?

玩笑开得失败,陈敬觉得失言,诚恳道,“抱歉。”

简默失笑,“不,没事的。哪怕是玩笑,也没有人这样说过,所以刚刚只是有些惊讶。”

大概因为简默的成绩太耀眼,甚至掩盖过了他姣好的容貌,加之简默不甚在意,就算是调侃,也极少能听到和容貌相关的。

也不像其他同龄人,多少都萌动了些青春的心思,身上沾了点桃色绯闻,简默优秀得太不接地气,如同古井深潭,反而落得相当清净。

简默离开前,陈敬去了后厨,留了简默一个人在书房。

简默顺手替陈敬收拾书桌,手肘无意间扫落了一本薄薄的文件夹。文件散开,他矮身去拾,全英文资料,介绍了多所美国院校,上面还有陈敬的标注。

简默的指尖顿在纸张上。

……是他想的那样吗?

陈敬把简默送到乌桕巷巷口,一路上想着回去要摘下素对联,没注意到简默异样的沉默。

陈敬看简默坐上公交车,挥手道,“明天见。”

简默迈上公交车的台阶,欲言又止地回头,最终笑了笑,“嗯,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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