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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失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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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敬让司机调转车头,他下车前对安德森歉意地说,“今天先失陪了,改天再聚。”

安德森不太有所谓,只是笑得很暧昧,“去吧,祝你成功。”

陈敬懒得再反驳,道别后关上了车门,打通简默的电话。

简默刚刚就收到了陈敬的消息,现在正等在梧桐深巷里的餐吧。陈敬想,有些话还是该早点说清,免得积攒成旧疾,后来都不知该从何补起——就像他和彦清那样。

梧桐深巷,恰如其名,落了满街又满街的梧桐叶,内部像迷宫,风格种类各异的店面占据了街巷两侧,常有人来这儿探店。

陈敬预约的,是一家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餐吧。

这家餐吧占地面积窄小,只有两层,一楼是收银柜,二楼是五张沙发环式餐桌。陈敬迈上窄而陡的木质楼梯,在窗边的座位看到了简默。

中古式的墙上辟了一口斑驳不清的磨砂压花玻璃,任由阳光再热烈,室内都只透过昏沉的暗橙色光线,和昏暗的旋顶灯光相映成辉,隔成静谧又安宁的一方小天地。

餐吧老板很有个性,每天都会轮换不同的菜品,手写五份新的每日菜单。

陈敬落座在简默的对面。简默抬眼,眼眸融入了暖橙色的氛围光,温柔得亮晶晶的,他扬起笑容,“你来了。”

“有什么想吃的吗?”

简默看着面前名字颇长的菜品,一时陷入了纠结。他轻轻蹙眉,缓慢地念出菜品名字,“炸蟹肉奶汁可乐饼、手撕梅花猪肉烤芝士三明治、金枪鱼泥配黑米粢饭……?”

陈敬唤来侍应生,“他说的,都来一份。”

简默失笑道,“不,等等,我只是对这些菜名有些好奇。”

终于点完单,简默觉得他看完那些名字,就已经饱腹了一半。简默问,“陈敬,你约我来这里,不只是为了解决午饭吧?”

陈敬也单刀直入,“你知道了多少?”

简默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考量着说辞,“网上能搜到的……我基本都看过一遍了。”

应该说,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简默既然能来祭奠陈晟语,估计已经知道得大差不差了——这是陈敬对媒体唯一的信任,他们会在不被允许的边缘最大程度地试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以博眼球。

陈敬抿了一口柠檬水,轻轻放下水杯才说,“……我刚刚没有不高兴。你知道了,那就知道了。我不介意,你不用抱歉。”

如果简默只是毫不知情地试探,陈敬会漠然地躲在心防里。但简默知道了,姿态既不失落也不激进,而是坦然柔和,这让陈敬自在很多。

简默笑道,“那就好。”

陈敬又补充道,“我只是觉得有一点别扭,很奇怪。但不是生气。”

菜品按序摆上,陈敬让简默先尝试一下口味,简默却主动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其实,我最近也听说了一点关于你的流言。”

陈敬淡淡地蹙眉,“什么?”

陈敬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不会是关于初三时的流言吧?他现在已经把那段时间归纳入了“中二期”,混乱、嘈杂、流星般逝过的一年。

虽然他过去的高调很难不被简默知道,但如果这些流言真的传入简默耳中,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简默轻笑一声,“是关于初三那一年的。你愿意和我讲讲吗?”

陈敬咬下一口可乐饼,慢慢咀嚼着,不禁起了些坏心思,挑眉笑起来,“和你讲了,我有什么好处吗?”

简默心里早有预期,不慌不忙地耐心道,“需要我做什么?什么都可以。”

“我一时也想不到。不然,你来想想?”陈敬单手撑起头,看到简默无奈含笑的模样,忍不住催促道,“说说看呀。”

“很快就是你的生日了……我为你策划一次生日聚会,好吗?你愿意吗?”

陈敬没想到简默还真顺着他的话题给了台阶,眨了眨眼。

最近几年,陈敬对自己的生日并不上心,却总有人想替他安排。

外婆一直想好好庆祝一次,陈敬不想外婆多麻烦,借口说他要学习,不想分心。

陈冶先自从娶了赵瑾,好像身上也沾染了点高调的陋□□想着大摆宴席。不过,他的消息,陈敬多半已读不回。

澹台柘说,他可以特地飞回国内给陈敬包场,陈敬则很是嫌弃他开香槟塔的无用奢侈。曹岑东问过陈敬喜欢什么口味的蛋糕,陈敬拒绝得委婉一些,说他不喜欢吃蛋糕。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女生问过他。陈敬明白她们的言下之意,都委婉地回绝了。

而彦清……他一直没问过,只是每年都默默地发送一条零点祝福,好像相当自觉地把自己隔离在了退后一步的地方。

简默笑起来,又问了一遍,“你生日那天,已经有安排了吗?”

简默还记得彦清之前专门指出来,说他还没有为陈敬过过一次生日。如果能借今年的生日,舒缓陈敬和彦清他们间的疏远,那也很好。

陈敬半晌才说,“没有。”

简默稍微凑近了些,笑眼温润得更清晰,“那么,你愿意吗?”

“……嗯。”

两人午饭开始得晚,吃完时已经过了三点,天气也没有正午时那么热。陈敬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不知是不是在纠结如何开口的事。

简默轻声提议,“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陈敬偏头看到简默温暖的笑意,游离的情绪不自觉地松弛了一些,淡声道,“好。”

他也有一段时间没来梧桐深巷逛过,的确可以再好好看看这儿的盛夏景色。

路上积了些许被骤雨打落的树叶,此时已经干枯了。陈敬一声不吭,低头踩着树叶,默默地听树叶“咔嚓”的声音。简默陪在陈敬身边,慢慢踱步,没有出声打扰。

不远处商场的音乐声传来,简默隐约听到了两人以前共享耳机听过的歌,笑道,“这首歌很熟悉。”

陈敬侧耳听了会儿,“是啊。”

两人继续穿梭在迷宫般的深巷中,陈敬突然想起什么,“我昨天收拾东西,发现你的笔记本落在我那儿了。”

简默笑道,“嗯。”

见简默并不意外的模样,陈敬迟钝地反应过来,“……是给我的?”

陈敬想起整本的重难点注释,这才醒悟。在学习上,简默是个绝对的效率至上主义者,对他而言,简洁的几笔就足够复习时的提点,又怎么会花费那么大力气去详尽地写注释呢。

“啊,露馅了吗?”简默仍是笑着,语句好似是惊讶的,语气却像是在说,陈敬,你终于发现了。

其实,如果陈敬再仔细些,就会看到封面右下角的署名,不是简默,而是简默字迹的“陈敬”。

就像以前一样。

陈敬一半是逃避提起以前,一半是真的聊得畅快,不知不觉间,便和简默逛完了梧桐深巷。

天际沉淀出靛紫色和浅粉色,夕阳若隐若现地藏在云朵后面,像被棉花糖包裹起来的柿子。

陈敬有些口渴,恰好遇上街角的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瓶饮料。陈敬递给简默时,突然想起了以前,笑着说,“我只开出过谢谢惠顾的瓶盖。小时候和彦清一口气买了十瓶,都没开出再来一瓶。”

简默想了想,“现在市面上,应该已经没有再来一瓶的营销了。”

“是啊,有些可惜呢。”

陈敬垂头拧瓶盖,再抬起头的时候,陇城的路灯挨个亮了满城,恰好亮到梧桐深巷、陈敬和简默头顶的那盏。明亮的路灯点亮了少年的面孔,那个刹那,陈敬看清了简默耳畔浅淡的飞红,简默看清了陈敬眼中明媚的笑意。

陈敬看着瓶盖里的字,“噗嗤”地笑出声,“谢谢惠顾。”

梧桐轻舞,晚霞烂漫,人群熙攘,而心上的少年如此璀璨。简默一时愣住,“……嗯?”

“果然没有再来一瓶了,还是谢谢惠顾啊。”

陈敬踩在短阶上,缓慢又小心地保持着平衡。简默伸出左手在陈敬身边,并不触碰,但如果陈敬失去平衡,简默能第一时间扶住他。

陈敬余光注意到简默的动作,停在了短阶上,笑道,“你害怕我摔下去吗?”

简默没有收回手,很平静地说,“我害怕失去平衡的时候,没有人在你身边。”

陈敬目光沉沉地凝视简默,半晌才淡声开口,“……简默,我以前做过很多非常差劲的事情。”

陈敬的声音糅在徐徐的夏风里,沙哑又低沉,像一颗破碎的心尝试发出共鸣。

“但你也做了很多不会后悔的事情,不是吗?”

陈敬轻笑声,“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后悔?”

简默难得任性地说,“我就是知道。”

“嗯,你确实知道。”

陈敬跳下短阶,远望向他处。

是啊……在他拥有选择余地的时候,陈敬都依凭本心,顺应了心意。

或许做错过,遗憾过,无奈过,但他的确不会后悔。重来一次,再站在命运的岔路口,他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你还想听我讲吗?”陈敬很认真地问。

“当然。”

陈敬终于下定决心,“那回四合院,我先给你看点东西。”

两人一起回到乌桕巷,谁都没出声,只有头顶的树叶随风而舞。

陈敬想起来,彦清和他在乌桕巷的童年里,彦清曾拉着他的手在巷子里狂奔。乌桕树叶在他们脚下簇簇作响,下坡路时两个人因为刹不住而一齐大喊,回到平缓的路上后,彦清精疲力尽地看着他弯腰大笑。

因为彦清笑了,于是陈敬也笑起来。

遗憾和痛苦的阴翳和乌桕树的树荫重合,童年的脚印和此时此刻的步履同调。岁月总会留下什么,让人铭记、珍藏、崭新、感激。

陈敬抬头看着满巷的青翠,感叹道,“以前还是应该带你来多转几圈,看看我心里乌桕巷最好的样子。”

简默顺着陈敬的目光看去,轻声说,“现在就很好。未来,会更好的。”

回到书房后,陈敬把相机连上电脑,“我从朋友那儿学了剪辑,每年都会做个长视频,记录那一年的事情。”赵余徵的拍摄技术一流,陈敬特意去向他学过。

陈敬的照片很杂,有风景,有喝了一半看起来凉透了的咖啡,有乐谱,有凌晨还在赶工的作业,有熙熙攘攘的街道,而更多的是书。

因为在书里看到了崭新的、偌大的世界,于是眼前的困境都显得不值一提,说服自己释然。

陈敬问,“你是不是已经问过彦清了?”

简默点头,“嗯。”

陈敬突然有点尴尬,“那彦清有和你说……”陈敬说不出口,只用手指了指头发。

简默笑道,“染了一头白金还经常旷课的中二期?”简默顿了顿,补充道,“彦清的原话。”

……居然被完全戳穿了!陈敬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

简默说,“我很好奇,那时的你是什么样的?”

陈敬想了想,走到书架旁,从那一箱影碟里拿出一张没有封面的影碟出来,“还记得吗?那个时候我说不行的影碟。”

“嗯。”简默有些疑惑。

陈敬把影碟插入,“看看吧,这是我朋友以前拍的电影作业,小成本文艺片。”

陈敬没有再多解释,“你自己看吧……等你看完,我再下楼。”

简默虽然不太理解,但见陈敬决意坚持,还是点了点头,“好。”

新钢琴已经到了,就放在四合院二楼的琴房。

在荧幕上看到自己,稍微有些奇怪;和简默一起看到,就变得更加奇怪,陈敬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陈敬试了音,恍若回到当初他漫不经心地弹即兴,外公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晒太阳的时光。

陈敬看向秋千。现在,他身形见长,早已荡不起来。三年前,简默也是坐在秋千上,和他一起录下夕阳。陈敬在钢琴旁拿了一本乐谱,踱步到秋千旁,缩起身子坐上去,双脚实实地踩在地上。

他还记着安德森的话,垂头翻乐谱的时候,细细地审视着内心。

在过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陈敬不喜欢周围人似有若无地向他提及往昔,更厌恶有人惋惜又垂怜地对待他。好像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陈敬,话里话外无非是想问,陈敬,你还好吗,你走出阴影了吗?

繁杂的、与日俱增的孤独和被忧惧吞噬的困境附着在他的每次呼吸。他好像坠入了深渊,看不见那片窒息的黑暗,而每当闭眼,都能感受到下坠的失重感。

在那样的日子里,陈敬懈怠碰琴,也害怕碰琴。他矛盾地急于自证却又自我放逐。

陈敬沉默地自省。

天逐渐黑沉下来,琴房的灯没开,陈敬的脸半隐在阴影中,明晦不清。

终于,陈敬打开琴盖,弹下了第一个音符。

简默一直困惑着陈敬的缺席,直到看到电影中的一幕,才终于恍然。因为他说好奇,所以陈敬就满足他了。

影片主角的回忆里,有着惊艳的一幕。

海风下,少年白金色的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淡淡地回头一瞥。玫紫色的天空与旷阔无垠的海面辉映,好像俯仰之间只留着孤寂的他,孑然而骄傲。

影片中少年回眸的瞬间,简默听到楼上传来如流水般明澈、温润、清醒的钢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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