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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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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敬原本打算得很好,饭后茶余,难得外婆高兴,让简默再留一会,等会就送他回家。

但台风骤至后的天气变幻无常,窗外很快起了狂风暴雨,都没有雨势渐大的过程,瓢泼的雨倏忽地就倾了下来。等陈敬听到雨滴拍打窗外的声音时,天气已经十分恶劣,可见度极低。

陈敬敛眉道,“这下好了,你怎么回去?”

简默望向前院的荷池,担心夏日还浓时便落了一池凋零,那就真是可惜了。

陈敬看出简默的心思,“我昨天给前后院的花花草草都搭了篷,该搬进室内的也已经搬了,不用担心。”

简默收回视线,温和地笑道,“辛苦你了。”

陈敬觉得好笑,“我担心你怎么回家呢,你却有闲心担心花花草草?”

“没关系,我现在就走。”

外婆不放心道,“这么大的雨,再等等吧。”

陈敬说,“台风要来,雨只会越下越大的。”他回头看简默收拾东西,在心里思量了一阵,叹了口气说,“算了,别收拾了。和你爸妈说一声,你今晚在我这儿留宿吧。”

简默一顿,“……留宿?”

“嗯,让你在台风天赶回家,不放心。”

说的人语气自然,听的人却不自然起来。简默心尖涌过一阵酥麻,指尖轻微地颤了颤。

被暴雨笼罩的陇城浸得湿淋淋的,空气潮湿起来,夏日躁动的热意也一扫而空。外婆支撑不住谈话,陈敬给外婆贴上膏药,哄她躺着歇下,然后和简默离开了外婆的卧室。

阖上门后,陈敬低声问,“你怎么会想着来照顾外婆?”

简默说,“你说外婆常惦记我,我自然要去陪陪她。”

陈敬笑了笑,“嗯,谢谢。”

檐廊外暴雨如注,外面一围已经被打湿,刚走出房间,陈敬的头发就被风吹乱,自然卷更加明显。他说话时目光略微低垂着,长睫投下细碎的阴影,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起来。

简默亦步亦趋地走在陈敬身侧,“不用。”

听到陈敬这样说,简默才真正放心下来。他当然也有一点私心,让外婆对自己印象好些,他以后来四合院就更顺理成章,也好再接近陈敬一点。

“我们这是去哪儿?”

四合院很大,简默虽然来了几次,但始终没绕明白。陇城寸土寸金,四合院位于如此中心的地带,背后的财富想必相当骇人。

“很快就到了。”

陈敬带着简默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个旁侧的玻璃花房。花房摆得满满当当,因为台风天,陈敬将它们都安置在这里。

穿过花房,移开中央的雕饰移门,是一个家庭吧台。酒柜里的酒摆了整面,吧台上的却都是咖啡冲煮器具。

陈敬走进吧台,向简默示意吧台外的高脚凳,“坐吧。”

简默坐下,问道,“喝咖啡?”

“嗯,谢谢你陪外婆聊天,所以请你来尝尝我做的咖啡。比不上吟游诗人里的咖啡师,我只有黑咖啡比较拿手,委屈你的味蕾了。”

简默失笑,“怎么会?”只要是陈敬做的,他都会很喜欢。

陈敬不紧不慢,步骤很熟稔。这样的一双手去制作咖啡,无论怎样都很赏心悦目。

陈敬话不多,简默话更少。陈敬偶尔和简默聊几句设备和咖啡豆,萃取、研磨、冲煮、微调,不出声时,简默就翻出手机学习。

沉默,却是很自然舒适的沉默,气氛融洽,甚至给简默一种暧昧的错觉。大概两人独处时,别有心思的那个人,总会忍不住地存有幻想吧。

窗外雨声不停,一墙之隔的鲜花还娇艳欲滴,天色阴沉欲晚,吧台这小小一方天地,藏下了简默一颗滚烫炽热的真心。

陈敬递来热气腾腾的黑咖啡,简默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陈敬手指勾着咖啡杯的握柄,淡淡地回想了一下,“初中吧……初二?”

很长一段时间里,陈敬陷入了强烈的失衡,因此,他不得不去追寻其他的事,转移注意力。喝咖啡和制作咖啡,这两件事在陈敬的生活中发生得很连贯。陈敬经常被睡眠问题困扰,而早起时喝杯咖啡,能让陈敬头脑清醒。

很多人都对苦咖啡敬而远之,总要加入糖和奶油,才能喝完。但陈敬从一开始,就迷恋上了那种微苦的味道和饱满的回甘,成了一个黑咖啡爱好者。很自然地,他开始学习怎么制作咖啡,往四合院购置设备。

陈晟语去世后,玻璃花房另一侧的居酒屋就被弃置,陈敬将它改造成了小型的咖啡厅。疲惫时,他喜欢在这儿独处,慢慢地制作一杯黑咖啡,很多事情也就慢慢地想通了。

冲泡咖啡需要细心和耐心,在这个过程中,陈敬可以全身心地投入进去,不胡思乱想,就会好受很多。困境没有逆转,但努力让自己不再那么痛苦,日子才可以过下去。

抚过生命的表面,像颗粒一样,总会有轻微的摩擦。让生活更有质感些,把它变成绸缎,看起来会柔顺很多。

简默很珍惜陈敬亲手制作的咖啡,喝得缓缓慢慢,感受味蕾上的每一点温存,激烈的心跳都熨帖下来了。

大概是今天讲到了太多以前,眼下的气氛又烘托到了这一步,简默放下咖啡杯,轻声说,“……初中的事情,我很抱歉。”

陈敬顿了顿,意味不明道,“抱歉什么?”

简默温和地笑道,“我现在一件件讲给你听,你愿意吗?”

很多话,积攒了三年,简默想让陈敬知道。

讲他从小辗转在不同城市,经历过孤立、冷漠、背刺和中伤,来到陇城后,遇到了太阳般的陈敬和其他朋友,才终于感到了踏实和温暖。虽然他很想守护这段情谊,但一颗破破烂烂、淌着血的心总是漏风,力不从心。

讲他站在角落时,想阻止的心又笼上过往的阴霾,没能上前;讲他换座位,本意是为了让陈敬更开心,从来不是冷落;讲无论陈敬做什么,他都相信陈敬。

陈敬不是个喜欢翻旧账的人,和简默的那一点不快,也早就被时间冲刷干净。但当时的自己大概还是介意的,多少有些赌气和伤心,不然也不会狠心删除了简默的所有联系方式。

此时此刻,简默的眸光和语气温柔得能沁出水来,陈敬还是点了点头。三年前的自己,需要一份交待;现在的自己,也想要更了解简默。

窗外暴雨如注,窗内轻声絮语,在简默低沉温润的嗓音中,氛围平添了几分缱绻。

陈敬等简默缓缓说完,才出声道,“一直辗转在不同的城市之间,很辛苦吧。”

简默平和地说,“都过去了。爸妈说,高中接下来的时间,都会留在陇城。”

——都过去了。

陈敬淡淡垂下眸,他摇晃着咖啡匙,液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如果现在有人再问陈敬,过去的三年,你怎么样?陈敬想,他大概也只会轻飘飘地回答,都过去了。

那就都过去吧,那些数不清的烂账、成长的沉疴痼疾、事已至此的离别、纠缠的羁绊。告别旧的,才能开始新的。

此时的氛围美好得甚至梦幻起来,像醉酒后容易情绪混乱地吐真言,人浸泡在酒精和柔软的情绪里,都会一样变得感性。

或许,还应该再出声说点别的,原谅、释然、安慰、关心、好奇,或者就此敞开心扉,坦诚地讲些心里话。

但陈敬并没有再说什么。言多必失。

如果再问简默的过去,再多知道一些简默的心迹,陈敬也该表示出他的诚意。可是,交付真心,对现在的陈敬来说太困难了。他不想再面对落空,只想先保护好一颗心的安全。简默曾经伤痕累累,而现在的陈敬又何尝不是呢。

如今圆满、崭新、美好的简默,不应该再看到陈敬的残缺、陈旧、荒芜——那些庞杂的情绪,是能将一个人拖入深渊的。

简默没有等到陈敬的下一句,但也很平静。

意料之中的落空。简默不指望这一点过期的剖白能打动陈敬,他只是想以此,在陈敬高耸的心防上凿出一角缺口,好让他的心意缓缓地渗透进去。

慢慢来,他有的是时间、耐心和对陈敬无穷无尽的爱意。

简默捧着咖啡杯,在花房里闲逛起来。

黑咖啡浓郁香醇,还有清甜的回甘。刚入口时的微苦,都像是在为这丰富的口感铺垫,一层层递进着,诱人上瘾。

“很好的咖啡。”简默笑了笑。

陈敬仍坐在吧台旁,撑着头看简默,“嗯,你喜欢就好。”

简默在窗台上看到一排苔藓瓶。苔藓、砂土、石子、黏土人偶被精致错落地组合起来,浓缩着森林、山脉、湖泊。

简默回头问,“你很喜欢苔藓瓶吗?”

陈敬笑了笑,“大概吧。不需要经常浇水,这一点我比较喜欢。”

两人又聊了些四合院里的花草树木。

陈敬说大多时候是外婆在打理,自己只是在必要的时候打下手。这话几乎是明着证实了外公的逝世,但陈敬很坦然。他知道简默会知情知趣地保持距离,不多问这些事情,这让陈敬觉得很安心。

陈敬喜欢可以抛却过去负累的关系。

陈敬淡声说话时,简默目光温润地看着陈敬。

尽管只是些浮于日常的琐事,但简默很喜欢陈敬讲自己的生活,这让他有种两人已经过尽千帆、回归平稳生活的错觉。

如果,陈敬未来有了爱人,他们的生活应该就会是这样吧?雨后的咖啡,温柔的氛围,沉默和谈话都自在,情到浓时,或许还会交换一个湿漉漉的吻。

想到这里,简默轻轻垂下眸,端着咖啡杯的手踟蹰起来。

如果,陈敬未来的爱人不是自己。简默不敢细想这种可能,尽管他比谁都清楚,这才是最有可能的现实。

除却巫山不是云。

简默苦笑起来,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掩饰住他的情绪。

窗外仍大雨瓢泼,简默想,他还是该感谢陇城恰到好处的大雨。能和陈敬再有多一时的相处,都是他向命运祈求过无数次的馈赠,他不该太过贪心。

随意地解决了晚饭后,两人又在书房里看了场电影。

陈敬大概是累了,电影只看到一半,就沉沉地睡着了。简默暂停了电影,扶陈敬躺好,又找到毯子给陈敬盖上,他坐在一旁,把电影的声音调到最低,继续看下去。

陈敬醒来后,眼前的电影已经到了尾声。

简默坐在一片黑暗中,沉沉脉脉地看着陈敬。他温声道,“睡得还好吗?”

陈敬保持了微妙的沉默。刚刚简默的眼神,让陈敬忍不住心颤了一下。

陈敬缓过刚醒的迷怔,意识到天已经黑了。他从更衣间抱来一叠衣物给简默,“都是崭新的,我们俩身高差不多,你应该穿着正好。”

简默点头接过,陈敬抱臂离开,擦身而过时开口,“我去看看外婆,你先去我浴室洗吧。”

陈敬离开得很快,简默后半拍地反应过来,陈敬向自己开放了他的浴室,绯红从脸颊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简默单手捂住脸,五味杂陈地想,幸好陈敬看不到他现在这副模样,不然,他的心思可是一点都藏不下去了。

走进陈敬的浴室前,简默做了一番心理准备。

目及之处,都残余着陈敬的影子。这里,是陈敬的日日夜夜,匆忙出门的清早、辗转无眠的深夜、朦胧慵懒的午后、独自清醒的凌晨。

少年人血气方刚,简默脸上的绯红就没消退下来过,烫得吓人。

大概,爱情也是一种高烧,爱得病入膏肓,病得岌岌可危。

温热的水流,好似都成了滚烫的熔浆,燎过他的每一寸皮肤,汩汩涌入他心底最深的渊薮,将他的爱意锻出更亮的锋刃,深深地穿过心脏。

越是爱意入骨,越是血流不止。

他自暴自弃地闭了闭眼,那就沉溺一刻、只这一刻。

毕竟,倘若将他对陈敬的爱意辟出生死的界限,他一生也就活这一刻了。

——陈敬。陈敬。陈敬。

简默甚至不敢念出他的名字,只能在心里轻声呢喃。欲望崎岖丑陋,爱意沟壑难平,他该如何向陈敬剖白?要到他的灵魂都透明,他才敢让他的爱情见光。

简默迟钝地眨着眼。冷水从湿透的发梢一直流淌过清瘦的背部,最后汇入地面,无影无踪。

理智终于尽数回笼,劫后余生般的,他感到后怕。简默苦涩地自嘲起来。

实在是——太狼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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